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藥品招標採購”

2010年02月23日 08:53  節目文稿 我要評論

  

    播出時間:2007年1月15日

  

    如果有人問,最近一年來爭論最多的一項醫療改革是什麼,我會告訴您,這就是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改革。從2002年開始,對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爭論從未停止過,甚至出現了“要求國家考慮取消這項採購制度”的呼聲。就在2006年,安徽華源藥業的欣弗注射液奪走多名患者的生命之後,有人指出,通過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進入醫院藥房、定價為39元的“欣弗克林黴素”,其實成本只有兩元錢,出廠價也不過2.7元,“藥品招投標,醫院藥價不僅越招越高,甚至出現劣質藥中標”的怪現象,這讓一些人再次提出,這項制度是不是該廢止了。

  

    實際上,從2006年起,國家已不再要求各地執行統一的藥品招標採購模式,而是放權給地方去探索行之有效的辦法,於是各地的改革、改良如雨後春筍,相繼出現“四川挂網限價模式”、“雲南宣威模式”、“上海閔行模式”和“南京藥房託管模式”等等。但是記者發現,對於這些地方改革,一些醫藥企業再次發出了怨聲。曾經上書國務院,提出藥品招標集中採購十大罪狀的杭州青春寶藥業的馮根生,就是其中之一。

  

    


一、馮根生的招標之憂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藥品質量又不能降,價格降,質量我們還是始終保持最高的標準的,所以這樣子下去的話,越是高標準的企業藥廠,越難了。”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銷售經理:“你不降,你就出局了,幾千萬塊錢就沒有了。”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一個是幾千萬沒有了,另一個情況是,幾個省推了以後,基本上銷售等於零了。那麼這個企業究竟怎麼辦,所以我作為老總也是沒辦法面對現在這些招標情況,我也想不通的,為什麼招標會招到現在這個情景。”

  

    對藥品招標採購想不通的馮根生,已經72歲高齡,這位江南藥王胡慶余堂的傳人,從2002年開始,就對藥品招標採購的制度投反對票,甚至著手羅列了藥品招標採購的十大弊端,上書國務院,如今幾年過去,他仍舊對各地實施的藥品招標採購擔憂。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剛才我們的銷售經理向我報告了關於廣州的這個招標情況,最低標競價,其他質量規模都不講,那麼,這樣下去的話,我認為對中國的醫藥工業是極為不利的。”

  

    馮根生反映的廣州醫藥招標的情況,和廣東剛剛啟動的一項醫療改革休戚相關。從2007年元旦開始,廣東對原來的藥品招標採購制度作出修改,成立了全省醫藥採購服務中心,在全省實施醫療機構藥品網上限價競價陽光采購。因為廣東的醫藥市場佔了全國醫藥銷售市場的半壁江山,馮根生不想在這個市場落標,不想丟掉這個市場,所以對廣東的這項改革特別關心。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我説一句實在話,我當了34年國有企業老總,藥廠工作了58年,像現在這樣招標的當中的價格越低競標,低的競標,所有高的出標,那麼這樣子以後,會導致中國的醫藥工業直接下降,質量會下降。”

  

    馮根生解釋,按照廣東目前實行的招標制度,招標藥價以實時公開的方式挂在網上。竟標的藥品若有3個以上廠家入圍,報價將“由低到高”排列,按比例淘汰同類高價藥品。由於同一種藥品,藥廠的質量不同,價格差異很大,如果只看重價格,不考慮質量的話,大藥廠無法和小制藥競爭。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如果按照這種低標準競價的話,每個工廠都有這種危機感,像我這個廠,有保健品和藥,現在藥已經降到幾乎沒利潤了,那麼靠保健品的利潤來養藥,這個再降下去的話,我認為我們的藥承受不了,承受不了,只有退出,退出我就不生産。”

  

    馮根生説,制藥行業早就不是“暴利行業”,原來生産藥品的利潤平均5%到10%,現在只有2%到3%,加上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還要交納招標工本費、交易費、評審費、履約保證金、投標保證金、藥品質量檢驗費、會務費,企業無利可圖。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這個招標就是我們這個企業,所以企業你就説了,無奈情況下面,那麼只有去價格去降到最低,那麼到最後沒利潤空間,現在已經反映出來的企業都叫苦連天。”

  

