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調查了解到,豆農的大豆自己送不進糧庫,只有低價賣給糧商之後,糧商就可以將這些大豆賣掉,賺取其中的差價,村中還有10幾戶類似的豆農現在仍然將2008年的大豆儲存在家中,等待著有機會能夠賣到1.85/斤的價格。
為了穩定豆農的生産熱情,保證大豆的種植面積不再減少,黑龍江省大豆産業協會常務秘書長吳立強認為,對農民直補這一塊加大力度,首先應該就是加大對豆農的扶持力度、補貼力度,讓他們種大豆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這樣自然地他就有積極性了。
九三糧油工業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楊寶龍告訴記者,美國的大豆補貼是採取的差額補貼的辦法,市場價格低於每蒲耳6美元的時候,政府將會承擔其中的損失,這樣就最大限度地保障了農民的利益,同時也規避了市場價格變動的這種風險。
大豆豐收之後
(主編:馬洪濤 記者:姜龍飛 攝像:陳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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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繼續來關注國內大豆産業。在進口轉基因大豆的衝擊下,國産大豆這些年步步後退,現在只有黑龍江仍在大面積種植非轉基因大豆,因此也被稱作國産大豆最後的根據地。去年10月開始,國家先後3次在東北大豆主産區實行中央儲備和國家臨時存儲收購,按照每斤1.85元的統一價格收購大豆,目的就是為了避免豆農受到豆價下跌的影響,保護豆農種植大豆的熱情。這種國家儲備的模式曾經在小麥和水稻的收購過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那麼這個辦法在大豆市場上是否也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呢?來看看記者姜龍飛的調查。
農民手中的大豆不能直接賣給國有糧庫,中間商其中鑽了空子
中國儲備糧管理總公司黑龍江分公司總經理任振民:“我們是2008年的10月27號,第一批啟動了一個中央儲備大豆的收購,那麼今天我們已經連續啟動了八九批這樣工作任務。”
在這一輪收儲過程中,水分低於13.5%的大豆一律按照國家規定的1.85元/斤進行收購。
任振民:“這個1塊8毛5,每噸三千七這個價格是國家有關部門綜合了國際,因為大豆是個國際化很強的一個産品,我們國際的生産能力,和對後續整個供需進出口等等各方面因素的這個一個綜合評價,面對黑龍江這一千多萬種地的人,讓他們在這個過程中,能夠盡可能有一部分好的收入,是這麼考慮的。”
國儲的收購價格,確實讓黑龍江省的廣大豆農看到了希望,黑龍江省北安市趙光鎮的前進村,趙立忠給記者算了一筆種豆的賬。
北安市趙光鎮前進村村民趙立忠:“包括種子、化肥、農藥,如果是地稍微多一點,一畝,主要是去年物質上漲,化肥也貴,農藥也貴,人工無形中就是每個工日就增加了40塊錢,那就是一塊六毛多錢就可以那個什麼了,就是國家收一塊六毛多錢,只能説是平衡的。”
老趙算下來,2008年種植的大豆一斤賣到1.60元的時候,才能夠維持種植一年大豆的成本,這與1.85元/斤的收購價格有著0.25元的價差,可以説是不錯的收購價格,可是1.85元/斤這個聽起來讓趙立忠感到滿意的收購價格並沒有真正給他帶來實惠。
趙立忠:“總共是280袋,每袋是100公斤,這要是核算起來就28噸,很多年以來都是這樣,連續幾年都是收了180、190、200多袋,就是今天這個豆壓到手了,到現在肥進不來,地種不上,外包的地沒包上。”
老趙告訴記者,2008年自家一共收穫了28噸大豆,可是時至今日,一顆豆子他也沒賣出去。
趙立忠:“運了一部分,就是從這個方位我運去了,從這個大縫這運了一趟,運了一趟排了三天,你根本送不上去,你排不到,你排不起,冷啊,凍的你受不了了,你就開車回來,你內受得了嘛。”
在今年年初的時候,老趙曾經打算將自己的大豆賣到附近的代儲糧庫中,他跟在幾百輛車後面,排了整整三天的隊,可到最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可能賣掉大豆。
趙立忠:“國家有這個收購政策,收購商能送去,農民送不去,所以收購商下來就壓低你的豆價,明白了吧。”
記者:“明白了。”
趙立忠:“你送不去,我能送。”
老趙所説的奧妙,就是豆農自己送不進糧庫大豆,低價賣給糧商之後,糧商就可以將這些大豆賣掉,賺取其中的差價,一氣之下,老趙將大豆全部運回了家中保存,對於這些大豆的儲存安全也成了他現在最鬧心的事情。
趙立忠:“那當然鬧心了,存在這塊還擔心,我就天天把這底下拽下來以後,讓這底下都通通風,通風以後它不上潮氣,每天都把這底下通通風,還得怕老鼠磕。”
鬧心歸鬧心,記者在老趙的前進村了解到,還有10幾戶與老趙類似的豆農,現在仍然將2008年的大豆儲存在家中,等待著有機會能夠賣到1.85/斤的價格。而在距離這裡這裡幾百公里以外的五大連池市團結鄉的永安村,這裡的村民基本都已將自己的大豆出售了。
五大連池市團結鄉永安村村民宋國庫:“賣給販子,小販子了。”
記者:“賣多少錢?”
