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鄉愁作品展播|網友林文欽：青色的鄉愁

滾動新聞央視網 2015年05月21日 15:04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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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在我的記憶底片中，鄉愁是一幅青色的水墨畫。

　　久居城裏，每到夏日黃昏，我尤喜獨坐屋頂納涼。極目遠眺，高樓聳立，參差起伏。夕光中，金黃的琉璃瓦反射出的光芒，橙亮而微黃。此情此景，不免如無際的心涯上堆砌了一塊難以目睹的塊壘，不免悵然若失。而此時，另一幅清新的圖景浮上心頭：清晨的村野，瓦楞間，炊煙織起一張灰濛濛的網，醉夢裏聲聲犬吠雞鳴。哦，那是三十年多前的記憶了。

青色的樹林

　　我的故鄉在山嵐如黛的閩東小青石村，她那青色的圖景，如炊煙般鋪滿我心的屋脊，幻化成了我難以抹去的一縷鄉愁。溝溝壑壑的瓦，在我路途中鋪設了長長的輪痕，屋外潺湲，滴滴答答，任我流淌淚花和記憶的幽香。

　　一溜溜故鄉的瓦，將古樸的青色點染在我稚氣的心坎上。

　　青瓦在民風古樸的大背景中，像魚鱗一樣排列，像彎彎的眉又像彎彎的月，它是戲院、它是宗祠。那些與青瓦有關的建築細節，花窗、飛檐、雕梁和隔扇，早已脫離了一般意義上的建築點綴，成了一種文化精神上的指向，指向古典，指向唯美。身居瓦屋中，我有了在雨中聆聽天籟的福氣。雨滴一與青瓦接吻，就奏響了清脆的樂音。聽！加急的雨勢像萬馬奔騰，那樂音如兩軍較陣；雨勢變小，樂音也弱了下去，似少女懷春時的喁喁低語。憑著這質樸的音樂，我恍然走進夜的心臟，體味著南方夜空中最廣闊的寧靜和最深沉的安祥。

青瓦

　　隨著年齡的增長，青色漸漸塗抹進了我的心靈：青天顏色深湛，青色的雲在飄，在一眼望不到頭的田疇那邊，是一片如青青蓊鬱的楝樹林……我的家鄉夏夜，溝渠裏抽滿水，田裏下了秧苗，青蛙一夜間聚齊、鼓噪不息。此時，外祖母就神秘地笑説：蛙聲一響，好事呈祥！於是，入夜後，我在母親講述的青色童話中著迷，隨後安然地入夢，夢到自己變成了青蛙王子。

　　我成長的記憶，隨著故鄉的青石板路蜿蜒。這鄉村小路透著寂靜，寫著滄桑，更藏著閩東歷史的印記，指引著子孫未來的路。有一條青石鋪就的古驛道穿過綠色的田野，從閩東北一直向浙東南延伸，古往今來，上面走過了一撥撥的政要官員和莘莘學子。想來，外來的文化就是通過這條石板小徑悄悄地進入鄉村的。解放前從大陸去往台灣的大舅公，文革中曾捎信來對外婆説，他在海峽東岸那邊最盼望回鄉走一走青石板路，而他老人家畢竟沒等到兩岸圓夢這一天，卻帶著青色的鄉愁去了九泉之下。

青色的雲

　　當初春的小雨初歇，我遊走在彎彎曲曲、用大大小小極不規則的青石板鋪就的古巷道間，用手輕撫巷道兩側的石院墻。那一塊塊青色花崗石，你緊緊地黏著我，我使勁地擠著你；你斜插進來，我立砌過去。墻體合縫不十分規整，卻極富立體感，童趣盎然，像鄉村的頑童，你推我，我搡你，嬉鬧中透著隨意和親切。

