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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人心中的“上海方舟”(組圖)

中國新聞新華網 2015年07月15日 16:57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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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原載于新華網,時間為2005-05-15,轉載只為提供資料。

  當年擠住在虹口的猶太難民

  1938年,猶太難民坐船到上海

  1939年創辦的猶太難民子弟學校   

  ——當年猶太難民近日來信述説難忘記憶

  二戰時期,歐洲各國的猶太人遭到法西斯分子的瘋狂迫害與屠殺,西方一些國家卻不接納在死亡線上掙扎的猶太難民。而在那個生死關頭,中國向他們敞開了門。上海,使近3萬猶太難民逃脫了劫難;上海,成為不少猶太人的“諾亞方舟”。

  這些年來,世界各地的昔日猶太難民和他們的子孫來電來函,與上海猶太研究中心保持聯絡。今年是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週年,他們更懷著激動之情,發來不少電子郵件,寄來一份份信箋,訴説當年刻骨銘心的難忘經歷和對上海的真情回憶。

  勞德·威爾頓(Claude Wilton)從德國發來電子郵件——60年前情景在眼前

  一切過去60年了,可仿佛都在眼前。

  在上海下船的時候,11歲的我驚呆了,因為我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長得跟我們一點都不像的人,船塢上滿滿地擁擠著中國碼頭工人。

  我們一家人搬到上海之前,住在德國前東普魯士,後來發生了“玻璃破碎之夜”——那天晚上每個猶太人的商店、住房的玻璃窗戶都被打碎了。那天,我爸爸受到了法西斯分子的威脅。我父母決定逃離德國。

  但當時,我們一家可以選擇的去處並不多。想去美國,但當時美國接收難民的數量有限制,從報名到批准進入,至少要等8年。那時,我們驚喜地獲悉,上海沒有移民定額,也無需簽證,於是我們就來到上海。幸虧我們沒有等待美國的定額放開,否則,我們一定會死在德國。

  我們住在上海猶太人慈善會提供的難民宿舍裏。我們每天吃三頓飯,是粗茶淡飯,量也小,但足夠維持生命了。我們感到非常幸運,比比我的同胞,他們要悽慘多了。

  後來,我的爸爸居然買下了一套小公寓。買房子的錢,是父母從德國帶來的。來上海的時候,我們帶了很多東西,水晶、花瓶、碗、床單、高檔衣服。後來我們把它們都賣掉了,很多猶太人都這麼做。買這些東西的多數是中國人,這些東西在當時的商店根本買不到。還有一點,中國人買我們的東西,是出於一種同情與愛心。

  我們家的房子在當時虹口區的唐山路,房子很小,但它比難民區好多了。我記得最大的苦惱,就是臭蟲,它們很快就在我們房子裏安居繁殖。我爸爸參加過一戰,對付臭蟲,有點經驗——他和戰友在床腿邊放上一桶火油,這樣臭蟲就不會爬上床來。我們沒有火油,就用肥皂、消毒劑來對付臭蟲。開始臭蟲都躲了起來,沒過幾天,又毫不猶豫地來“拜會”我們了。但沒什麼好抱怨的,我們畢竟有了一個生存之地。小屋子裏惱人的臭蟲,如今回想起來倒也有某種懷舊的味道。

  喬治·賴尼希(GeorgeReinisch)從奧地利發來電子郵件——上海,我們曾經的家

  幼時的回憶依然這麼真切。記得我們抵達上海時,伯父早已等在碼頭邊的計程車裏,隨即把我們帶到虹口那間業已租下的小屋。伯父已經在上海呆了一年,他是猶太難民“海姆”(heime,德文“家”,難民居宿地)的創建人之一。

  長途跋涉帶來了勞累和病痛,全家人都為有此棲身之處而慶倖。我們的小屋坐落在虹口區公共租界中的“窮街”。除了中國人外,還住著錫克族印度人及新近到來的猶太難民。當時猶太難民差不多以每月1000人的速度涌入上海。許多猶太人到達上海時,已經身無分文了。但是,我們猶太人都奇跡般地生存下來了。這與中國人的善良與友愛有關。

