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人:祁斌
嘉賓簡介:現任中國證監會研究中心主任,中共中央黨校客座教授。1991年畢業于清華大學物理系,後留校任教,1992年赴美留學,1995年獲羅切斯特大學生物物理學碩士,並通過博士資格考試。1997年獲芝加哥大學工商管理學碩士(MBA)。2006年獲清華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 1996年至2000年,在華爾街先後從事一級市場,二級市場運作和資産管理等業務,曾供職于高盛集團資産管理部,並曾任紐約一家風險投資基金合夥人。2000年應邀回國加入證監會,任戰略規劃委委員。2001年至2005年任基金監管部副主任。2006年,任中國證監會研究中心主任。
2005年編譯出版的《偉大的博弈—華爾街金融帝國的崛起》被多種報刊評為年度最佳金融類或經濟管理類圖書。2007年,作為寫作組組長,主筆完成了《中國資本市場發展報告》,對中國資本市場進行了系統性的回顧和總結,並對未來進行了戰略規劃和展望。
節目內容:
隨著金融風暴席捲全球,自私、貪婪、欺詐、墮落等等字眼如雨點版落在了華爾街的金融家們身上,作為罪魁禍首的華爾街一時間成為千夫所指,然而這條不到五百米的街道在過去的二百年中究竟怎樣影響了美國經濟的進程,並成為大國金融背後那雙看不見的手呢?中國證監會金融研究中心祁斌擁有美國投資銀行業管理經驗。十幾年來,深入研究中美兩國資本市場,將為您真實展現華爾街的歷史風雲,辯證分析資本市場的功過得失。
祁斌:下面,我們首先簡單介紹一下美國經濟發展過程中,華爾街所扮演的角色。然後,我們探討一下在當今世界全球各國經濟競爭這麼一個格局下,資本上會發揮什麼樣的影響力。
大家可以看到這張圖上呢,華爾街與美國經濟,這張圖是美國道瓊斯指數在過去一百多年的一個走勢圖。在某種意義上講呢,它基本上折射了美國作為一個國家,美國的國力的一個增長或者美國經濟增長的這麼一個趨勢。大家都知道,美國在兩百多年以前是一個草木叢生的荒蠻之地,兩百年之後呢,它成長為全球第一大經濟強國。幾乎在這個發展過程中的每一個重要的事件,每一個重要的環節,我們都可以看到它背後華爾街資本的推手。讓我們一起來回顧華爾街的歷史和美國經濟的歷史。
在美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第一個重要的環節,就是運河和鐵路的修建。在美國發展早期,因為這個國家它地域比較廣闊,交通不方便,所以當時經濟發展面臨的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解決交通運輸的問題,所以,人們想到了開鑿運河,後來就是修建鐵路。我們都知道,運河的開鑿和鐵路的修建都是成本非常高的這麼一些工程,而且風險很大。在19世紀初期的時候,美國一般的家庭的收入一年只有一千美元,但是美國修建一英里的運河需要耗費兩萬美元,所以可以看到當時運河的建造成本是非常高的,鐵路也如此。所以,如何去集合大量的資本,把鐵路和運河修成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因為它是一個系統工程。後來馬克斯曾經評論過資本市場對於美國鐵路和運河發展起的作用,他説,假如必須等到資本的積累增長到足夠能夠修建鐵路的話,恐怕直到今天,世界上還沒有鐵路,他説相反呢,資本集中通過股份公司轉瞬之間就把這個事情做成了。
事實上,美國第一條運河是伊利運河,它連接美國的五大河區和紐約,使得美國中西部得産物可以源源不斷地輸送到紐約。伊利運河的成功開鑿是在1817年和1825年期間,它的成功開鑿使得,美國中西部的穀物、各種貨物運送到紐約直接的成本節省了20倍,使時間節省了3倍,所以它帶來的經濟效益是巨大的,也客觀上的使得紐約一舉成為了當時世界上最繁榮的新興城市。所以美國隨後在全國各地有很多運河開始建造,同時也帶來了華爾街上運河股票發行的熱潮。
