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記者 王甲鑄報道）自2009年8月27日陜西省政府決定在全省義務教育階段中小學生中倡導逐步實施蛋奶工程以來，包括榆林市魚河鎮中心小學事件在內，該省內已多次發生學生集體“中毒”事件，其中蒙牛涉嫌五起。陜西師範大學食品科學學院教授李林強博士認為，與“學生發生群體性心因性反應”等原因解釋相比，牛奶出問題的幾率更大。

　　2012年4月上旬，清明假期首日，一場沙塵暴席捲陜西大部。陜西省榆林市魚河鎮中心小學大門緊鎖，散落在地上的牛奶塑料包裝袋被風颳起，裹挾在風沙裏，不時從玩耍的孩子們頭頂飛過。

　　一年前的4月20日上午，這所小學超過百名學生因早餐食用蒙牛學生奶出現集體“中毒”症狀，6天之後，榆林市食品安全委員會通過專家檢測後，對外公佈稱蒙牛學生奶“未檢出致病病菌”，“抽檢牛奶各項指標不超標，奶製品符合國家飲用奶標準”。

　　綜合媒體報道，蒙牛公司此後給出的出事原因可歸納為：學生空腹喝奶、雞蛋與牛奶一起飲用、低溫、部分學生前晚食用變質食物、乳糖不耐症所致，且不排除部分學生因心因性反應而“裝病”。

　　一年之後，一切看似已恢復平靜，但是當2012年3月下旬貴州織金縣八步小學因為幾乎同樣的早餐奶而再次發生集體“中毒”事件之後，此前被低調處理的事故及其原因，再次成為公眾質疑的焦點。問題究竟出在哪？相關方面採取了什麼補救措施？前車之鑒為何不能成為後事之師？

　　學生家長：牛奶沒問題誰相信？

　　2011年4月20日上午8點，江城和妻子擠過人流擁擠的街道來到魚河鎮中心小學時，操場上已經站滿了從附近趕來的學生家長以及各種救援車輛，他並沒有立刻找到自己正上二年級的女兒。事發突然，此前已有多名學生被120救護車以及其他學生家長的車送往榆林市區就醫，江城趕緊搭了一輛車往榆林趕，“不知道一下子哪來那麼多車，收費站都堵住了”。在找過了兩家醫院之後，江城終於在第三家醫院裏找到了虛弱不堪的女兒。“娃整個身體是軟的，沒精神，已經吐不出來了。”江城對記者説。

　　馬正軍經營的小商店與魚河鎮中心小學一街之隔。那天早上7點多，馬正軍剛開了商店門，就聽見學校操場上嚷成一團。馬正軍説，“學生娃都有手機，給家裏大人打電話，一會兒街道裏就全是人，醫院的120都堵在街上，車和人擠在一起，全亂套了，好在我娃沒事，給我説他只喝了半包奶，剩下的給同學喝了。”馬正軍後來不放心，又專門帶孩子去醫院做了檢查，沒事。

　　“現在的家庭不像過去，基本上家家都有奶子，娃從小喝到大，突然就出事了，還能有啥原因？”站在自家的商店櫃臺後面的馬正軍情緒激動，“之前一直喝都好好的，那天是新換的寶雞的奶子，一下就出事了，説沒問題誰相信？”

　　江城是江蘇人，在魚河鎮的街道邊上開了一間鈑金店，平時和妻子忙著生意，談起平時對女兒的照顧不週，言語間頗多愧疚，但也絕沒有想到孩子會因為喝牛奶中毒，“平時娃在家也喝奶，有時喝半包留半包，第二天再喝，也好好的沒事，如果不是學校的奶子有問題，還能有啥？”

　　“學校後來還通知家長去開會，讓不要再給記者胡説，説有些娃當時覺著可以坐車去榆林，就撒謊裝病，看見車就上去了，都去了醫院，”在馬正軍的商店裏，另一個學生家長向央視網記者如是描述學校家長會的內容，“小學娃娃會裝什麼病？有啥説啥，我們又不胡編，説都不讓説了？”

　　很顯然，對於榆林市食品安全委員會給出的鑒定結論和蒙牛給出的事故原因分析，一些學生家長們並不買賬。儘管如此，像馬正軍和江城這樣敢説話的也只是少數，事發一年之後，依然有多數學生家長面對記者三緘其口，馬正軍解釋説，“娃上學還受人家學校管呢，當然不願意説了。”　

　　教育主管部門：問題可能出在儲藏加工環節

　　在魚河鎮街道上，放假在家的孩子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面對陌生人的搭話謹慎羞澀。去年“中毒”事件之後，學校到底有沒有更換牛奶品牌？孩子們並不能確定，因為“住在鎮上的跑校生都不給喝了”。

　　老王是魚河鎮梁渠村的一位村民，孩子在中心小學上四年級，住校。去年事發後也想過不讓娃再喝學校的奶，可又不想讓孩子在學校裏顯得不一樣，“別人家的娃娃都喝呢，再説老師也會對娃也有看法”。後來因為聽説學生“中毒”是因為空腹喝奶，此後每個週末孩子去學校的時候就給裝一些乾糧帶去，叮囑早上喝奶之前多吃兩口。

　　對於普通的學生家長而言，這幾乎是他們所能做的全部預防措施了。

　　魚河鎮中心小學校長龐國懷向央視網記者證實，此前省上規定只是給寄宿制學生喝早餐奶，後來因為走讀生家長要求，學校擴大了享受蛋奶工程的學生範圍。去年4月20日事發之後，才給走讀生停止提供蛋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害怕走讀生把牛奶帶回家，或者前晚在家吃不好的東西，引發疑似症狀。