  日子一天天過去,父母憑著自己的艱苦奮鬥,從變賣一些小手工藝品,到最後竟還有了自己的獨立作坊,生活完全能夠對付了。更為慶倖的是,父母還把我的外祖父母從維也納納粹魔掌下救出來,我們全家在上海團聚了。

  我們在上海生活了7年半,直到1947年2月初。這期間父親當過老師,母親靠手工制花來謀生,後來我們開了個小皮包加工廠,生活逐步穩定下來。我們和中國人一起勞作並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們家族的人總是説,上海——我們曾經的家。

  威廉·肖特曼(William Schurtman)從美國來信——全部財産10個美元

  我們家初到上海時,全部財産只有壓在箱子底下的10個美元。但是中國人是友好的,上海的天空是明媚的。也許因為我的父母有些文化和技能,他們雙雙幸運地找到了工作。

  然而珍珠港事件後,情況急劇變化。日本佔領軍命令猶太難民搬入虹口的隔離區。我們被迫放棄了公寓,住進一所學校的一間小單間裏,日軍還逼迫我們付了一筆荒謬的“鑰匙錢”。我們長久住在這個又小又暗和通風不良的房間裏,後來又搬入一個更小的房間。我們的房間沒有浴室或廚房,甚至自來水也沒有。整幢建築只有一間公共廁所。每天早晨,一名苦力推著被委婉地叫做“甜蜜車”的車子運走糞便污物。我母親不得不在一個小煤爐上烹煮所有的食物。我記得小煤爐簡直與花盆一樣大,只有不斷煽風才能保持火旺,我總是被煤煙熏得直冒眼淚。燒開水花費時間太長,到老虎灶買熱水成了我每天的使命,我便可以在大街小巷中串來串去。那時,老虎灶在上海任何一個街角都能找到。老虎灶的記憶與我的童年就這麼連在了一起。

  猶太醫生開小診所,營業額相當不錯。猶太工程師和建築師為重建虹口出了很多力,修復了數十條被毀壞的街道,蓋起新的住房和商店。律師、經濟學家、大學教授等則沒有機會表現他們的才能了。但是辦法總是有的,一些人做起了小販,另一些人賣報,一些有創業精神的人甚至建立了小作坊,生産肥皂、蠟燭、編織品、皮革製品之類,還生産歐洲風味的食品——臘腸、軟飲料等,不少産品在中國人中還很暢銷呢。

  瑞娜·克拉斯諾(RenaKrasno)從美國舊金山發來電子郵件——俱樂部的愉快時光

  1945年是一個不平常的年份,這一年裏反法西斯戰爭徹底取得勝利。記得那年3月的一個晚上,我和父母一起到猶太俱樂部去。

  俱樂部是1932年成立的,成了具有創造性的猶太精神和文化生活的中心。我父親是猶太俱樂部文化委員會的秘書。

  俱樂部每週四有文化之夜活動,這是埃爾哈卡社——俄文文學藝術圈的字母縮寫。這個團體是一小批渴望探索創造性表現手法的人建立的,目的是為探求各種文化形式的人提供一個論壇,激勵作家、藝術家和音樂家發揮才能。每週四晚上俱樂部裏都有音樂和戲劇小品演出,還組建了俱樂部圖書館。這種合作相當活躍,吸引了一批優秀的專業人員,無償演出各種劇目。父親曾寫了一首《埃爾哈卡讚歌》,譜上高亢激昂的曲子。不論是歐洲的納粹,還是上海的日本人,都不能使我們猶太人的理想受挫。

  我們坐在長桌旁,同胞們互相親切問候。俱樂部的房間呈長方形,有高高的天花板,窗戶上懸挂著巨大的窗簾讓人感到協調和諧,這實在是日本軍裝與刺刀間的一個世外桃源。父親抑揚頓挫地朗誦了一首俄語詩,反響很熱烈。大家圍坐在桌旁閒談,啜飲著熱騰騰的檸檬茶。每週一次的俱樂部愉快時光與期盼,伴著歲月的艱辛,使我們單調的生活有了色彩,也給了我們生活的依託,讓我們獲得生存的勇氣。

