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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烈士的傾訴

中國新聞光明網 2015年09月30日 13:25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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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作者: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李少軍

  聆聽:烈士的傾訴

  一、緣起

  我讀《檢察日報》,較為關注的欄目是“貪官懺悔錄”。像我這樣生活在校園裏的群體,通過這個窗口,可以了解社會的另一面。但是,這類文字讀多了,有一個印象,這些人的懺悔不夠誠實,表演痕跡明顯,懺悔帶有極大的功利性,想達到的目的是寬大處理,逃避法律的嚴懲。

  懺悔這種活動起源於基督教,信徒把自己的言行與教義教規進行對照,把自己的過失在上帝(神)面前訴説,求得神的指引,讓靈魂受到洗禮,重歸正途,獲得新生。西方中世紀的基督教神學家奧古斯汀于397年寫出《懺悔錄》一書,“懺悔錄”作為一種文體流行西方,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的《懺悔錄》把這一文體發揚光大,影響東西方。懺悔作為一種矯正自己言行的自覺精神活動,廣泛存在古今中外,我國古代儒家提倡並踐行的“三省吾身”,中國共産黨的三大作風之一的批評與自我批評,都是自覺的精神活動,不同的是這裡不需要神。這種自覺的精神(倫理)活動是人的自我凈化過程,它具有超越功利、法律的特點,是重塑靈魂的活動。從這個角度看,時下流行的“貪官懺悔錄”,在一定意義上講,是對懺悔的不敬。但是,畢竟開始懺悔了,這是邁向回歸的第一步。

  讀“貪官懺悔錄”,讓我時時想起青少年時代流行的另一種文字,諸如:《革命烈士詩抄》《革命烈士書信》《革命烈士遺書》等,林覺民的“與妻書”,夏明翰的“就義詩”,葉挺的“囚詩”等等。烈士們在艱難困苦中、在生死抉擇面前表現的精神風貌,拓展了人類精神境界,展現了人的高貴品格,體現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這種境界和品格的核心是堅守人的尊嚴、守住自己的志節、不拿靈魂作交易,不用信念做買賣,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可以拋棄身外之物的錢財,可以拋棄魂外之物的肉體。這就是真正共産黨人的精神品格,也是中國歷史上仁人志士追求的“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取義成仁”的人生信條。王德三烈士《獄中遺書》就是這樣的作品,表現的就是這種精神品格。現與大家分享如下。

  二、烈士蹤影

  王德三,原名王懋廷,乳名正麟,1898年7月出生於雲南祥雲縣王家莊。1920年底到北京報考大學, 1921年春考入北大理科預科甲班。在哥哥王復生(北大法語專業學生,共産黨員)影響下,參加中國第一個馬克思主義研究團體——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説研究會,擔任法文組翻譯,組長為王復生。1922年由鄧中夏介紹加入中國共産黨。1923年夏受黨派遣到陜北,以鹹林中學、綏德第四師範教員身份開展工作,1924年經李大釗批准,他和北大校友李子洲為中共北京區委特約通訊員,負責陜北建黨建團工作,王德三曾任中共陜北特支書記、中共陜北地區黨團混合地委書記。1925年秋完成陜北建黨建團任務後,他回北京大學複學,就讀哲學系。讀書期間,歷任中共北京區委委員、北京團地委委員、經濟鬥爭委員會書記。1926年受黨委派到廣州黃埔軍校,任政治部宣傳科長,第四期政治教官。1927年受黨派遣回雲南工作,先後任中共雲南特支書記、臨委書記、第一任省委書記。1928年代表雲南地方組織出席在莫斯科召開的中國共産黨第六次代表大會。1930年12月31日在雲南昆明英勇就義,犧牲時年僅32歲。半個世紀後,羅章龍回憶説:消息傳至上海,全黨慟悼。犧牲前夕,王德三給親人寫了一封信,信的開頭是這樣:

  “父親:

  當兒昨夜想到寫信給父親和兒媳的時候,禁不住流下淚來了。兒自受難到昨天,都是很解脫很達觀的。你的兒子是世上最剛強、最有志氣的人,他只知道人類、只知道社會,沒有一點自私自利的習氣。不獨你的兒子自己相信,人們都把他看待成一個有志節有能為的人物。但是,父親,人們只知道兒是個鋼鐵一般的硬漢,他們那裏曉得兒是一個最富感情、最柔腸的小孩子!