    讓馮根生更為後悔的是,2001年青春寶集團投資3億元,改造了原有片劑、膠囊車間,新建了中藥提純車間和兩條針劑生産流水線,全部通過國家GMP認證,可是這項投資現在看來,並沒給競標帶來好處,相反提高了成本。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如果説招標只講,招標只講價格競標的話,價格最低最低競標的話,完全可以不再投資,不要去改造,這個GMP的進一步的改造,也不要去想要去接近國際水平,我就破爛的廠房,只要GMP通過了,我拼,那可能維持下去了,我可能競標。”

  

    此外,讓馮根生不解的是,儘管國家十幾次降低了藥品價格,藥品集中招標確實降低了醫院採購藥品的價格,可是百姓始終為什麼並沒有感受到藥價降低了呢?

  

    中國(杭州)青春寶集團董事長馮根生:“企業是降價了,老百姓的醫藥費沒減少呢,這裡的中間環節到底哪面出問題了呢,我們認為藥品是一降再降了,降了好幾次了,利潤已經降到最低了,那麼老百姓沒得到實惠,我們也弄不懂,到底怎麼回事呢。”

  

    


做了幾十年藥的馮根生,居然説自己搞不懂了,為什麼藥品招標採購讓藥廠無利可圖,可是老百姓還是沒得到實惠呢?藥品招標採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它為什麼引起了這麼多的爭議?甚至多次發生有人上書國務院,要求停止這項制度呢?

  

    

二、誰在反對招標採購

  

    我國公立醫療機構的藥品招標採購始於1993年,當時河南省首開先河,為了降低醫院採購成本,杜絕假劣藥品進入市場,糾正藥品購銷活動中發生的“吃回扣”等不正之風,實行了醫院藥品集中定點採購,使得醫院的藥品採購成本3年降了15%,而通過計算機網絡進行交易的方式也逐漸形成。隨後,上海浦東也實行了醫院藥品進場公開採購制度,貨比三家,集中交易,保證醫院的藥品進價越來越便宜。隨著200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投標法》的實施,集中採購和招標開始挂鉤,2000年到2001年,國務院辦公廳、衛生部、國家經貿委、國家計委、藥品監管局陸續出臺了大量政策,推行醫療機構的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制度。

  

    可是隨著改革的推進,制藥企業和藥品流通企業的反對之聲此起彼伏,趙博文,浙江省醫藥行業協會會長,2004年3月18日,全國各省市醫藥行業協會會長、秘書長聚集在杭州,其間,浙江省醫藥行業協會向國務院提交了一份“建議書”。

  

    浙江省醫藥行業協會會長趙博文:“當時招標採購的設計者,定出的預期目標,跟這幾年結果差距非常大。當時兩個目標一個是,就是説希望通過採購,規範醫療單位的採購行為,降低藥品的採購費用,減輕病患者的醫療負擔;第二個目標,是遏制藥品購銷領域裏的不正之風,或者腐敗行為。但是就是這兩個目標,經過多年的實踐,我們感覺到應該説沒達到,反而,引發了政府對招標不滿意,醫療單位對招標也不滿意,人民群眾對招標也不滿意,醫藥産業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趙博文告訴記者,不規範的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對制藥企業 “殺傷力”極強,浙江省制藥企業近200家,2005年的銷售增長僅為8%,企業的利潤增長只有3%,40%的制藥企業都面臨虧損。

  

    浙江省醫藥行業協會會長趙博文:“有的企業為什麼價格那麼低,他是無奈的,非常無奈的,他是一種,他們往往抱著一種,設定,和不設定,這麼一個戰略,就這個市場份額不能丟掉,我丟掉我工廠就不能生存下去,所以即使虧掉我也得幹。”

  

    趙博文感嘆,藥品招標多年,制藥企業為競標爭得頭破血流。降價復降價,虧損復虧損,中國制藥工業幾乎無力從事研發創新。他痛心地給記者算了一筆帳:2005年,全國藥廠銷售額是4273億元,利潤364億元,全國的藥品商業銷售3000億元,利潤18.8億元,藥廠和商家一共獲利382億元,這個利潤全部讓給老百姓,也不能解決看病貴。

  

    浙江省醫藥行業協會會長趙博文:“如果我把我們的醫藥行業利潤,全部讓給老百姓,一個人掙多少錢,一個月只有2.5元,你想想看,2.5元,即使讓給老百姓的話,那麼能不能解決老百姓看病難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但是我們醫藥産業卻要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可能毀掉我們這一代的醫藥産業。”

  

    對於大多數老百姓來説,提到藥品招標四個字,首先想到的是降價。但現實的問題是,各醫院在對藥品進行集中招標後,藥價並未降低多少,這畸形的“價值規律”背後,是如何的盤根錯節的呢?在藥品監管崗位上工作了15年的駱詩文,在退休後公佈了一份披露高價藥的調查報告,或許能為我們揭開這個謎團!