1929年英國人斯蒂芬森在曼徹斯特和利物浦之間修建了人類第一條鐵路,很快鐵路傳到了美國。1935年的時候美國只有一千英里長的鐵路,但是到15年之後,1850年美國就有了一萬英里鐵路,再過15年,1865年美國有了三萬英里鐵路。與此相對應,1835年華爾街上只有3支鐵路股票,1850年的時候有了38支,到了1865年的時候華爾街上竟然有三分之一的股票都是鐵路股票,也就是説在整個美國運河和鐵路發展的過程中,華爾街為它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所以美國經濟發展的第一步,就正是依靠了資本市場,在資本市場的支持下,使得美國這麼一個地域廣袤、交通不便的國家迅速整合成為一個統一的經濟體,也使它具備了後面崛起的這種可能。
美國經濟和社會發展歷史上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呢,就是南北戰爭。南北戰爭始於1861年,當時是美國的南方各州和北方各州因為農奴制的廢立的一個理念之爭而爆發的戰爭。當時從經濟實力來講,南方是強于北方的,因為南方是很多富庶的棉花種植園主,北方是新興的工業資本家。但是戰爭畢竟是一個消耗大量資金的這麼一個活動,所以雙方都是耗盡了財力,都急需融資。南方他們想到的辦法就是去印鈔票,所以它開動印鈔機很快地印鈔,印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呢?通貨膨脹。到了戰爭的末期,南方的通貨膨脹率竟然是戰前的9000%。北方呢,它因為當時紐約市已經有了華爾街,它相對來説掌握了比較先進的經濟文化,所以它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就是發國債。當時華爾街上年輕的銀行家庫克,他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在此之前,國債的發行都是通過在華爾街上找這些經紀商或者大型的金融機構,去跟他們私下裏進行發行,庫克想到一個辦法就是通過在報紙上、在公開媒體上做廣告,向普通老百姓發行債券。他告訴這些老百姓説,買這些國債不僅是很好的投資,而且是愛國的表現。通過這個方法,他迅速地籌集了全國的資金,也煥發了全國的熱情。到戰爭的末期,北方籌集資金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它當時所需要花費軍費的速度,使得北方在與南方的這場決定美國這麼一個國家未來走向和它的命運的這麼一個戰爭中,佔據了主動,最後獲得了勝利。
客觀上,因為庫克所帶來的這種國債的發行的方式,也使得華爾街一夜之內成為一個非常繁華的地方。在美國南北戰爭的前後,也就是1861年到1865年,短短四年之內美國的國債規模增長了42倍,華爾街因此一躍成為了全球第二大資本市場,僅次於倫敦。
觀眾:比如説美國南北戰爭時期,華爾街推出了國債,也可以算是一種金融創新,從而幫助美國北方統一了全國,而這次呢,華爾街卻因為金融創新栽了跟頭。我想問的問題是,為什麼同樣是金融創新,兩次的差別怎麼這麼大?是人的原因還是時代的原因?
祁斌:我想,所有的金融創新,如果它是非常成功的話,它肯定是支持了當時經濟和社會的需求,同時呢,它肯定沒有造成大規模的金融風險,我想這次呢,就是説它最初的金融創新的起源,比如説次貸市場發展證券化,包括MBS等等這些産品的推出,實際上還是為了滿足美國社會當時的一些需求,給一些信譽不太良好或者經濟條件比較差的一些人,幫他有能力去貸款,去買房子,最後走得比較偏了以後呢,它就出現了很大問題。所以,我們想,在金融創新和審慎監管之間,應該找到一個平衡點。這個平衡點是最難去把握的,怎麼能夠儘量去把握呢?我想,金融創新,第一我們要確保它確實是能夠為實體經濟解決問題,能夠跟實體經濟緊密相連。第二,一定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美國歷史上的第三件事情呢,就是重工業化。在19世紀最後30年裏,美國迅速完成了重工業化,鋼鐵、化工等一批行業迅速崛起。到了19世紀末,就是1900年的時候,美國的鋼鐵總産量已經超過了歐洲各國的總和,美國一家鋼鐵公司卡耐基鋼鐵公司,已經超過了英國的鋼鐵産量的總和。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實業家施瓦布來到了華爾街,他向華爾街的一些重要人物發表了一個演講,他勸説他們,如果能夠把包括卡耐基在內的一部分鋼鐵公司整合在一起,有可能實現更大的規模效應,美國的鋼鐵公司會成為全球最有效率、最強大的鋼鐵公司。華爾街這時候的領軍人物,叫J.P摩根。