  父親:兒的思想信仰,完全與父親不同,但是兒願曲意解釋,來寬慰父親。其實任何道理都是相對的,都具有時間和環境的條件。父親所處的時代和環境,形成了父親的思想和信仰。兒雖曲意解釋,均出於至性至情。只是用婉曲的話,把意思寫給父親。”

  這是1930年11月22日,在昆明五華山獄中,此時此地,王德三正在以乳名正麟給父親寫信。此時的他,因叛徒出賣,作為中共雲南省委書記已被捕三天;此時的他,已經10餘年未與父親相見(其間,聽到在東北的哥哥王復生犧牲消息,曾想回家冒死與父親見面,後證實哥哥平安,打消此念頭);此時的他,愛妻已被捕入獄,此時的他,已下定犧牲的決心。此時此景,他有千言萬語要向親人傾訴,而父親成了他傾訴忠實聽眾。在不到三百字的開頭裏,三次呼喚父親,向父親訴説自己成長歷程和自己的思想信仰,為後人留下了六千余言的《獄中遺書》。

  三、成長的聲音

  信中,王德三從自己的家世回憶起,總結一家三代從事教育的經驗,回顧自己的成長經歷。他寫道:“我們的家庭,是所謂書香寒士的人家。祖父一生沒有做過一件錯事。他不是一個什麼偉大的人物,而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完人!” “我家從來不講勢力。但是祖父、父親、伯叔們的德望,可以移風化俗。祖父的學生遍佈下川三甸。”在這樣的環境裏,王德三開始了自己的啟蒙教育,在祖父和父親的教育下,他九歲能背《四書》,十一歲到大理上學,1919年4月轉學到昆明成德中學插班,對於早年的這段教育,他説:我在高小二年級以前,是讀經復古的舊學氣派,秦漢以下的書不讀。中學二年以前,唐、宋以後的文章不讀,中學三年級才讀明清諸家歸、曾、姚的文章,到省後才看《新青年》。可是我自幼卻愛學數學,學校考試,數學總是一百分,到北京後,專心想學數學物理。後來自己“被社會潮流捲進革命來”。他向父親説到:“我詳細寫出幼年生活,在於敘明我生活方向發展的基點。人的生活和思想,並不是孤立地自由發展起來,而是社會環境所規定著。”得出“兒的幼年以至現在的思想的發展,代表著所處時代的發展。兒在性格上得到母親很深刻影響,幼年時代得父親優良的培養,而壯年始被社會潮流所捲入。”

  讀到這裡,讓人再次想到,作者是在獄中給父親寫信,信必須經過自己的對手審查。我們對他説的“曲意解釋”自己的思想信仰有了更深的體會。也許因為他們是父子,心有靈犀,一點即通,父親一讀此信,就能看到兒子的心。80年後的今天,我們吹去歷史的煙塵和迷霧,一個活生生的共産黨員,一個共産主義戰士躍然紙上。王德三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戰爭和革命的時代,他所處社會環境是一個新與舊相互碰撞的環境。他出生於清朝末年,少年時期,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國最後一個封建專制政權,由於革命的不徹底,勝利果實被袁世凱竊取,國家陷入軍閥統治,戰爭不斷。步入青年,發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爭期間爆發俄國十月革命,它開闢了人類歷史新紀元,“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潮流,把他從“四書五經”的舊學中解放出來。懷著追求自然科學真理的美好願望北上求學,已進入北京大學物理系的他,被馬克思主義所吸引,選擇了共産主義思想信仰並加入中國共産黨,由此走上革命道路並勇往直前。對此,他“婉曲”地向父親解釋道:“我們家裏從來都窮,但窮不會窮死人,以後也不必積錢,只要教育子女,讓他們去充分發展個性,不要過於愛惜他。像父親對兒輩這樣,就是培養人才最好的方法。把他送到社會上去,讓他在艱難困苦中,在各層的社會中去增加閱歷,求得知識,培養勇敢冒險的精神。艱難困苦不會磨折死人。孟夫子説得好:‘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動心忍性,增其所不能。’這是很好的教育原理。不過應該要處處提高他的自動自覺的精神。兒輩弟兄三人,就是在父親這種教育精神中培養出來的。”在此,我們看到一家三代從事教育事業,形成自己教育理論——教育的目的是讓人的個性充分發展,處處提高受教育者的自動自覺的精神,這不就是馬克思主義關於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理論另一種説法嗎。對於教育本身,王德三不僅繼承祖父父親的優良傳統,在此基礎上,通過自己從事中學教育、師範教育、黃埔軍校教育和黨內幹部教育,通過自己的教學實踐,並檢驗了這一真理。對於後代,他多麼想用這一理論教育他們,可惜,他只能發出這樣感嘆:“兒也常常想使他們受些教育,可是亡命在外,怎能做到?”。今天這一教育理論對於改進盛行的應試教育的弊端有著積極意義,多少孩子的個性被這種教育束縛死了,這樣的教育怎能培養出擔負民族復興重任的人才啊!王德三對大學的精神也著精闢見解,尤其是對自己的母校北京大學精神。他在《怎樣紀念北大二十七週年》一文中提出:“北大之所以為北大,並不在於第一院的洋樓高大,在於她能站到社會前面引導社會在政治上、思想上與黑暗勢力奮鬥,走入新的歷史時期”(載1925年12月17日出版《北大學生會週刊》創刊號)在大學精神萎靡的今天,我們多麼需要繼承和發揚這種精神啊!