  

    

三、調查報告的背後

  

    在北京奧運村附近的一個小區,我們見到正在鍛鍊身體的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退休後的他,每天除了鍛鍊身體,大部份時間都用來收集、調研、分析近幾年醫院藥品招標採購後出現的怪現象。在駱詩文家中,他拿出了一份200多頁的調查報告。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羅紅酶素,膠囊,一盒12粒,非招標價是1元,招標價是6.8元。你看這個增長,比非招標價高出580%。”

  

    駱詩文告訴記者;調查報告中85%的藥品招標價格都比非招標價高,這裡面許多藥品都在集中招標採購之後,價格成倍增長。而調查報告中選取的2000多種藥品是從1萬多個藥品招標品種中隨機抽樣而來。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我這個分析報告就是説,招標這個東西,這塊就是説,整個招標這個形式,完全脫離了原來我們國務院,和有關部門制定那個原則。我們通過招標的目的是想,把這個藥價控制住,但現在實際上不是了,一調查一看的話,那就是50%到70%,醫藥的利潤都在醫院。”

  

    按駱詩文的説法,以藥養醫、醫院藥品的“順加作價”機制,是集中招標採購中,高價藥中標的原因,是醫院長期青睞高價藥的原因,也就是説,對於中標的藥品,醫院按照加價15%的比例銷售,10元的藥品,醫院能獲利1.5元,100元的藥品,醫院可以得到15元。所以高價藥中標,醫院得到的收入就越多。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現在老百姓都講,説是衣食住行,現在衣是講醫生的醫,不是穿衣服的衣。第一個是要有錢醫,第二個吃的,然後是住的。”

  

    


駱詩文坦言,自己在藥監局工作的時候,就開始關注“高藥價”的問題,2005年退休後,自己自費去湖北、廣西、河南等地收集數據,進行調研,僅交通、食宿費就花了近五萬元,而最難的就是收集各地的藥價數據。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不是找很好的朋友,資料很難要到,因為這個企業是靠衛生部門招標,比如他這個招標多了有形成固定關係,他就怕這個弄完之後公佈他的企業名稱以後,衛生部門招標不要他的品種了,所以這個我多年來的好朋友都告訴我,你千萬不要講是我提供給你的。”

  

    2006年6月,駱詩文的調查報告出爐。同時他也感到了壓力,甚至遇到了恐嚇。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有很多人告訴我,給我打電話,朋友説老駱,你一個退休的,你還關心那個國家大事幹什麼玩藝兒,好好的你就在家待著吧,他説你要出去幹這種事情,到時候人家報復你。”

  

    駱詩文透露,在這樣的條件下,藥廠十分重視高價藥中標進入醫院,而實現這個目的,開發新藥則是一個捷徑,因為新藥的利潤相對較高。所以僅2004年,國家藥監局就受理了1萬種新藥申請,而美國FDA一年只受理148種。2005年國家藥監局批准新藥1113個,同期美國FDA批准新藥81個。面對層出不窮、難以分辨的“新藥”,就連醫生們也是一頭霧水。一個治拉肚子的藥——氟哌酸,全國就有1070家生産。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政策這麼多,但是始終沒解決,而且變成我們講,叫陰溝裏趕集,越趕越深了。老百姓的福利,藥費越來越高,並沒有降下去,但是,藥費,這個招標越招企業越窮。”

  

    在調研中,許多藥廠無奈地對他開玩笑:不參加藥品招標,藥品賣不出去,企業是等死。而企業一旦中標,企業是找死,因為生存的空間同樣很小。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大輸液工廠出廠價比礦泉水還便宜,礦泉水還賣兩塊錢,大輸液有的只賣一塊五、一塊八,但是到醫院裏面開出去,開一瓶大輸液出來幾十塊,你知道嗎,吊針裏面,放點頭孢,或者放點維生素C摻進去,一瓶吊針就幾十塊錢,工廠出廠費就是一塊五到一塊八。”

  

