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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誦不絕 英才雲集
齊邦媛説,當時的老師們有一股“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氣概。“自離開南京到四川自流井靜寧寺,整整一年。顛沛流離有説不盡的苦難,但是不論什麼時候,戶內戶外,能容下數十人之處,就是老師上課的地方。學校永遠帶著足夠的各科教科書、儀器和基本設備隨行。”“在戰火延燒的歲月,師長們聯手守護這一方學習的凈土,堅毅、勤勉,把我們從稚氣孩童拉拔成懂事少年,在惡劣的環境裏端正地成長,就像張伯苓校長説過:‘你不戴校徽出去,也要讓人看出你是南開的。’”
張校長對南開學生們的警句是:“中國不會亡,有我!”
1937年11月1日,長沙臨時大學正式上課。蔣夢麟説:“雖然設備簡陋,學校大致還差強人意,師生精神極佳,圖書館雖然有限,閱讀室卻座無虛席。”
北大紅樓
很快長沙被轟炸。到1937年底,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南京大屠殺。在長沙臨時大學,學生們發生過“是讀書還是參軍”的爭論。最後大家認為:因為抗戰不是三五天的事,所以學業不能中斷。
錢穆教授説:“如果我們把到後方來讀書當作是茍安,不如上前線去作戰的好。我們既然到了這裡,就要用上前線的激情來讀書,才對得起國家和前方將士。”
任繼愈回憶,到昆明後,“錢穆的《國史大綱》出版的扉頁上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抗戰的百萬將士’。這部中國通史成為各大學首先選用的教材。”“歷史系雷海宗講授中國通史,結合他豐富的世界史知識,把中國古代史放在世界歷史的大範圍來觀察。”像雷海宗、陳寅恪這樣的學者講課時,都從不翻書,娓娓道來,令人忘倦。
百家爭鳴的學風在西南聯大盛行。“羅庸講《唐詩》,第二年聞一多也開《唐詩》。聞一多講《楚辭》,第二年羅庸也開《楚辭》。兩人的風格、內容各異,同學受益很多。沈有鼎為哲學系開《周易》課,只有三五個學生來聽講,聞一多也坐在學生中聽講。鄭昕開‘康德哲學課’,數學系程毓淮也來聽課。陳寅恪講‘佛典翻譯文學’,中文系、歷史系、哲學系的助教、講師多來聽課,本科生不多,遂有‘教授的教授’的稱號。”
學生中跨係聽課蔚然成風。聯大工學院的學生有的走好幾裏路到校本部聽文科的課。
“聯大老師講課是絕對自由,講什麼,怎麼講,全由教師自己掌握。”“大學入學考試的標準也沒有標準一説。”何兆武先生回顧當時的教育,説:“如果大家都按一個思路想,科學怎麼進步?包括愛因斯坦的理論也不應該成為標準,否則永遠不可能超越。”“而老師的作用正是在於提出自己的見解啟發學生,與學生交流。”
梅貽琦的名言道出了中華獨有的大學理念。“所謂大學,非有‘大樓’之謂也,乃有‘大師’之謂也。”它與《陋室銘》的優秀傳統遙相呼應,在這個學術與教育流亡的戰爭年代裏,更顯示出一個民族的文化自信力。
一批由著名建築家梁思成夫婦設計的土坯鐵皮屋出現在昆明城西。這就是西南聯大的“新校舍”。從這些鐵皮或草頂的土屋裏,走出了使中華民族崛起的一代精英。
“兩彈元勳”鄧稼先,當初逃出北平,來到昆明,遵照父親送別時的悲壯叮囑,“學科學能救中國”,他報考了西南聯大物理系。
地質學家郝詒純,曾被聯大人稱為“校花”。她長得漂亮,功課好,是籃球隊長,學生會主席。人們認為這樣的女生應該學外語,她卻選擇了地質。“我轉地學系,也是受一位教授的影響。他是袁復禮,第一屆跟外國人合作組成西北考察隊的隊員。”袁復禮深感外國人的考察企圖,是為了預備掠奪我國的礦産資源。他用這一段經歷教育學生。郝詒純將終生獻給了野外考察。
鄒承魯説:“對我一生影響比較大的是楊石先,後來的南開大學校長,我就記得後來選擇生物化學專業,是受他的影響。”鄒後來成為胰島素人工合成的&&人。
被譽為“中國火箭之父”的王希季回憶:“我們還要跑警報,跑完警報照樣上課,照樣工作。”“我們那個時候,整個的愛國熱情是很高的。學,就是為了要打贏日本人。”
由於戰時的條件限制了研究的進行,大師們轉向投入“本科”的教學,這使得西南聯大的學生一入門就受到“研究生”規格的啟蒙。
帶著一封浙大導師的推薦信,李政道在戰火中艱辛奔赴昆明。“我是1945年轉到聯大的。我一年級在浙大,二年級轉學到昆明。”吳大猷通過解題驗證了這名物理奇才。“帶我的主要是吳大猷先生和葉企孫先生。他們答應我,選二年級的課,教我三年級的。”其實,對李政道的發現是從浙江大學開始的。這是戰火中的“人才接力棒”,包含著中國“師道”中“惜才”的美好傳統。
在中國被封鎖的年代裏,梅校長託人從歐美購來大學教科書的樣本,在上海的商務印書館成批複印,又輾轉香港運到昆明,使得西南聯大的教學一直與國際一流大學接軌。
當楊振寧等人在1945年後“留美”,他們發現自己並不比別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