在華爾街的歷史上,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在20世紀初的一場金融危機中——因為美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面,沒有中央銀行,他個人幾乎擔當了美國中央銀行的角色,他為整個市場提供了流動性。J.P摩根聽了他這個演説之後深受啟發,他們倆後來就進行了一些策劃,由施瓦布出面勸説卡耐基放棄了他的公司。卡耐基隨後就賣出他的股權,他個人也就成為了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人。J.P摩根主導了這次重組,這次重組的結果就是將一批美國的鋼鐵公司,整合成為合眾國鋼鐵公司。
1901年這麼一個重組的項目,它形成的最後的公司資本金是14億美元。我們知道,這一年美國聯邦的整個總的預算才稍稍超過了5億美元,所以它這個規模是非常非常龐大的。所以這個事件之後呢,華爾街流傳一個段子,老師問學生説是誰創造了世界,學生回答説是上帝,是上帝在公元前4004年創造了世界;但是,在公元1901年,這個世界又被摩根先生重組了一回。可見當時華爾街對於美國經濟的影響是非常非常重大的。
在支持美國這些重工業化,支持美國鋼鐵、化工這些産業迅速崛起的過程中,華爾街也是迅速成長為一個非常龐大的一個市場,華爾街上重要的股票也是改頭換面。在1878年的時候,華爾街還沒有一隻製造業的股票,但是到1900年的時候,製造業的股票已經成為華爾街的主體了。
所以在資本市場的推動下,在重工業化迅速完成的這麼一個背景下,1900年美國GDP總量超過英國。美國第一次在世界舞臺上嶄露頭角。
美國歷史上的第四件比較重大的事情是兩次世界大戰。我們都會覺得好像戰爭跟資本市場沒有太多的關係,其實它們之間是息息相關。我們會發現,在歷史上所有這些重大戰爭中,華爾街都在裏面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而且很多時候會影響戰爭的進程或者勝負。
在一戰中,美國是採取了中立的地位,當時一方面是英法為主的協約國,另一方面是德國為主的軸心國,美國是明顯傾向於協約國,所以美國的華爾街這些鋼鐵公司都在源源不斷地為英法製造坦克、大炮。後來,德國人發現這樣對他們非常不利,他們就來到華爾街找到當時美國最大的鋼鐵公司之一,就是伯利恒鋼鐵公司,它的總裁是施瓦布。施瓦布本人擁有伯利恒鋼鐵公司的控股權,它的股價值5400萬美元,德國人找到他説,我們給你一個億美元,希望你能夠把你的控股權交給我。後來英國人截獲了這個情報,他們也去找施瓦布,他們非常著急,他們説,我們也給你一個億美元。後來施瓦布説,我已經拒絕德國人了。所以戰後英國人就評論説,施瓦布對於戰爭進程的影響,對於英國人來説,所有的英國人都應該感謝施瓦布,因為他幫助了協約國戰勝軸心國。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大國之間競爭,大國之間博弈,大國之間交戰的過程中,華爾街的影響都是舉足輕重的。
在這個過程中,美國從一戰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它的工業迅速地增長。我們舉個例子,比如杜邦,杜邦公司在一戰中四年中,它完成的軍火的總量是它此前每年平均軍火訂單的276倍,它實際上同時還提供了協約國40%的軍需品。所以它從一個軍火商轉身變成了一個重要的化工企業。它在實現這麼快速的增長中,它都是依靠華爾街提供的源源不斷的資金,否則是不可能的。我們也知道,在一戰前後,因為這些工業的發展,因為資本市場高度活躍,使得紐交所的規模一舉超過了倫敦,美國資本市場從此成為了全球第一大資本市場。同一個時期,美國人均GDP也超過了英國,確立了美國在世界成為第一強國的地位。
我們知道二戰結束以後,美國經濟快速步入了一個繁榮的這麼一個上升的通道。但是,這種初級消費拉動和比較低經濟附加值的製造業推動發展的模式,走到20世紀70年代的時候,就發現它出現了很多問題,當時石油危機、水門事件等等,美國社會也是危機重重,歷史學家稱這個階段為“經濟滯脹”,美國經濟陷入一個很大的困境。但是我們發現從70年代開始,美國經濟慢慢又步出了這個低谷,走向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最開始的時候呢,美國加州斯坦福大學的一些科研人員,他們走出校園開始創業,從紐約來的風險投資家和投資銀行家來尋找比較優秀的企業家、比較優秀的技術,給他們提供資金,扶持他們去走向資本市場,二三十年之後呢,這些企業都成為了世界高科技産業的巨擎。