    駱詩文認為,由於醫院要靠賣藥來養,所以,高價藥往往更容易被醫院採用,這也直接導致藥品價格虛高不下。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駱詩文:“我始終認為,要改變目前藥品虛高定價問題,就是要停止這個醫院藥品招標,施行醫藥分家。只有實行醫藥分家以後才有可能把藥價真正降下來。”

  

    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幾乎成了眾矢之的,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有這麼巧,2006年就在駱詩文向社會公佈他的調查報告的時候,另一位被稱為“藥品招標採購第一人”、研究醫藥經濟的著名學者——李憲法,也出版了一本名為《政策與模式》的書,他在書中寫到:“無論剛剛建立的集中採購制度存在多少問題,做都比不做好!”“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必須堅持下去,醫療機構採購制度不回倒退”。他為什麼這麼説?他又怎麼回應別人的觀點呢?

  

    

四、招標採購,該不該堅持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現在有些人認為,這個這幾年的這個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基本上失敗的,他們主要的這個論據是什麼呢,就是藥品集中招標採購,讓這個藥價越招越高,我認為這個看法是沒有事實依據的。”

  

    李憲法,被稱為“藥品招標採購第一人”,從6年前開始,他就參與國家醫院藥品集中招標採購方案的制定,每天有空閒時間,他都要來這家茶社,將這幾年追蹤調研的經驗、方法和教訓進行整理彙編,最近他饌寫了十幾萬字,專門探討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得失。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2000年,我國的藥品流通秩序嚴重混亂,藥品價格虛高,不正之風普遍存在,解決群眾看病貴的這個問題,必須從根本上調整和改變公立醫院的採購制度。”

  

    李憲法説,2000年6月,國務院對“三項醫療”改革進行了全面規劃和部署。“三項醫療改革”是指醫療保障體制改革、醫療體制改革和藥品流通體制改革。通過三項改革,為群眾解決看病貴的難題。而藥品招標採購只是三項改革的內容之一。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當時呢,在藥品的購銷過程當中,存在回扣促銷的這個不正之風,那當時的這個三項改革政策就提出來了,醫藥分開,那通過醫藥分開,去切斷醫療機構和藥品營銷直接的經濟利益聯絡,然後,從源頭上呢,去遏制醫藥購銷中的這個不正之風。”

  

    李憲法告訴記者,要想徹底降低藥價,“三項醫療”改革缺一不可。因為即使降了藥價,實行了“醫藥分離”,如果不改變原有的藥品採購方式,看病貴還是解決不了的。對於社會上對招標採購的各種非議,他回應,孤立的推進招標採購政策,獲得滿意的社會評價可能性很小,但是集中招標採購卻不做不行。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因為藥品這個集中招標採購,它涉及到藥品流動的這個權利和利益的這個再分配,從這個政策制訂的這個第一天開始,就引起了整個醫藥衛生行業的高度關注,實際上這個政策制定的這個過程是非常艱難的,每一步都經過了很多的這個不同意見的爭論。”

  

    李憲法透露,一些制藥企業和醫藥流通企業是反對這項政策的主力軍。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現在這個醫藥企業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終止招標採購這項政策,那就師出無名了,公立醫療機構要建立集中採購制度,那是任何人,都不會這個反對的。”

  

    李憲法再三強調,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制度的設計原理,就是通過公開招標,形成大規模的採購量,吸引企業投標,競爭投標的人多了,藥品價格自然有得談。可是記者也提出疑問,為什麼醫院藥品進價降低了,老百姓卻還是沒感覺到實惠呢?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做得越徹底、越規範,醫院的購進價格越低,醫院能夠得到的合法藥品的差價收入就越少。在目前的政策環境當中,財政,就是目前還不能增加對醫院這個補助,大量地增加對醫院的補助,醫療服務的收費標準,也很難調整,醫療機構它必須以藥補醫,在集中招標採購,和順價作價的這個條件下,醫療機構會遭遇嚴重的這個生存危機。”

  

    李憲法承認,藥品招標採購讓醫院的藥品進價降低了,但並不意味醫院銷售給患者的藥品價格也會降低。因為現行的體制下,醫院要從藥品銷售中獲取利益,中標藥品價格越低,醫院的藥品收入越少,因此,即使招標,醫院也會青睞高價藥。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在順價作價的情況下,醫療機構它沒有降價的這個動力,你要想通過藥品集中招標採購把虛高的這個藥品降下去,想實現這樣的政策目標,它是非常困難的,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順價作價的政策不能在短時期內調整的情況下,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這項政策就必須調整。”