宋國庫:“1塊6毛4。”
宋國庫家裏今年一共收穫了50多噸的大豆,不久前他以1.64元/斤的價格全部賣給了糧販。
宋國庫:“今年不賺啥錢,基本上就是一年的能夠我們這幾口,就是我們這三口人花消就不錯了,然後今年買這化肥、種子啥的都是得貸款。”
一年的勞作白忙活,宋國庫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其實,與老趙一樣,年初的時候,他也曾嘗試著賣給糧庫,他的大豆也被糧庫拒收了,不過,被拒收的理由跟老趙不太一樣。
宋國庫:“我們去到那,等我們開車送那,人家説你這豆,水不行,説我們這濕。”
嘗試了幾次失敗以後,由於春耕將至,急需用錢,宋國庫不得不低價賣給了豆販,可是讓他不理解的是,同樣的大豆直接以1.85元/斤的價格賣進了糧庫。
宋國庫:“送,確實人家送,人家轉手人家就送了。”
記者:“就從你家拉了就送過去了?”
宋國庫:“到了人家就卸了,這個跟咱們老百姓也沒招。”
豆賤傷農,一些地方還存在“人情糧”現象
儘管去年化肥、農藥、人工的成本在上漲,但如果按照國家每斤1.85元的收購價,種豆農民還是能有不錯的收益。然而,我們在調查中卻發現,一些農民手中的大豆,不能直接賣給國有糧庫,給中間商提供了倒手壓價的機會,一些地方還存在所謂“人情糧”的現象。繼續來看記者的調查。
在永安村記者了解到,在這次大豆收購的過程中類似蹊蹺的事情還有很多。
五大連池市團結鄉永安村村支部書記盧立德:“我們拿這個票以後,個人票拿到那以後,然後就按這個票,多一斤不能要。”
永安村的村支部書記盧立德向記者展示了,十幾張今年用於大豆收的票據,上面清晰地記錄著每戶村民能夠享受到的收購數量,是盧書記年初的時候親自發到每個村民手中的,可是由於村民憑票也無法賣豆,這些票據竟然也成為了一種可以交易的商品。
盧立德:“把票賣的話,就是有時候,一開始的時候是一噸40塊錢,一斤的話是2分半。”
令盧書記感到氣憤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永安村的收糧點就是位於本村的團結糧站,可就是這個位於本鄉本土的糧站,今年直接從村民中收購的大豆數量非常有限。
盧立德:“這個數的話,總共多説能賣進30戶,就享受這個國家保護價格,要這麼數量的話,就是一戶兩噸。”
記者:“一戶兩噸?”