  四、把身子獻給人類

  “兒現時只有拿定主張,把身子獻給人類了!”“兒所做的事情,是反對官府的,這是主義上的事情,私人沒有什麼仇氣。”信寫到這裡,把自己的“主義”告訴父親,自己所做的是人類解放的事業。正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關於“問題和主義”的大爭論中,先進的中國人民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並將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相結合才産生了中國共産黨。要共産黨幹什麼呢,要黨員幹什麼呢,黨章回答了這個問題,集中到一點,就是入黨誓言:為共産主義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在這個意義上講,主義之爭,不是個人私利之爭,主義是方向,是道路,是一面旗幟。王德三同志入黨後,朝著這個方向,沿著這條道路,在這面旗幟指引下。他走向工廠,到長辛店,教工人學文化,傳播馬克思主義;在陜北,他編寫新教材,給學生講革命道理,到農村組織農民抗租抗稅;在北京,他領導經濟鬥爭委員會,為工人爭取經濟利益;在黃埔軍校,他講授《帝國主義論》,提高學員反對帝國主義思想覺悟;回到雲南,他深入個舊礦山,沿滇越鐵路深入村寨,與兄弟民族交朋友,啟發他們的革命覺悟。

  值得稱頌的是他努力學習少數民族語言(學會彝族語和苗族語),用朗朗上口的語言寫出《夷經》,宣傳群眾,他寫道:

  眾苗親,眾夷親,

  仔細聽,從頭一二記在心。

  工農兵,不分夷漢一條心。

  一條心,仇敵朋友要分清。

  革命原要大家做,過橋過河自己過。

  黨上領路跟著走,想望成功要爭鬥。

  第一明白吃虧處,自己怎樣受挖苦。

  大家聯合大家幹,只有團結是力量。

  中國統一又太平,中國主子工農兵。

  夷漢扯平天下平,天下太平人心平。

  此書在民族地區深受歡迎,使被侮辱被壓迫的人看到了希望,有群眾把此書保存到解放後作為文物獻出。他寫出的《夷經》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大眾化傑作。

  王德三在任中共雲南臨委書記期間,省臨委設置少數民族問題委員會,這是中國共産黨組織史上第一個研究和領導少數民族的機構,他在親自調查研究基礎上,主持制定了《少數民族問題大綱》,這是中國共産黨關於少數民族問題的第一個綱領性文件。王德三同志是我黨最早探索和研究少數民族問題領導人。他做民族工作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對於我們今天做好民族和民族地區工作具有重要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他用自己的言行忠實履行自己入黨誓言,為中國各民族人民的解放而奮鬥,把自己貢獻給各族人民!