  

    李憲法坦言,藥品招標採購改革不會一步到位,需要不斷修正探索,目前的藥品招標採購之所以遭到一些人反對,就是因為確實還存在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比如有的醫院偷梁換柱,用其他價格高的藥品替代中標的低價藥,企業雖然千辛萬苦中了標,但是藥卻還是賣不出去,針對這些現象,像雲南改革後的宣威模式、上海閔行模式、廣東、四川挂網限價模式、南京藥房託管模式等等地方改革,都讓他看到希望。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我們要是能夠把各地對集中招標採購模式探索過程當中形成的亮點,把它匯集起來,我們就可以看到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這項改革的曙光了。”

  

    李憲法反復強調,醫院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雖然有這麼多爭議,但它卻是2000年“三項醫改”中唯一延續下來的醫改政策,它肯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降低藥品價格的作用,所以一定要堅持。

  

    中國人民大學醫藥物流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憲法:“在北京市,儘管藥品集中招標採購沒有招致藥品價格的大幅度的下降,可是,整個醫院的藥品價格指數還是在逐年降低,從2003年到這個2006年,就是到今年,藥品價格基本上是每年平均遞減兩個百分點,當然這兩個百分點的降價,它既有招標採購的影響,同時也有政府降價的這個影響,即使是把政府降價的這個影響全部剔除,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還是導致藥品價格的下降。”

  

    

五、海虹之辯

  

    在對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爭論中,相當數量的人指責招標仲介機構從中獲利,按照現行政策,仲介機構以藥品採購成交總額的千分之三收取交易費,那麼,仲介機構收費是不是太多?招標仲介機構是否應該存在呢?記者採訪了首批獲得藥品集中招標採購資質的海虹控股公司。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通過取消這樣一個政策,來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呢,我認為呢,在當時來講,肯定也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為我們總是改革,大家都是,我們理解就是説,大家都為了這個行業的發展,所以呢可以就是更多地來提建設性的意見。”

  

    在海虹控股的醫藥電子交易中心數據機房,孫立旗對各界的招標採購質疑給予回應,從2000年5月他被派往海南開始,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就顯露出它的好處。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那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確實當時的藥品的價格通過招標,在開始的時候,是有了一個大幅度的降低,平均從我們當時的掌握的,我們來代理的這些項目來看,那20%左右這種降價。”

  

    2000年海虹醫藥在海南省進行全國首次藥品集中招標採購,6家三甲醫院率先在網上進行藥品集中招標,共採購100多個品種,海南省醫療機構選擇了當時用量較大、百姓反映價格偏高的抗生素藥品,作為採購試點,最終的招標採購成交金額有3000萬元。孫立旗回憶,當時對這項業務能做多大,並沒有十足把握。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當時對我們想做的事情,應該説,可看到的還不是那麼很清晰,所以它究竟能帶來多少利益,是不是就是説像大家説的,是不是説它就是一個大餡餅,還是説充滿了荊棘和坎坷,對我們來説,那只能是摸著石頭一步一步地去實踐。”

  

    孫立旗坦言,當時許多人都認為,做藥品招標採購的仲介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收取成交金額千分之三交易費,肯定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拖欠仲介費的情況十分嚴重,這也是相當一批仲介企業退出這個行業的原因。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我們最初説是不是掉了一個大餡餅,拿著國家的那個政策就可以就去收費,實際上是有很大的差距。”

  

    孫立旗再三強調,藥品招標採購的數據庫建立,對於降低採購成本,保證藥品採購質量,絕對有太多的好處。海虹的系統裏已經有8000多家二級以上醫療機構、4000多家醫藥生産企業和7500家醫藥經營企業的採購平臺,有320多萬條全國主要招標採購的藥品價格數據庫,在全國範圍內檢索同一個藥品的歷年招標價格只需要幾分鐘。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很短的時間裏,我們就可以展現出來,這樣就我們可以請採購人,請專家去選擇,去評估。就是目前這個情況下,特別是對於發現藥品的這個價格,它有很好的作用,我們越來越體會到,就是我們這個數據庫的建立,對於仲介的服務,是多麼的重要。”

  

