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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飛雲的作品,給人的是清麗、悠遠、靜謐和安逸,那是一种經典之美。
經典之美所追慕的,是人類精神的永恒性。永恒性,就是歷久彌新,其中一定有美、有真、有善,那是打動賞者之心的根本所在。經典之作,在給讀者欣愉之同時,使人感受到自身存在的可貴和價值,從而平和寧靜下來,——這種意義,無疑是巨大的。在談藝術問題時,論者往往有兩個毛病容易犯下:一,過分講究藝術的“個性”,從而忽略了人類審美的共通性,輕視了藝術品所應當承載的精神分量;二,偏執地談“創新”,殊不知作為傳統中的經典,其本身就已經意味著一個變化更新的歷史進程。免除了這兩個“毛病”之後,共性和永恒疊加起來,便成就出經典。
在選擇題材上,楊飛雲的作品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但是,面對他的作品,久久凝視,便可以明顯感受到他蘊涵其間的那種精神性的追求。這一點,對於認識不厭其煩地畫著“普通”題材的楊飛雲的藝術而言,尤其重要。歷史上創造了經典之作的中外大師們,總是能在普通的生活場景之中,見人所未見,體驗到亙古永恒的美的存在,繼而將其精髓擺置在重要的位置上;即便是些尋常題材、普通之物,在他們嫻熟的筆下,立刻超凡脫俗起來。以冰雪之心,行米鹽之地,在熟悉中尋出陌生,在陌生中掘出詩意,在詩意中托出偉大,此時,畫作的藝術旨歸,就是藝術家的精神皈依。藝術品,因為有了精神性的歸宿,便抵達了崇高的境域。
“崇高”,是對“高”——即形而上理想的尊崇、好尚,那屬於藝術的終極追求。藝術最終能震撼人的,不是在形而下的畫面技法的物質層面,而是其背後那顆偉大的心靈。崇高的審美理想,出自崇高的心靈,那是一種本真本善本美的天性,是一種對偉大而神聖事物的尊敬與渴望。在“崇高”的啟示下,人開始感到自己的渺小與短暫,在悲涼中獲得至大無外的胸襟與氣象。“崇高”,不是簡單的細膩宜人的優美式樣,而是一種“粗獷堅硬”的藝術內涵,是陽剛、壯美、偉大,它承載著超現實的力量、嚴重的衝突、非凡的道德品質,它是廣闊了的、深厚了的“大美”。“崇高”一詞,不再只是修辭上的意義,而是上升為審美的標準;它既是難以攀登的藝術境界,又是卓然偉立的人格修養。意境的崇高,不是靠費力的攀爬,而是大美精神的浩然沉積。
在“崇高”的境界裏,中外的大師們不期而遇了。儘管使用著不同的工具,畫著不同的題材,但無一不是在一股激情之下,表現出沉靜而宏闊的構局。油畫創作,在邏輯上不應該是中國藝術家的劣勢,其佼佼者若楊飛雲,用非凡的成就説明了這一點。假如我們追問其中的因由,那麼,追求心性的“崇高”,便是答案。
在“崇高”的感召下,美,成為藝術家的唯一目標。美,是秩序的所在,是一種理性、一種邏輯、一種關係,表現為“和諧”的共性。楊飛雲的作品,從局部構圖到整體意韻,從人物姿態到環境色彩、氣息,都是深思熟慮過的;雖然在不同作品中所要表現的內容有所差異,但有一點卻是始終堅持的,就是“和諧”。為了獲得這一似乎簡單的要求,楊飛雲付出了不懈的探索和努力。
對於一個藝術家而言,難的不是硬造出一種個人的面目與風格,而是擁有博大的精神境界、高尚的靈魂魅力和深邃的思想感情。楊飛雲沒有刻意地強求所謂的風格,而是刻苦地實踐著,每天都要坐下來創作和讀書。他相信,經典的作品,一定出於體悟到經典其意義的藝術家之手,靠碰運氣是不可以的。他期求的技法,是精湛的、高超的,——這技法,其實已然包含了一個優秀藝術家的全部素養。實踐之外,對文藝理論和審美理想的思考,楊飛雲也抵達了深透與貫通的層面,這對於他而言,最少有兩方面的意義:一,堅定了他的藝術創作的理路與風格;二,使他朝著更完美的境界邁進。
(作者:崔自墨 著名書畫藝術家,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國畫大師範曾帶出的第一位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