1986年,微軟公司上市,在第一個交易日,微軟股價便從七美元飆升至28美元,比爾 蓋茨憑藉3.15億美元的凈資産第一次躋身福布斯美國富豪排行榜之列,並連續13年蟬聯首富桂冠,目前身家580億美元,英特爾造就了微軟和蓋茨,但是沒有華爾街就沒有這一切。創立於1971年的納斯達克證券市場為美國高科技産業打開了財富之門。現在,在納斯達克上市的5500多家公司中,約有近2000家高科技公司,中國的互聯網公司也在這裡陸續打開了融資大門,納斯達克成為了全球支持經濟迅速發展的強大助推器。
祁斌:比如説1971年的英特爾上市,和1980年的蘋果上市,和1986年的微軟上市,帶動了美國計算機産業的快速發展;1990年思科上市,1996年朗訊上市,奠定了美國在通訊産業世界上領先的地位;隨後1996年雅虎、1997年亞馬遜、2004年谷歌,它們的上市呢,又使得美國成為了互聯網時代的超級弄潮兒。所以我們可以看到,美國高科技産業的迅速崛起,幫助美國企業實現了産業的升級,也幫助美國實現了經濟的轉型,也幫助它實現了自戰後30年繁榮之後又繼續發展了30年,也就是説一共有60年的繁榮。在這裡,最重要的一個要點就是説,美國高科技的崛起是依賴於它有一個強大的資本市場,資本和科技的有效結合,成為了美國經濟轉型和産業升級的一個重要的推手,這個模式被廣泛地稱為“矽谷模式”。
我們可以看到,在過去的30年中,幾乎所有重要的高科技産業基本上都是從美國興起,而且美國在這些領域中都具有比較領先或者甚至壟斷的地位,就是有賴於它有一個強大的資本市場,有一個非常好的一個發現機制和篩選機制。美國經濟從1951年開始增長,走到1975年的時候,這個時候突然高科技産業崛起,就是高科技産業在GDP中的貢獻從0變成了10%左右,它溢出的效應帶動了其他産業,大致對美國經濟貢獻30%。所以,高科技産業的崛起,是幫助美國實現了産業升級,實現了經濟可持續發展,而這個背後的推動力是美國的資本市場。
就是為什麼資本市場會推動社會前進,為什麼資本市場能夠幫助高科技産業的發展,我們來探討一下這個背後的動力、背後的動因。這裡我想講一個小故事,在美國歷史上曾經出過一個不太起眼,但是她也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在19世紀的中期,在華爾街出現了一個非常富有的個人投資者,她叫海蒂 格林。
海蒂 格林被人們稱為華爾街女巫,號稱美國最有錢的女人,她的鉅額財富都是從華爾街靠投資股市掙來的,1916年她死時留下的財産足足一億美元,換算成今天的財富價值相當於230億美元,足以列世界富豪榜前十名。
海蒂 格林是一個勤勉的投資者,但她對金錢的酷愛近乎病態,為了不引起稅務人員的注意,她總是穿著骯髒、零亂的衣服,海蒂 格林正是華爾街歷史上典型的格朗臺式的守財奴。
祁斌:大概是在1865年左右,她從父親那裏繼承了一筆遺産,她就來到了華爾街開始投資。這個人應該説是從很多方面來看,應該不是一個道德非常高尚的人或者一個非常完美的人,她是一個非常吝嗇,非常自私的人。她為了她的金錢,可以拋棄她的親人甚至她的孩子,她因為財務問題跟她的丈夫徹底分手。她吝嗇到什麼程度呢?當時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笑話,就是説她有一次丟了一個兩分錢的郵票,她就開著她的馬車到處尋找,就在她尋找這個郵票的幾個小時之內,她的財産能夠産生的利息相當於當時美國中産階級家庭一年的收入,可見她有多麼的吝嗇。
這麼一個人,雖然説人格上有一定的缺陷,但是並不妨礙她成為一個出色的投資者。她説,投資沒有什麼難的,她就是低買高賣;她説,你就需要認真地去選擇股票,你要認真地去研究上市公司的財務報表。她説的情況,實際上就是去認真地做上市公司的基本面分析。如果成千上萬的人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這個社會的資源配置就被優化了,這個社會就前進了,有一些好的企業就被推動成長了,有一些不好的企業就被淘汰了。