    孫立旗説,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最終方向是,建立一個獨立於買賣雙方的第三方平臺,運用電子交易,降低採購成本,建立一個全面、質優、價廉、安全的藥品供應數據庫。但是他也承認,這個初衷和眼下的實際效果並不完全一致。多數招標採購只實現了成交信息的公開,交易的全過程中,仍舊存在各種違規、違約行為,所以必須不斷完善這項政策。

  

    海虹醫藥電子交易中心常務副總經理孫立旗:“直接的主要是向生産企業來尋價,減少中間環節,儘量地讓它的是一個不必要的中間環節減少,然後呢,是明確採購數量,確定通過引進銀行的第三方服務,金融服務,這種銀行的信譽,來使它著力地解決,它這個回款的問題,為買方解決他的資金的困難,為企業這個及時地拿到貨款。”

  

    

六、藥房託管,管了什麼

  

    推廣了將近6年的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制度,究竟會走向哪?在採訪過程中,記者發現,從今年起,國家已不再要求各地執行統一的藥品招標採購模式,而是放權給地方去探索行之有效的辦法,各地的醫改如雨後春筍,相繼出現“四川挂網限價模式”、“雲南宣威模式”、“上海閔行模式”和“南京藥房託管模式”等,藥品流通領域一場波及全國的“醫改革新運動”的大幕已經拉開。

  

    朱家翔,2003年初,當時在南京市衛生局工作的他,通過競選崗位來到了區屬醫院鐵心橋醫院當院長,作為一名外科醫生他希望用自己的技能造福患者。然而等待他的又是什麼呢?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來時候是滿懷信心的,來了以後,心裏邊涼了一大截。來了看了,房屋破舊的,在外面看不見醫院,同時呢,我們醫護人員的工資待遇,真的是很低的,一般的我們有三分之二的工資,每個月只有四百塊錢,收入待遇很,跟我們的區級醫院比起來,差了四五倍,有這種待遇,應該説,心裏面太難。”

  

    朱家翔説,當時鐵心橋地區,正在建設南京最大的經濟適用房小區,這附近的配套醫療設施只有鐵心橋醫院一家,患者看病的人數也不算少,不少醫生靠開藥提成增加收入。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每個人每個醫生都在拿著回扣,就這種小醫院,也一樣的,每個醫生因為工資待遇低嘛,他就想方設法的,開一些藥,拿一些回扣彌補一些生活。”

  

    作為院長的朱家翔,一次次地提醒醫生,這種勸阻收效甚微,“回扣風”不但影響醫生,同時也影響了醫院的信譽和形象。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當時每天,都有醫藥代表到我的辦公室來推銷藥品,同時,在我的醫生面前,每天都推銷藥品。發現以後,我明確告訴醫藥代表不要來了,但是沒用,我院長不可能24小時看在醫院。那麼醫藥代表白天不來他可以晚上來,同時要促進醫生開藥,這種矛盾很難解決的。”

  

    附近的居民稱鐵心橋醫院是“回扣”醫院,“回扣風”屢禁不止。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最嚴重的處方開了三天的藥量,花了三百多塊錢,一個小毛病,一個小感冒,一次性開藥,開三百多塊錢。病人到我這來投訴,説藥品,第一個開多了,第二個,價格也高,我們的藥品的價格超過了大醫院的價格,所以病人是越來越少。”

  

    朱家翔説,有時醫院一天的業務收入只有兩、三千元,全年業務收入不過120萬元,每年虧損50萬元左右。可是這樣一家小醫院,為醫院提供藥品的醫藥公司就有11家。如何衝出這個怪圈?如何探索一條新路呢?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這也是一條路,不去探索,你就沒有一個好的思路,政府也不給你多增加收入,你只能説靠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當時想了,採取藥房託管,能增加醫院的收入,增加醫院收入以後我就可以給職工多增加一些收入。同時,也可以通過對藥房託管以後,能解決這個藥品回扣的問題。”

  

    朱家翔説的託管是針對藥品集中招標採購制度進行的一項改革,簡單地説,就是醫院自己不再招標採購藥品,而是把藥品的採購權委託給一家醫藥公司,由醫藥公司代為招標採購,醫院和醫藥公司雙方按比例分配藥費收入,雙方各自拿出5%直接讓利患者,把藥費最終降下來。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我當時我們就和醫藥公司約定了,我這一季度每年的銷售額是150萬,那麼我和公司的分配比例是按照30%來分配的,我醫院拿藥品銷售的收入的30%,醫藥公司拿70%。我按照150萬計算,醫藥公司給我一個固定的比例,給我45萬。假如説,我們約定的,你多了,藥品收入銷售多了,那你就可以多拿,我還是拿45萬,你少了,那麼你公司吃虧一點。”