  朱迪絲·本·埃莉莎(JudithBenEliezer)從以色列來信——為抗日組織做交通員

  一天,我的好友T.S.王來找我,他説:“朱迪絲,我想請你做件事,如果你覺得難辦的話,就請爽快地拒絕,我能理解你。”

  “唉,這件事挺難以啟口,但我想你即使不願介入,也不會泄密。中國遊擊隊已滲透到了上海郊區,經常打擊日軍。小打小鬧已無濟於事,關鍵是要打擊敵人的最敏感部位。遊擊隊必須掌握敵軍敏感地段的情報、特種兵團的部署以及重要的設備部署情況。汪精衛偽政府成員在跟日本人合作,尤其在幫助日本情報部門,他們了解日軍的防衛情況。我們已有一位同志秘密打入了偽政府,憑他的職位可以獲取秘密情報……”T.S.王遲疑著等待我的反應。

  “繼續講,”我鼓勵他説,“你是什麼意思?”

  “這位同志把情報傳給我,由我轉送到急需情報的部門。困難在於一旦被懷疑,就會被跟蹤,我們必須有一個中間人聯絡。”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中間人,讓他把情報轉給我嗎?好,我願意做這件事。”我立即回答。

  就這樣,我擔當著中間人的工作。我後來多次被上海的日本警察、情報科特工和日本駐上海憲兵總隊等審問過,萬幸自己靈活應對,一次次化險為夷。

  莉莉·芬克爾斯坦(LilliFinkelstein)從奧地利來信——我和中國人一起淚流滿面

  我們懷著希望來到了上海,在虹口舟山路安排好住處後,新的生活就開始了。我很快就學會了去附近街道的菜市場買食品。小販們説著洋涇浜英語,我能很好地聽懂他們的話。他們友好、樂於助人。

  後來,我們經常看見許多日本兵行進在上海的大街上,我們的生活也受到了影響。幾個月後,日本人命令難民遷往虹口的指定居留區。附近幾乎找不到住宅房子,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一間。我把那間房子好好打掃了一下,終於可以住在裏面了。但我們不能離開這個居留區,日本人剝奪了我們的自由。

  但是,我們並不孤獨。中國鄰居非常友好,他們知道我們處在艱難的困境之中。他們都是最窮苦的老百姓,沒受過什麼教育,但是非常通情達理。我和他們中的一兩位婦女還交上了朋友。最難忘的是有一次,有家中國人邀請我們在過年的時候到他們家中吃年夜飯。

  有一天下午陽光明媚,我與幾個朋友一起到有著近2000年曆史的著名的龍華寺和龍華塔去作了一次遠遊。我十分喜歡那些美麗的古老建築,它們似乎在訴説著佛祖的生涯。寺內有一座大殿,裏面有幾百個菩薩和羅漢的鍍金塑像。我們觀賞著,讚嘆著,漸漸我把朋友們甩在了後面。

  我漫步到了龍華塔的門口,臺階上坐著一個老人,出售供佛的香燭。我看了看他,他便問我是不是有什麼憂慮。我説:“我兄弟在被納粹佔領的法國,我聽不到他的消息,他可能在危險之中。”我不知道這個老人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説:“請接受一份香燭吧,當你在佛祖前點燃它時,就想你的兄弟吧,菩薩會保祐的。”我感謝中國老人善良的心,我按照他的話去做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心靈的慰藉。

  我不知道這香燭或是菩薩是否保祐了我們。戰爭結束後,美軍在布痕瓦爾德集中營裏找到了我的兄弟。後來他成了維也納一個很成功的古董商。

  當我們得知希特勒被打敗了的時候,日本人還沒有投降,他們在虹口的街上挖起了戰壕,企圖繼續頑抗。1945年8月我們獲得了自由。我們和中國人一起上街歡慶勝利,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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