後來隨著華爾街的發展,就是海蒂 格林和她類似的這些人就演變成為美國的現代投資銀行和現代基金經理,他們變成了真正的專業人士。當然現在大家説還有一些非常例外的、非常優秀的個人投資者,比如説大家最熟悉的,大家都知道巴菲特,他也是一個優秀的個人投資者。他們在尋求自己利益的同時,客觀上對市場實現了優勝劣汰,客觀上推動了社會資源的配置,客觀上推動了經濟往前發展。
我們從理論上來探討。其實,從亞當斯密到資本市場,人類實現了一個巨大的飛躍。怎麼去理解這個事情呢?亞當斯密當時提出來,市場經濟無非就是比較優勢和交換。什麼叫比較優勢和交換呢?比如説我最擅長做鞋,比如這位同學呢最擅長做襪子,我就每天都做鞋,他應該每天都做襪子,然後我們倆去一交換,我們倆就更好,這個理論上就叫做比較優勢和交換。但是人類發現,這樣的物物交換非常麻煩,有可能今天下雨我沒去,明天颳風他沒來,所以這個交換就不能實現,所以他們要找到共同的一個仲介把它兌換,這個就是貨幣的産生,所以人類因此産生了貨幣。因為有貨幣,人就不需要一定要做見面的物物交換。但是,貨幣的産生只能使得人類可以定價過去,人類還不能夠定價未來,證券的出現使得人類也有可能定價未來。大家現在想一想,資本市場出現以後,人類有什麼樣的有哪些經濟元素不能夠在資本市場上被證券化?基本上都可以。
我們都知道公司可以上市變成股票,信用可以上市變成債券,人力資本、你個人的潛能可以變成期權,所以呢,資本市場使得人類的這些重要的生産元素可以在一個電子平臺上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交換。當然,這個交換並不是完美的,因為市場本身還有很多缺陷,但是如果説監管得當,如果法律比較健全的話,這麼一個快速的資源配置的場所能夠客觀上,長期來看能夠推動社會前進,推動經濟體的可持續發展。
怎麼去理解定價未來這麼一個事情?定價未來其實也非常簡單,我們都知道全世界最大的富翁長期以來一直是微軟比爾 蓋茨,第二名是巴菲特,有很長一段時間,第三名是叫做保羅 艾倫.保羅 艾倫實際上就是比爾 蓋茨的同窗好友,他當初看到比爾 蓋茨去創業,他就給他投了一筆資金,他本人並沒有參與太多微軟的管理,或者説做出的貢獻有限,但是他成了世界上第三大富豪,所以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投資于未來的這麼一個例子。
對高科技産業的推動來説呢,資本市場尤為重要,為什麼這麼説呢?因為資本市場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治理結構和激勵機制。大家都非常了解微軟的例子,但大家可能不知道微軟在20年以前1986年剛剛上市的時候,它的總資産只有兩百萬美元。兩百萬美元在今天中國社會來看都不是算一筆非常大的財富,但是20年之後2006年的時候,微軟的總市值是2500億美元,它超過了很多國家的GDP,所以它在20年中實現了非凡的增長。
微軟是怎樣做到的呢?微軟的8000名員工從公司期權中獲得的財富是80億美元, 80億除以8000千,正好是一百萬美元,也就是説呢,任何一個人只要加入微軟,哪怕你是一個文秘,如果你努力地工作,推動微軟這個企業的發展,推動它價格的上漲,微軟可以使你成為百萬富翁。這麼一個巨大的激勵機制,使得很多高科技産業實現了非凡的增長,也就是説我們今天看到矽谷,這些無論是微軟,無論是英特爾,無論是谷歌,無論是雅虎這些企業,它們都不超過30年的成長歷程,就成為了全世界高科技産業的巨擎,很多企業它們的歷史都不超過十年。
這張圖是美國金融體系在過去一百年中的演變,就是我們發現,伴隨著華爾街對於美國經濟的支持和增長,它自己也實現了非凡的增長。在1913年的時候,在美國的股票市值和銀行存款的比例大致是一比一,將近一百年之後,1999年的時候,美國股票市值和銀行存款的比例是九比一,也就是説呢,在這一百年中,隨著它推動美國經濟的增長,華爾街的規模就越來越擴大,同時呢,這個發展趨勢也能夠向我們表明,隨著人類社會發展的進程,越來越多的資源會走向資本市場,通過資本市場實現市場化的配置,是一個必然趨勢。從長期來看,如果法律健全,如果監管得當的話,市場化的資源配置方式是優於商業銀行比例的資源配置方式的。
我們前面簡單地回顧了一下美國經濟發展過程中華爾街對於它的支持作用,我們下面簡單探討一下,在當今世界這麼一個激烈競爭各國經濟體相互博弈的過程中,我們看看資本市場能夠發揮什麼樣的作用。