  

    朱家翔回憶説,2004年醫院以議價競標的方式,選擇了江蘇省醫藥實業公司作為託管醫藥公司,一年下來,醫院的收入穩定了,給醫生的直接待遇提高了,醫生多開藥、開貴藥拿不到回扣了,藥費漸漸降了下來,門診量從只有30多個人增加到150人,平均每天的業務收入都在1萬元。

  

    患者王女士:“你看他收我,實價是88.9元,但是他真正收我的時候,去掉了10%,我只付了80元,這是最明顯的,看出來有優惠讓給我了。真正的藥價,藥怎麼定價,我們老百姓也不去,我也沒去研究過誰的藥便宜,誰的藥不便宜,就是在交錢的時候能感覺到,我少付了。”

  

    記者看到,為了讓患者直接看到讓利,鐵心橋醫院實行了窗口開藥打九折的辦法,將原來醫藥代表的促消費用、醫生的藥品“回扣”部分中,直接拿出10%讓利給老百姓。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在藥品出廠的時候,應該它成本是30%,但是假如説有醫藥代表在做經營的時候呢,它的醫藥成本要達到65%,那麼醫院和公司,只有35%的利潤。在這35%裏邊分配,醫院只拿到15%,那麼託管以後,他本身的成本只有30%,那麼醫院和公司可以拿70%的利潤,兩家分配,那麼醫院拿30%,公司拿40%,醫院拿5%,公司拿5%,總共10%可以讓利給老百姓。”

  

    醫藥房託管前藥品購銷利益鏈:

  

    制藥企業(30%)------醫藥代表(35%)--------醫藥代理公司(20%)——醫院(15%)

  

    醫生回扣

  

    醫藥房託管後藥品購銷利益鏈:

  

    制藥企業(30%)——醫藥代理公司(30%)——託管醫院(40%)——患者

  

    讓利5%—————— 讓利5%

  

    經過一年的“藥房託管”試點,2005年鐵心橋醫院收入已經突破500萬元,醫院的日子好過了,同時雨花臺區患者平均藥費也下降24.12元,降幅31.6%,許多患者嘗到了甜頭。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經過託管以後,應該説把我們那個藥品經營當中的中間的環節的水分擠壓出來了,就醫藥代表那一部分費用擠壓出來了,一部分歸醫藥公司所有,一部分歸醫院所有。同時呢,醫藥公司和我們醫院裏面共同拿出來10%,讓利給老百姓,這種形式是一種雙贏的形式。”

  

    朱家翔指著桌上的電腦告訴記者,這個辦法好就好在不僅雙贏,而且有約束性,通過藥品管理系統監控,現在個別醫生不敢亂開高價藥,受託管的醫藥公司也不會亂開高價。

  

    南京雨花臺區鐵心橋醫院原院長朱家翔:“在我的醫院周圍,平均五十米遠就有一家藥房,在周圍總共有五家藥房,所以大家採取一些市場競爭的方法,你醫院價格高,病人可以到藥店去拿藥,那麼藥店價格高,病人可以到醫院裏面來拿藥,這是一個合理的流向。所以逼迫了醫藥公司和外面的平價藥店,産生一種競爭和降低了藥價。”

  

    看到藥房託管的好處,現在南京市13個區縣、156家一級和二級醫療機構,紛紛實行了藥房託管,這一制度在南京遍地開花。

  

    南京市衛生局局長陳天明:“實施藥房託管之後,那麼醫藥代表不見了,醫藥流通企業,跟醫生之間的利益鏈把它切斷了,那就沒有利益去驅使醫生去開大處方,去開高檔的藥。那麼這樣,在很大程度上,規範的醫療服務行為,使醫生回歸到合理檢查、合理用藥、合理治療這個三合理的這個醫療服務的基本規範中來了,也端正了衛生服務的,衛生系統的服務形象。”

  

    有人説,藥房託管實質上是藥房産權和採購權的分家,在目前環境下,“醫藥完全分家”難以實現,可不分家,以藥養醫帶來的弊端也難以管好,所以藥房託管的方式,可能有助於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對於藥房託管一方的醫藥公司來説,對這件事有積極性嗎?

