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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現代農業的發展,農地流轉的數量越來越大,尤其是一些工商資本的介入,動則流轉成千上萬畝耕地。一旦項目失敗,往往形成“農業爛尾工程”,農民利益遭受巨大損失。本刊記者去年11月在河南淮陽採訪時,就遇到這樣的案例,截至目前,該農業項目仍然爛尾。
千畝高粱遲遲未收
去年11月,記者在淮陽縣安嶺鎮灣張村看到,紅紅的高粱穗子已經成熟,但一直沒有收割,原因是負責收購高粱的三農生態産業有限公司資金遲遲不能兌付。“按照當初簽訂的合同,一季要按每畝1000元、半季500元的價格包地。”灣張村村民張浩君無奈地告訴記者,附近幾個村子流轉土地的農戶也沒得到一分錢。
隨後,記者驅車來到不遠處的淮陽縣沙珠李村,驚人一幕證實了張浩君的説法。目光所及,近百畝早已成熟的紅高粱在地裏任憑風吹雨打無人問津,有些已發黴爛掉。
“小麥播種都結束了,到現在地裏紅高粱也沒見合作社和三農公司的人來收,耽誤俺們播種,幹活的錢也一分錢沒拿到。”説起種高粱,村民李四十分激動,“種植過程中,三農生態産業有限公司不按合同辦事,一推再推。本來要7月給錢,8月組織收割,結果到11月了也沒見人、沒見錢。你説氣人不氣人?”
在安嶺鎮馮樓村,馮全啟、馮建偉等多名村民也告訴記者,該村有150多畝紅高粱由於土地流轉金問題沒有收割。
合作協議成空文
按照線索,記者拿到了一份由河南森木實業有限公司(甲方),淮陽縣要發種植專業合作社(乙方),河南三農生態産業有限公司(丙方)三方簽訂的高粱種植合作協議書複印件。協議對甲乙丙三方自願合作進行高粱種植、收購、加工、儲運及銷售等進行了約定。
協議約定,在收割與收購環節“作業計劃由甲、乙雙方根據高粱生長、成熟情況,結合季節、農時及時制定科學、詳細的收穫作業計劃書,並組織好基地分區、分村的收割工作,丙方積極配合。”“收購資金丙方承擔,在高粱收割前一月內,根據收割計劃,按實際種植面積每畝地500元的土地流轉金的標準作為收購保證預付款。”
在鄭州,記者見到了與村民代表一起向河南三農生態産業有限公司討説法的要發種植專業合作社老闆娘王春華,她告訴記者,高粱實際種植面積涉及6個自然村共3960畝。“按照農時,收割高粱最晚應該在9月中旬,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三農公司的人幾個月內一直推來推去,村裏老百姓一直找合作社要錢,我們兩口子現在家都不敢回,只能待在鄭州。”説起自己的辛酸經歷,王春華眼淚直打轉。
王春華表示,當初選擇與三農公司合作時,該公司負責人説公司跟茅臺、五糧液簽有訂單,高粱用來釀酒,銷路不愁,沒想到還是這樣。
“我們2014年5月跟三農公司張衛國博士和郭建峰簽訂了《高粱種植協議書》,公司承諾2014年6月20日前撥款到位,可到今天錢一分沒給,高粱落在地裏,爛在土裏。看著讓人心疼,關鍵還延誤了小麥的播種時機。”王春華告訴記者,大冬天的,我們這些人在這裡吹冷風遭罪,他們人都看不見,想想真是氣憤。
“酒業寒冬”惹的禍?
連續多日的採訪中,河南三農生態産業有限公司辦公室主任李建一再稱公司老總去貴州,還沒有回來。面對村民代表與王春華的當面質問“為何幾個月連續五六次來都是這種説法,老總難道不回家?”三農公司李建等人無言以對。
在記者強烈要求下,李建同意在辦公室與記者對話。“三農公司也是心急如焚,去收割糧食要多少臺車,需要提前做個計劃,另外協議是三方共同簽訂的,需要三方一起坐下來慢慢商量。”而當記者問及為何都過去這麼久了高粱還不收割時,李建稱:“是合作社和農戶代表不讓老百姓收割,以此作為跟我們談條件的籌碼。”
李建表態稱:“公司在河南省種植高粱面積總共好幾萬畝,不是不願意給淮陽合作社錢,故意騙農民,關鍵是白酒行業遭遇寒冬,酒廠沒錢,引發連鎖反應。公司不差錢,現在不給錢是因為沒有達成共識。”
李建的説辭在王春華和村民代表看來,根本就是不負責任。既然有合同,還要達成什麼共識?實際就是看農民好欺負,有錢也不給。淮陽縣農業局種子站丁站長表示:“儘管方方面面的約束導致白酒業越來越難做,不過既然事先有承諾,就應該按照合同辦事。”
王春華難過地説,他們也知道現在白酒難做,可是在鄭州要錢期間,村民代表們吃住錢都是合作社墊付。“這個我們還能付得起,土地流轉費我們合作社哪有錢墊付?三農公司老總在公司裏一直不見俺們,根本不搭理,還説‘你們去告吧’,我們合作社夾在中間該咋弄?”
淮陽縣委相關負責同志告訴記者,事發後當地政府已組織車輛將高粱全部收割完畢,有2400畝全部種上小麥了。“我們跟淮陽縣公檢法部門商量了,下一步準備成立法律援助中心,幫助打官司,維護老百姓合法權益。”
資本大規模圈地有風險
河南省農業廳統計數據顯示,河南土地流轉大致從2009年開始加速,目前流轉總面積3393萬畝,佔家庭承包經營土地的34.8%。2011年至2013年的監測顯示,流轉總面積年均增長率達5%,其中包括企業、合作社、種糧大戶等新型主體的流轉面積增長迅猛,增長率始終保持在40%以上。
這給農業現代化注入了強大動力,但是也帶來新的風險,尤其是工商資本圈地,往往規模大、期限長,處於弱勢地位的農民利益容易受損,出現上述淮陽縣的情況。
在社旗縣廟店村,不少村民也有類似遭遇。第三村民組組長王國旺介紹,本組500多畝耕地已流轉的達300多畝,按約定年租金600元/畝。但除了剛流轉時拿過一次錢外,第二年就沒音了。村民范瑞欽反映,村裏土地流轉是強制推行的,當初村幹部只説流轉給上面的一家公司用於種植花木,可大家至今沒見過合同。
新鄉市人大常委會農工委主任張忠臣表示,目前各類資本投資農業的衝動前所未有,不管務過農的還是沒有務過農的,了解農業的還是不了解農業的,一窩蜂爭先恐後下鄉“務農”。
“務農離不開農民的土地,土地變成了金疙瘩。當前,既要積極鼓勵工商資本進入合適的農業領域,也要防止資本務農‘大躍進’,企業和政府都不能頭腦過熱。”張忠臣説,政府要加強土地流轉的指導,不能片面以為只要企業給予的土地流轉費用高,就是幫農民致富。政府不僅有正確的引導責任,而且有監管責任。 (半月談記者 張興軍 馬意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