這裡也需要先請大家看一張圖,這張圖的數據來源於世界銀行,它對於世界很多國家的一些主要國家的數據進行了匯總之後,發現在1975年到2000年之間,國家的經濟有一個基本的規律。就是凡是資本市場比較發達的國家,它的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就是比較強,就像那個紅色的線,它表示的是比較發達的國家;凡是資本市場發展比較落後的國家,它的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動力是不足的。而且我們還可以看到25年之間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是越來越大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就是説在幾十年的發展過程中,一個國家資本市場的發達程度、它的規模、它的效率是決定它經濟可持續發展的能力的,在歷史上這個規律被反復地驗證。
如果我們觀察一下在1913年到1918年這五年中,英美兩國之間發生的轉換,大國交替這麼一個事件中,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理解這一點。在1913年到1918年之間的五年之內,英國和美國之間發生了三件事情,第一就是紐約交易所的規模超過了倫敦交易所,隨即呢,紐約超過倫敦成為全球第一大金融中心,因為你有了最大的市場,所以更多的資金到了你那裏。在同一個歷史瞬間,美國人均GDP超過了英國,美國真正的從實力上超越了英國。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個歷史瞬間,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的相輔相成的關係是一目了然。也就是説,虛擬經濟對實體經濟有非常強大的推動作用,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也是相互不能分割的。
同樣我們可以看到,在過去的一百年中,一些大國之間的競爭和博弈也跟資本市場的發達程度是息息相關。比如説,大家可能不知道一個事實,在1913年的時候當時在北美和南美,同時都有一個大國它們的實力不相上下,在北美就是美國,在南美就是阿根廷。這一年的時候,美國的人均GDP是5000美元,阿根廷的人均GDP是3800美元將近4000美元,從自然資源,尤其是人均自然資源來看,阿根廷也不遜色于美國。但是一百年之後的今天,美國的人均GDP已經超過了40000美元,阿根廷的人均GDP只是增長到6000美元,而且是南美相對來説比較貧窮的國家。這個背後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國建成了一套以市場為主導的一種金融資源配置的方式,以華爾街為代表的市場化的金融體系推動了美國經濟實現了非凡的增長。而在南美它的競爭夥伴因為沒有能夠建立起有效的經濟和金融體系,沒有能夠持續地推動經濟增長,所以,今天跟美國已經不能夠同日而語了。一百年之後的今天它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過去的30年還有一次大國間的競爭也是一目了然。我們可以看得非常清晰,在二戰結束以後,歐洲和美國都是實現了快速繁榮,迅速地恢復了經濟,它們背後的推動力就像我剛才講到的一樣,主要是一種初級消費的拉動和一種製造業的增長。就像我們剛才講到一樣,它走到70年代30年之後呢,它都陷入了一個瓶頸,歷史上稱為經濟滯脹。同時陷入經濟滯脹的歐洲和美國,在它們的競爭中美國率先走了出來。剛才我們提到,美國在70年代以後,它的高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不斷地出現、涌現出各種各樣新的科技産業,也引領了全球高科技的浪潮,而歐洲相對來説這方面就比較落後。2007年歐盟發表的《歐盟競爭力研究報告》承認,歐盟在科技研發和創新能力方面落後美國28年,英國的撒切爾夫人,在很早的時候有一段評論,她説歐洲在高新技術方面落後於美國,並不是由於歐洲的技術水平低下,而是因為歐洲在風險投資方面落後美國十年。也就是説撒切爾夫人認為,歐洲的高技術落後於美國,並不是歐洲的高技術落後,而是因為歐洲的金融體系落後。也就是説,歐洲以風險投資和資本市場為代表的直接融資體系不夠發達。