  被捕入獄,革命工作中斷,自己面臨生死抉擇。他在信中安慰父親説:“兒生三十二歲,身體處處健康,只是脫了三個牙齒,兒自信不(沒)有做了什麼對不起父親、對不起人類的事情。兒非病死短命,是被人壓迫去成仁就義。從表面看來,父親活生生的兒子,兒媳最親愛的丈夫,紀兒最偉大的父親,被人奪去,是最可悲慟的事情。可是父親是最達觀的人,古言説:‘人各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兒已處此境地,如果要偷生茍活,那就要做出些無廉恥的事情,那時你兒子又有什麼臉在人世上?”“兒被捕後已經沒有再做革命的希望,兒也決不變節反對革命、破壞革命,如果政府許可我單做學問上的事情,我也不固執小節,一定要死。可是我也並不強求要活。”

  讀到這裡,讓人聯想到,1944年9月8日毛澤東為紀念張思德而寫的《為人民服務》中説: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不同,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張思德同志是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還重。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想到人民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空間相隔萬水千山,時間相距14年,兩位共産黨人對死亡意義的理解如此相同,這不是偶然的巧合。實際上,這是共産黨人對生命的意義和價值理解,對人的終極關懷的答案。以此安身立命,才能平和對待生,才能安然對待死,也就不會貪生怕死,也不會求死避生,對待生死做到泰然處之,如毛澤東為劉胡蘭題詞:生的偉大,死的光榮。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王德三寫道:“父親!這説不完的話要從此收束了!我最後還是要解脫一切,像那和尚一樣的安定。”

  讀《貪官懺悔錄》,從貪官的經歷和犯罪事實看,他們貪財、貪權、貪色。事實上,名、利、色是客觀存在,生活在社會中的人都無法回避,貪與不貪,黨紀國法已經劃出界線,越線就是貪。貪官的毒害在於從內部腐蝕黨和國家機體,結果只能如此:要麼貪官滅了黨、滅了國家;要麼黨和國家滅了貪官。這個矛盾不可調和,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共産黨裏出貪官、存在腐敗現象,這是正常的。因為共産黨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而且今天的中國共産黨是執政黨,他帶領人民為爭取美好生活而奮鬥,奮鬥過程就是真善美與假惡醜的矛盾和鬥爭過程。在這樣的大勢下,有的機會主義者、野心家自然會到黨內尋出路,混進黨內竊取權力,實現個人野心。而有的黨員經不住考驗,逐漸腐化變節。對此,只能不斷加強黨的建設,一是加強黨性修養,堅定共産主義理想信念,牢固樹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意識。貪官是有信仰的,他信仰的是權和錢,他也會為此獻身,人為財死啊。但這與黨的理想信念和宗旨意識背道而馳。二是依法依規堅決清洗貪官和消除腐敗現象。這樣才能保持共産黨的機體有旺盛生命力,才能真正帶領人民前進,人民也才會跟隨黨前進。一個黨理想信念動搖,就會地動山搖,離滅亡就一步之遙。中國共産黨經90多年風雨歷程而堅強不倒,是因為有一大批像王德三烈士這樣具有堅定信念又始終抱著為人民服務宗旨的黨員。

  五、結語

  信中王德三告訴父親,他向國民黨雲南省政府主席龍雲提出:“望他把這信保存,將來成為歷史上有價值的文章,讓歷史證明兒的眼光”。龍雲批准將此信寄祥雲縣王家莊保存。王德三與國民黨當局之爭是主義之爭,他守住自己的主義,贏得了對手的尊重!1930年12月31日,遵照南京國民黨中央行政院批示,在獄中度過51天的王德三英勇就義于昆明。一週後,他的父親王之溎千里迢迢趕到昆明,這位銀鬚長者安葬了兒子,他為國家培養兩位共産黨員,一位共青團員,大兒子遠在東北黑龍江,二兒子犧牲,三兒子已埋骨西北綏德,經歷了中年喪妻,晚年喪子的他在悲憤中病逝于昆明。三年後,他的家人才把靈柩運回老家並將他安葬在其父百歲老人王榛墓旁。

  “父親和兒媳,你們看了這信,可以知道我為什麼忍心離開你們!你們應該用更偉大的愛安慰你們自己!”“大家總要用誠實態度去迎接真理,才算一個真正的‘人’。我希望兒媳、紀兒和侄兒們,勇敢地去做一個‘人!’他們的丈夫、父親和叔父學問很淺,性情偏執,可是他是一個真正的‘人’,值得他們永久紀念的!”王德三烈士做到了,他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真正的共産黨員。讓我們永遠記住:用誠實的態度迎接真理,做一個真正的人。這是烈士最後的希望!

  注:本文所有引文出自中共雲南省委黨史資料徵集委員會編《王德三遺文選編》雲南民族出版社,198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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