　　“我們此前在管理上有不規範的地方，本質上也有漏洞”，龐國懷介紹，事發後學校嚴格按照上級主管部門的要求，加強了對學生蛋奶出入庫流程、衛生管理、專業加工（生雞蛋加工）以及回收工作的監管，包括簽收、入庫登記等責任到人，“奶子送來後我們要查三證，衛生許可證、質量檢驗報告和檢驗檢疫證明等，不能再叫類似的事情發生”。

　　據央視網記者了解，目前絕大部分中小學校並無能力對廠家直接送來的奶品進行質量檢測，只是由上一級教育主管部門會同質檢、工商等部門進行定期或不定期的抽檢。

　　去年該校學生集體“中毒”後不久，榆林市榆陽區教育局專門成立了中小學後勤服務管理中心，並於去年10月份開始對學生早餐奶重新進行招標，中標奶企是蒙牛和伊利。而據央視網記者在魚河鎮走訪調查發現，鎮上的商店裏出售的牛奶也幾乎全是蒙牛和伊利兩種品牌，對於學生家長來説，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伊利主要針對城鎮這一塊，蒙牛是農村學校，兩家大的奶企，讓他們競爭，有競爭就便於管理”，該中心主任韋智全告訴央視網記者，因為同一個奶品有好幾個生産廠家，此前出事的蒙牛奶由寶雞生産，後來因為考慮到寶雞到榆林運輸距離太遠，換成了呼和浩特的生産廠家，“奶品沒有變，還是蒙牛，檢測報告顯示人家的牛奶沒問題。”　韋智全説。

　　韋智全介紹説，事發後除了強調嚴格按照省、市蛋奶工程的相關管理規定落實監管、排查外，還專門強調中標奶企一次只能送一個批次，以方便管理，而此前廠家在送貨時則往往會一次送不同批次的牛奶。

　　“我們排查的重點主要是儲藏環節，”韋智全説，“我們後來在其他學校發現，在魚河鎮出事的那個批次的奶，在其他學校都沒有問題，所以我們懷疑問題出在儲藏加工環節。”針對這一問題，榆陽區邀請蒙牛廠家的專業人員對各學校在奶品加工和儲藏環節還進行了專門培訓。

　　而具體到魚河鎮每個享受蛋奶工程的學生，他們在事發後被強調最多的就是不要空腹喝奶。漫天的沙塵裏，兩個躲在街角的初二年級的學生説：“校長開會講的，早上要先吃雞蛋再喝奶”。

　　前車之鑒，為何不能成為後事之師？

　　綜合媒體報道，自2009年8月27日陜西省政府決定在全省義務教育階段中小學生中倡導逐步實施蛋奶工程以來，包括榆林市魚河鎮中心小學事件在內，這項被寄予厚望的惠民工程已經多次陷入“中毒”事件，其中蒙牛涉嫌五起：

　　2010年4月19日，漢中市勉縣、安康市旬陽縣約兩百名學生飲用學生牛奶後出現中毒症狀。兩天后西安藍田縣九名學生食用雞蛋、牛奶後，出現腹痛症狀。2010年4月22日，周至縣十八名學生食用蛋奶後身體不適集體入院。次日上午和24日上午，周至縣和漢中市洋縣八十余名小學生食用蛋奶後出現腹痛、嘔吐等不良反應。一個月後的5月21日，西安市長安區八十余名學生在飲用學生牛奶後嘔吐、肚子疼。

　　據《陜西省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營養餐安全管理辦法》，蛋奶工程實行責任追究制，對組織實施工程出現重大責任問題的主管部門和相關責任人追究行政責任；對違法操作，造成嚴重後果的，移交司法機關處理。在具體實施中地方政府負總則，監管部門各負其責，生産企業為第一責任人。

　　記者查詢發現，上述事件中涉事企業除陜西人人高乳業被查處外，其餘涉及蒙牛的“中毒”事件，已經很難通過公開渠道查詢到具體原因及處理結果。

　　無獨有偶，在2011年魚河鎮中心小學學生奶“中毒”事件一年後，2012年3月29日發生在貴州畢節的蒙牛學生奶“中毒”事件，官方同樣給出了“中毒與學生食用的麵包和牛奶無關……是學校個別學生胃腸道功能紊亂引起的群體性心因性反應”的相似答案。

　　“每次出事都給不出具體的原因，你怎麼防範？無處著力啊，最後都定性成學生的群體心因性反應了，還怎麼排查隱患？怎麼加強管理？不就是把之前都定好的制度再強調一遍嗎？”陜西省食品安全委員會一位不願具名的工作人員這樣向記者抱怨。

　　陜西師範大學食品科學學院教授李林強博士認為，和學生發生群體性心因性反應相比，牛奶出問題的幾率更大，對群眾解釋説是因為學生'心因性反應‘是沒有説服力的。

　　李林強分析認為，目前牛奶收購以散戶為主，散戶在儲存環節上用的各種添加劑使得質檢部門的工作變得十分困難，“你知道他加了東西，但你想檢測出來是很困難的，一千多種添加劑，你怎麼去檢測？就好像大海撈針，能撈上來嗎，能，但是太困難了，你得一個一個去鑒別”。（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學生家長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