事實上,我們今天再看一下美國這個矽谷和美國高科技的發展。我們會發現,實際上高科技公司的很多很重要的崗位都不是美國人。有一個數據表明,今天美國高科技産業中72%的研發人員出生在發展中國家,也就是説在美國這樣一個全世界最強大的高科技國家,它的主要的核心競爭力很多人都不是美國人,甚至不是英國人不是德國人,他們很多都是中國人、印度人,或者是其他發展中國家的人。也就是説,美國提供了一個強大的機制,把這些高科技産業的一些主要的元素,不管它是專利也好,科技人才也好,把它組裝在一起産生了這些高科技公司。
對今天的中國來説,我想這個是有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實際上,對於我們來説,所有的這些其他這些元素,我們也都有,我們需要能夠建立一個這些科技元素和科技人員跟資本市場對接的這麼一個機制。這個只能夠通過我們努力去發展我們的資本市場來實現。
剛才講了很多過去一百年中大國之間競爭,大國之間博弈的這麼一個關係。我們可以看到資本市場一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高地。進入21世紀之後呢,情況怎麼樣呢?我們會發現這個競爭更加激烈。近年來,我們大家都比較了解的,一個情況就是全球很多國家的交易所在進行並購。幾年以前,當時德國交易所和美國的交易所都同時向倫敦的交易所發起了收購的邀約,除了為了擴大規模等一些經濟上的原因,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歐盟和美國都想爭奪對於倫敦或者英國這個金融高地的控制權。我們也看到,近年來很多境外的交易所在我們國內尋找上市資源,資本市場的競爭已經成為了在新世紀大國之間競爭的一個制高點。
這張圖對比的是全球幾大交易所他們之間規模的一個對比。這是2007年的數據,你可以看到按次序是紐約、東京、倫敦、滬深、香港 、法蘭克福,我們可以看到它的背後無非就是美國、日本、英國、中國和德國,世界幾大強國他們的競爭。也就是説在新的時代,我們如何去更好地去了解資本市場、去把握資本市場、去在全球的競爭中佔據先機成為一個非常緊迫的任務。
在前幾年,中央臺曾經放過一個電視系列片,叫《大國崛起。我想,如果我們認真的研究過去的幾個世紀中大國崛起的情況,我們可以發現它有一個基本的規律。我們發現,凡是哪個國家掌握了當時最先進的文化,它就能夠迅速地崛起。
比如説15 、16世紀,當時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是掌握了當時最先進的文化——航海文化,它船堅炮利,迅速地在全球實現了海上霸權,也就迅速實現了崛起。
17世紀,荷蘭掌握了當時最先進的文化——商業文化,阿姆斯特丹成了歐洲全歐洲最繁榮的市場。荷蘭彈丸之地就迅速成為了當時歐洲最強大的國家。
18世紀英國率先進入了工業革命,它很快成為了全球日不落帝國,它一個小小的島國成為了全球日不落帝國。
19世紀、20世紀,美國掌握了資本市場,它就迅速地在華爾街推動下迅速地實現了經濟崛起,成為了全球最強大的經濟體。
所以我們發現任何國家的崛起有一定的規律,就是它必須要掌握當時最先進的經濟文化。進入21世紀,資本市場仍然是最為先進和重要的經濟文化之一,所以我們應該主動去了解它、掌握它,並且使得它為我們中國經濟的發展來提供支持。
我們看到過去的幾個世紀中,還有一個非常發人深省的現象,叫“資本洼地”,什麼叫“資本洼地”呢?就是在過去幾個世紀中我們發現哪個國家成為了資本洼地,成為了全球的資本洼地,都具備了崛起的先兆。17世紀,全球的資本都流向荷蘭,荷蘭彈丸之地,就迅速地實現了崛起。18世紀全球資本流入英國,英國也就隨即成為日不落帝國。到19世紀20世紀,全球資本流向美國,美國就迅速地實現了崛起。但是我們發現這些國家在崛起中,還有一些很大的不同。也就是説,它崛起之後能不能可持發展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比如説17世紀,全球資本流入荷蘭,由於它缺乏一個有效的資本市場來消化 轉化這些資本,最後它的結果資産全面上漲,最後以“鬱金香泡沫”告終。18世紀全球資本流入英國,英國迅速崛起成為日不落帝國。但是就像我們剛才講到,在1913年到1918年之間,當英國的資本市場被美國超越之後,英國就迅速地淪為世界二流強國。而美國依靠它的強大的資本市場依然一直維持著。相對來説,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維持著相對來説比較強大的競爭力,它實現了高科技産業的崛起。