  

    

七、藥房託管,管了什麼

  

    在省醫藥公司經營了近十年的曾世偉,對於過去藥品集中招標採購的弊端,可謂是心知肚明。

  

    江蘇省醫藥實業有限公司經理曾世偉:“招標採購,按照行業話來説,實際上就是一種集中腐敗,因為你比如像南京市有些區搞集中招標的某一個區,全用了一個藥品,那就是説,如果我這藥品能做工作進去的話,全區都用這個藥品,這樣就帶來了更大的利潤,醫院託管這一塊藥房託管以後,它在很多方面就可以杜絕藥品的回扣。”

  

    回憶當初第一次聽到“藥房託管”這個詞彙的時候,曾世偉用眼前一亮來形容他的感受。

  

    江蘇省醫藥實業有限公司經理曾世偉:“當時也可能就是可能冒險吧,後來也是賭一把,就賭一把,做這麼一個事情,事實證明我們當時這個狀況就説,當時銷售不是很好,我們只是看到他長期的一個發展。”

  

    曾世偉回憶,在藥房託管以前,他們也是鐵心橋醫院11家藥品供應商其中之一,醫院當時欠他們的藥品款就有4萬元,有一家供貨的醫藥公司甚至停止了藥品供應。在這樣的前提下,曾世偉疑慮重重。

  

    江蘇省醫藥實業有限公司經理曾世偉:“第一它的藥品的銷售收入很低很低,這是一個很關鍵;第二個就是他們老百姓,它這個叫做回扣醫院,是一個回扣醫院;第三個,他們藥量的供應量,供應品種都是很少的,所以病人流失很嚴重,當時我們進去時候,整個銷售是很差勁的一個狀況。”

  

    曾世偉測算,如果鐵心橋醫院年藥品用量達到200萬元,他們付給醫院的45萬元和託管藥房租金15萬元之後,再減去藥品成本120萬元,還可以盈利20萬元。但這個如意算盤的前提是,病人必須要到這裡看病開藥,藥費必須到200萬元。

  

    江蘇省醫藥實業有限公司經理曾世偉:“第一個月我們銷售56000塊錢,我的成本將近4萬塊錢左右,這一個月來看的話,我就將近賠了34000塊錢左右。”

  

    就在曾世偉一籌莫展的時候,形勢終於有了轉機,隨著藥價的下降,病人逐漸回流,收入慢慢上升了。可是這時,又有人開始質疑,醫藥代表雖不去醫院促銷藥品了,但會不會與藥房託管的醫藥公司相互勾結呢?

  

    江蘇省醫藥實業有限公司經理曾世偉:“因為考慮到這個利益,考慮到利潤最大化,各方面你都得去把藥品的空間,拼命地進行擠壓、擴大,所以醫藥代表,他的那份,應該屬於我的那一份,我不可能讓他拿走,所以我就立馬把他停掉,我認為這個藥房託管,就是説因為比集中採購,集中招標採購,那一塊來得要徹底多的多。”

  

    曾世偉説,現在他們已經走出藥房託管的探索階段,現在又託管了兩家醫院。他決心把藥方託管做出水平,讓大家都得到實惠。

  

    南京市衛生局局長陳天明:“通過藥房託管,第一,老百姓要得到實惠;第二,醫療機構原有的業務收入不能受影響;第三,企業要有利可圖。如果這三方,有一方的利益受到影響,那肯定也做不下來。比如老百姓沒有得到實惠,藥房託管是失敗的;醫院裏受到很大的影響,那肯定也是失敗的;企業無利可圖他就不做了,那也是失敗的。所以我們提出這三得一失。”

  

    其實,對於藥品集中招標採購,除了南京,四川、雲南、上海、北京等地都在嘗試各種各樣思路的改革,這些雨後春筍的“地方變法”,也讓我們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一項初衷好的政策,結果並不盡人意?藥品集中招標採購政策的爭論給予我們什麼提示?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方式,能解決看病貴的大難題嗎?如火如荼的地方醫改給予全國的醫療改革創造了哪些經驗教訓?觀眾朋友,對於這一系列的問題,您有什麼觀點,歡迎與我們聯絡。

  

    本期主編:趙悅

  

    編導:李敏 賈禎

  

    實習編輯:朱珠

  

    《中國財經報道》播出時間:

  

    首播:週一22:03

  

    重播:週二2:02

  

    週日9:05

  

責編: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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