盧立德:“60噸可勁數了,我是説最高的數這是,1%也到不了吧。”
永安村今年的大豆産量是6000噸,村民自己能夠最終能夠賣進糧庫的數量不過60噸,只佔到了1%,這就意味著剩下的99%的銷售份額就被中間環節所佔有,絕大多數的永安村村民並沒有得到什麼實惠。黑龍江省大豆協會的負責人告訴記者,像永安村這樣的情況並不是個別現象。
黑龍江省大豆産業協會常務秘書長吳立強:“因為大部分不是農民賣到國儲庫去了,大部分都是流通環節,有一些貿易商,因為極少,極少的農民直接賣的。”
作為此次國儲收購執行主體的中儲糧黑龍江分公司的總經理任振民也坦承,他們確實發現過濫用職權、相互勾結以及“人情糧”的現象。
任振民:“我們也聽到過,我們也處理了不少這種情況,比如説有的這個中間商,這個低價收高價賣,掙差價,甚至包括有些糧庫也出現這種情況,這個事如果靠中儲糧來管,我管不。”
據任振民介紹,其實在中儲糧整個承擔國儲收購的半年時間裏,一直有兩個難題,一是力不從心:中儲糧黑龍江分公司一共871人,擔負著經營貸款主體、資金主體、收購主體的多重角色;二是佈局不合理:黑龍江214個收儲點對於他們來講,是一個龐大的工作量。
任振民:“黑龍江這麼大的面積,如果打開以後,光靠中儲糧這點力量,肯定不行,那麼這樣的話我們就是按照我們傳統的一些做法,結合黑龍江的實際,我們委託一部分地方糧庫,作為我們的代儲庫,代收庫,按照我們的要求執行指價政策進行收購。”
任振民告訴記者,他們無法直接管理那些地方糧庫,也就無法保證收購工作做到完全的公平、合理。
任振民:“以糧庫門為緊,進了糧庫門就是中儲糧收的,我們每個庫都派了駐庫監管員。”
我們看到,國家本來希望通過保護價收購大豆,維護農民的利益,提高他們繼續種植大豆的熱情。可是這項好的政策在執行過程中被某些中間環節鑽了空子,沒有讓農民得到真正的實惠。眼下黑龍江的大田播種已經從南到北逐漸進入尾聲,那麼今年農民種豆的積極性又怎樣呢?
五大連池市團結鄉永安村村民宋國庫:“種二十畝黑小豆,就不想種黃豆了,現在慢慢具體看看這黃豆越來越,越來越不好賣了。”
由於去年種的大豆到現在都無法收回成本,還要再貸款購買今年需要的種子、化肥,種了三十多年大豆的宋國庫決定不再種大豆,而是改種黑小豆。在永安村附近,跟他有同樣想法的豆農還不在少數。
陳永利經營著當地最大的一家大豆種子公司,他對大豆種植面積的變化非常敏感。
大龍種業公司總經理陳永利:“今年的不種大豆的面積現在達到1/3了。”
記者:“有1/3換成別的品種了。”
陳永利:“換成別的品種了,老百姓他不喜歡種了,種了賣不出去,賣糧難,費勁。”
大豆種植面積的銳減,直接導致了陳永利種子銷售的困難。
陳永利:“一共也就兩千噸左右,最後財務統計數沒統計出來。”
記者:“那去年你們賣了多少?”
陳永利:“去年我們賣了五千噸。”
記者:“那就是只賣到2/5。”
陳永利:“只賣到那個40%吧。”
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大豆種子無法銷售,陳永利不得不要為這些大豆種子尋找出路。
陳永利:“基本就是廢了,就是損傷了,賣商品糧,賣商品糧現在等糧食價格稍微好一點,再往出賣,像這些種子,我們感覺到心裏挺痛心的。”
4月28日,來自黑龍江省社情民意調查中心最新調查結果顯示,2009年黑龍江省農作物種植意向表現為“一降五升”。除了大豆之外,其他的主要農作物的種植面積都在上升。
黑龍江省大豆産業協會常務秘書長吳立強:“老百姓就很直接,什麼掙錢,我就掙什麼,但是對極少,可能有些地區,沒有這個選擇餘地這樣農民,他沒有辦法,他必須種大豆。”
記者:“那您預測這個種植面積會下降多少?”
吳立強:“現在據有關方面和我們統計數字,現在估計應該是在20%左右,將近這個數。”
記者:“因為今年播種面積結束了嗎?”
吳立強:“對。”
如何才能讓中國大豆走出目前的尷尬?
