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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方先生是在1988年開中國畫學術研討會,那也是我第一次出席這樣的活動。當時方先生對我的畫作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讓我感到心裏暖融融的,深深感覺到方先生對後輩的發自內心的關心與愛才。一個好的畫家不僅畫藝高超,對人也是心地坦蕩,誠懇以致,他們不會妒賢嫉能,而是不斷地鼓勵年輕人。去年在上海辦展覽,方先生講了很多話,講得也特別好,他們也都説方先生在畫展上從來沒講過這麼長時間的話,感覺對我全是肺腑之言,絕無敷衍應付。
我們這代人説起學習水墨人物畫來,幾乎都是從方先生那本《怎樣畫水墨人物畫》入手的。這本小冊子確實給我們引進了國畫的大門。比如,我看到畫冊上這張素描時,似乎都聞到小時候學畫時撲面而來的炭筆粉和素描紙的味道,太有感情了,也太熟悉了。記得剛剛學畫時也就畫畫速寫,但是對於筆墨一點也不懂,所以方先生那本書對我們的影響可真是太大了!它的裏面有一些基本道理能讓你一下子上到很正的道路上來。比如寫意畫的“大膽落筆,細心收拾”問題,我們在一開始畫畫時都特別在意細節,這樣一來很好的筆墨就失掉了,所以它一開始就讓我們去注意概括取捨。當然,我們除了學習方先生也學習黃胄。因為那時對於我們這一代來説,剛開始學人物畫時去學什麼呢?去學古代仕女嗎?這樣一下子氣象就很小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那時不像今天,能看到很多古人的東西,那時連任伯年都很少看到。而且我們看上世紀五十年代前的畫家畫東西用筆都很圓,畫東西感覺很軟,用筆太拘泥于傳統的提按轉折,太規矩,也就是説那時的用筆真的是在“描”。一個方先生、一個黃胄,下筆是方的,是直的。方先生短線多,黃胄長線多,但他們顧的都是很整體的東西,這對我們初學畫的人來説,讓我們從整體入手,從本質入手,這都是有很大意義的。但是只有方先生通過這木小冊子系統地告訴我們去怎麼用筆,怎麼染色,怎麼塑造人物。所以方先生把我們一下就帶到了新中國畫的筆墨語境裏面了。我們一開始就在這個語境下,一方面是打紮實的素描基礎,另一方面在寫生中去探索筆墨。
應該説除了蔣兆和、黃胄之外,那個時代是方先生、楊之光、劉文西、張德育影響最大。他們都有西畫的底子,但都不是那種死板的學院式素描。他們這代人所處的狀態和對中國畫的理解跟古人已經是兩回事了。他們所處的時代要求他們去構建一個“新中國畫”,無論是筆墨語言還是繪畫狀態。他們這一輩老先生很不甘於現狀,尤其經過“文革”之後,他們就已經把他們過去的成就當做過去了,他們不甘於已有的成就,而在努力尋找新的語言,他們有很多是在借鑒西畫。從本質上講,他們是不甘於停止腳步而希望對中國畫能有一個新的認識,方先生應該是這樣一代前輩的典範代表。
我記得方先生曾經跟學生講:中國畫畫大畫是一個課題和難題。反過來,蔣兆和先生為什麼容易畫成大畫,因為方先生和蔣先生從筆法上有根本的不同。蔣兆和先生是山水畫筆法,方先生是花鳥畫筆法。從染法上和空間體積的塑造上也都不一樣。一個是以點法和虱法,從染法上方先生是高染法,蔣先生是低染法。蔣先生是靠陰陽明暗來畫畫,方先生是中國畫理解的那種空間,是以點法和虱法從高處染下去,而低處漏的必然是白,因此它就會出現很多空白,所以這種方法掌握得不好,畫大畫就會帶來很多問題。反過來畫油畫就不存在這個筆墨問題,它只要把素描關係搞好就行了。方先生不用明暗素描的辦法處理,處處躲著蔣先生,所以畫大畫就給自己出了難題。而潘天壽先生的畫,介於山水畫和花鳥畫之間,不靠明暗,他的疏密和陰陽安排得很好。應該説浙江有著雄厚的傳統筆墨積澱,所以在那個環境裏滋養著一批人從事新中國畫的研究創作,即便是遠在西安的黃土畫派的劉文西也是畢業于浙江美術學院的。同時在浙江,人物畫還有李震堅、周呂谷、顧生岳、宋忠元等一批人,也就是説在歷史上,一個大師的産生同時在其背後還有一批人的存在。
據説方先生下過很大勁去學習任伯年,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情況應該説當時在古人的畫裏面,任伯年的畫是最新的,最容易被我們今天所借鑒的。在民國,中國畫一掃清人的萎靡,變得厚重、博大起來,出現了一批大師,一部分出於西方的衝擊,在這種環境下,對傳統文化重新思考,形成了海派。明清的文人畫追求細膩文雅,細節比較多。吳昌碩的出現不再一味追求文雅,是一掃畫壇的萎靡,當時也是一批人,像王震,趙之謙等。有了他們的出現才有了後來的齊白石。我們學校收藏的方先生的作品《吹鼓手》整體筆墨受任伯年、吳昌碩的影響,而且那張跟其他的畫都不太—樣。這是方先生最好的一張寫生,比畫冊中的寫生都要好。而且,它不像是偶然撞出來的,似乎有稿子,感覺它是必然的,因為它是有法度的、有安排的、有構思的。它不同於我們直接對對象的寫生,也不同於後來的中央美院盧沉、姚有多他們的放筆直接上手畫的寫生。以前浙美的寫生都是要嚴格打稿的,這幅作品看不出有打稿的痕跡,但是感覺它是反復推敲過的。而且這張畫的用筆更加纏綿,方先生以前的用筆都是磊落直率型的,用直線去切,用直線切和概括的東西會覺得生動和鬆動,顯得畫面不死板、不匠氣。但是它會顯得比較輕,雖然是直線但是也覺得缺乏分量。雖然有時他的筆墨是吳門的,但是這張畫的用筆很內在,它不是簡單的帥氣。它的墨色分得很單純:面部用焦墨幹筆刻畫了一個中青年的形象,帽子是用厾法出之,顯得很有精神,衣服是用長鋒畫的棉袍,然後用中鋒勾的小喇叭。墨色對比很單純,不是到處都追求乾濕濃淡的變化,它的變化一點也不瑣碎。現在的人都不用這種思維思考問題,但那時是有些人用這種思維思考問題。這好像是一套程式語言,是1964年的作品。這張畫很少有出尖兒的筆,跟以前的不太一樣。以前虛入筆往上“砍”的比較多,但是這張不是,是非常纏綿的,感覺很像吳呂碩畫石頭的筆法,非常好。吳呂碩無論多大的筆頭,氣都比較“抱”,最後氣都收回來,不外散,這張畫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