　　很多年前，我曾緊靠這石院墻拍過一張照片，一直頗為喜愛。而如今當我再次倚靠著它時，我正慢慢老去，它卻依然那麼誘人。多少人從它身邊走過，多少事在它眼前上演，可它卻毫不躁動。那層層疊疊的青，還是那麼唯美、那麼乾淨。在青石板壘砌的墻上，長出一片片爬山虎，溜圓的葉子隨心所欲毫無顧忌地瘋長，鋪滿了墻檐，給石墻增添了滿滿的生氣。雨後殘留的水滴，順著爬山虎和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的葉片，滴落在古巷弄的青石板上，泛出幽幽的青光。

青石板路

　　及至中學時，我在《説文》中讀到了青色的釋義：“青，東方色也”，這青色之中蘊藉著一種生命的萌發，青年、青春、青山，這些青色意象讓我生發出無限遐想。也正因此，“青”——對於我的故鄉而言，就不僅僅是一個叫“青石”的冰涼名字，它更是一種有溫度、有靈魂的色彩。

青色的月光

　　青色，在那些純情的年代中，是被故鄉的農家奉為樸實的信仰了。

　　比起城裏人山人海的關公祭、孔子祭，少年的我倒更願參加村莊名不見經傳的拜天祭典。這盛大的祭典是閩東當地流傳的風俗，意在求雨、祈禱豐年。去往祭典地的途中，我穿過郊野廣袤的農田，有大片的水稻、狗尾草和豌豆。青色天穹中飄著繽紛的彩旗。神社在一片古老的樟樹林間，有人在準備祭典所需的巨大草束。場中央似有一群青年抬著草束，一步三晃，虔誠地唱著禱詞。竹骨搭成傘狀，綁著稻草、油菜桿、豆稞，裝飾松枝、長箭、紙條。院內有高十多米、寬二十余米的巨幅屏風，畫著古老圖樣。我在熙攘人群的裹挾中，其實什麼都看不清。但聞見紙張、竹子、稻草燃燒的氣味，還有淡淡的酒氣。在燃燒的裊裊青煙中，鄉人表達了對大地豐收的嚮往，也燃起了稻耕文化區的共同鄉愁。

故鄉的茶園

　　寄達鄉情的還有一縷泛著青暈的茶香。若説家鄉酒是一位粗獷、豪邁的漢子，家鄉茶則是一名質樸、淡雅的村姑，散發著淡淡的馨香。

　　農閒時，三兩親朋好友圍成一圈，用自家採的茶青泡出茶水。大夥品著釅釅的茶味，娓娓而談、侃著大山，聊家長裏短也聊天下大勢。出外多年，當我細品這接地氣的故鄉茶，就覺得繃緊的神經得到放鬆，我在汲取精神力量的同時也生出不少思鄉的滋味。從某種意義上來説，這茶香伴著我漂泊的職業生涯，把我的思想從青澀熏陶至成熟。

青山

　　光陰如梭，青色的故鄉漸漸遠去。如今的故鄉，發福似的胖大了許多，也華麗了許多。站在新村的街頭，舉目望去，用各色磁磚裝飾的座座新樓，透著帥氣和時尚。但它們太相像了，相像得讓我認不出故鄉的模樣，找不到故鄉的本真顏色。於是，我們總讓記憶的觸須伸向故鄉的一隅，如散飛的種子尋找故土生根、發芽，直到長成蔥鬱的樹，給自己的心靈一方清涼綠蔭。

　　人在城市獨處時總懷鄉，我也學著古人的樣子，在亙古的月光中尋找故鄉。而故鄉的山水依舊，人事已非。遊子多年前走出村莊，站在城市的月光裏，看到的卻是舊時故鄉，還有故鄉上空那輪青色的月亮。青色月光下的一切都是青的。青色的生命才會是一棵長青的樹。

　　多年後，在城裏回首往事，我不得不承認，純情的月夜對一個心事懵懂的少年來説太重要了。從城市遙望鄉村，故園的月光穿越時空而來。不知不覺間，我哪會料到自己的靈魂，竟被那青色月輝溫柔地漂染了。

　　作者：林文欽，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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