前面我們了解了大豆收購環節存在的漏洞,損害了農民的利益,也影響了他們今年繼續種植大豆的熱情,黑龍江省大豆協會告訴記者,今年黑龍江全省大豆的種植面積已經比去年減少了20%。可是,我們注意到,同樣作為大豆種植大國的美國卻是另外的景象。美國農業部預計,2009-2010年,美國大豆出口量將達到3672萬噸,超過以往任何時候。我們不妨來看一下,美國除了依靠轉基因技術提高産量之外,還有哪些辦法維護本國大豆産業的競爭力。
九三糧油工業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楊寶龍:“按照美國的法案,那就是每蒲式耳,國家先設定一個目標的成本,每蒲式耳6美元,如果市場的價格低於6美元,那麼這個差額就由政府,大豆的種植者先和美國政府簽訂合同,那麼這個差額由美國政府來承擔。”
採訪中楊寶龍告訴記者,美國的大豆補貼是採取的差額補貼的辦法,市場價格低於每蒲耳6美元的時候,政府將會承擔其中的損失。
楊寶龍:“按市場價格低於每蒲式耳6美元,那麼政府就要全額的補貼,這樣就最大限度地保障了農民的利益,同時也規避了市場價格變動的這種風險。”
美國的對於豆農的補貼是全方位的,從農民的播種,育種、播種、收穫,以及到後來的倉儲和貿易環節,每個環節都有補貼。
黑龍江省大豆産業協會常務秘書長吳立強:“美國農業方面大概給豆農補貼是在300到400個億,三四百億,而且逐年在增加,逐年投入比較大的資金量,這些資金意味著什麼呢,就是説農民只要種大豆,豆農只要種大豆,他就沒有後顧之憂,也不用考慮什麼風險,市場不好的時候我還是掙錢,但可能相對少一些,他是國家給保證這一塊。”
和美國比起來,現在國內大豆産業已經處在一個微妙的時刻,一方面高價收購的國産大豆沒有進入市場,進口大豆佔據的份額越來越高,另一方面,收購過程中的中間環節又讓不少種豆農民失去了積極性,種植面積萎縮。怎樣才能讓中國大豆走出目前的尷尬,這也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高度關注。
鋻於國內大豆産業的現狀,5月11日,大豆産業發展的工作會議在黑龍江的大慶市召開,農業部、商務部等諸多部門悉數參加了本次會議,對於大豆産業的現狀,他們了表達了各自的看法。
中國大豆産業協會專職副會長劉登高:“今年我們國家豐收了,應該少進口大豆,結果我們,6、700萬噸大豆收起來放在倉庫裏面,結果給外國大豆流入了進口的很大空間,所以今年進口大豆大量增加,與我們大豆儲起來有關係,我們幫助外國賣了大豆了。”
劉登高認為,大豆進口的大量增加一定程度上是由於國儲大豆收購定價遠高於市場價格和進口價格水平,大量産區周邊油廠轉向使用成本更加低廉的進口大豆。
劉登高:“油的安全、食品安全、糧食安全,在現在國際形勢下,作為這麼大的13億國家,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我們要完全受控於人,市場巨大波動,對消費者權益是很大的損失,對我們社會穩定也是很大的損失。”
為了穩定豆農的生産熱情,保證大豆的種植面積不再減少,採訪中,劉登高對於大豆的補貼政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劉登高:“應該補貼給農民,農民來發展生産,你現在説起國家補給農民了,實際上別人把錢拿走了,這農民的積極性也保護不了。”
吳立強:“對農民直補這一塊加大力度,首先應該就是加大對豆農的扶持力度、補貼力度,讓他們種大豆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這樣自然地他就有積極性了。”
半小時觀察:拯救中國大豆
作為大豆的故鄉,中國現在卻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進口國。黑龍江省農業科學院的統計數據顯示,1995年我國大豆對外依存度只有7%左右,2005年已經上升到60%-70%。而以今年第一季度暴漲的大豆進口量來看,進口大豆有可能再次創出歷史新高。
在這些數字變化的背後,實際上是中外大豆産業競爭力的對比。即便拋開轉基因大豆與非轉基因大豆的技術和價格差距不提,在國外高補貼、集團化的運營模式面前,我們傳統的農戶種植、政府收購、企業加工的方式也顯得頗為乏力。這一方面在於,傳統模式下,操作環節過多,中間商層層加價,農民沒得到多少實惠反而把最終價格抬高了不少。另一方面,這種模式造成了複雜的利益格局,農民、糧庫、加工企業都有各自的想法,心不齊力氣也不會往一處使,靠這種傳統的作戰方式跟實力雄厚的海外農業資本對陣,難以改變被動的局面。
拯救中國的大豆産業絕不是關緊進口的閥門就能高枕無憂,也不能完全靠政府補貼來維持一線生機。大豆産業自救的力量應該更多來自於對自身經營模式的改造和創新,來自於對優質資源的重新認識和整合。
責編: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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