這是過去的15年中全球資本,全球的外商直接投資(FDI)流入中國和流入印度的一個對比。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正在成為全球當仁不讓的資本洼地。但我們看也到,在全球這些大國崛起背後,光有資本、光形成資本洼地是不夠的,因為你還需要一個強大的資本市場可以消化、轉化這些資本,把它轉化成為強大的實體經濟,才會實現真正的崛起。
中國正在迅速地成為21世紀的全球資本洼地,亟需一個強大的資本市場來消化這些資本。不光這些外來資本,還要消化我們本國的資本,實現社會資源的有效配置,推動企業的成長。從而支持和推動中國的崛起。
我們如果深入研究美國的矽谷模式的話,發現矽谷並不是因為它的地理條件如何優越,而是因為它在那個地方産生了一種資本和科技對接的機制。如果我們能夠在中國的很多地方能夠複製這個機制的話,我們相信中國也可以有能力複製矽谷。所以説,資本市場的發展對於中國今天經濟轉型,對於中國高科技産業的發展至關重要。換一種説法就叫做“與其去複製微軟還不如複製納斯達克”。也就是説你提供一個良好的資本和對接機制,能夠雨後春筍一般的産生很多很多的高科技産業,很多産業可能不是在你的預料之中,而是要依靠市場去發現去篩選去推動成長的。
講到最後的時候,我想給大家看一張照片,這是一張非常普普通通的照片。去年的時候,我和我們研究中心的同事一起去參觀北京郊區的一個抗日戰爭的遺址,就是焦莊戶,地道戰的遺址。在參觀完了之後呢,我們去吃晚飯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這張廣告牌,這是一張普通的農家飯的廣告牌。在這張廣告牌上,竟然有27個農家餐館的廣告,有這些農民他們的姓名、電話、地址、主要的菜譜——小雞燉蘑菇等等。當時我就跟我的同事説,請你給我照張照片。為什麼呢?我説,第一呢:這張廣告牌有可能是世界上競爭最激烈的廣告牌。我説第二呢,我們參加很多國際會議的,很多西方經濟學家不能夠理解中國經濟發展的模式,他也理解不了中國經濟發展的動力。我説我就會給他們看這張廣告牌,看到這張廣告牌他們就會理解,在中國經濟的每一個微觀環節,都是這麼一批人,他們都不害怕競爭,他們全心全意地擁抱市場經濟——他們的這種競爭意識、他們的這種創業精神,給中國經濟的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動力。
同時,也在這張廣告牌上,我們也可以看到中國經濟目前的一些困境。比如説它們都是無差異産品的競爭,都是經濟附加值比較低的一種競爭。但是,我想,這些農民的這種競爭意識,他們這種創業精神跟我們沿海和內地那些成千上萬的中小企業家他們身上的精神是一模一樣的。如果説我們能夠將這些企業家中的一部分,將這種創業精神和資本市場實現對接,把這些企業中的一部分引導到資本市場上來,然後伴隨著資本市場的發展、成長。15年、20年之後,我相信在中國的資本市場上會出現中國的微軟和中國的GE。中國的經濟就會真正的實現崛起。
觀眾提問:祁老師您好,我想請教您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説,您剛剛説到虛擬經濟是為實體經濟服務的。有的觀點認為這次美國的金融危機,主要是因為虛擬經濟過度發展,然後它的衰敗是必然的。不知道您怎麼認為?
祁斌:怎麼樣來衡量虛擬經濟跟實體經濟之間是否達到一個平衡?我們從世界經濟,尤其是一些發達國家經濟發展的歷史中,發現虛擬經濟對於實體經濟的推動作用是非常巨大的。但是,如果虛擬經濟的發展偏離了實體經濟的需求,也很容易造成很大的災難。我們看到最早的“鬱金香泡沫”,這個非常明顯。鬱金香的炒作毫無任何意義,它完全成為了一個金錢遊戲,成為一個賭博,成為一個投機,最後它的潰敗也是一個必然。在很多後來的一些危機中,它的界限就沒有清晰。比如説高科技産業興起的時候,我們發現互聯網迅速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産業,當時它的股價是一路飆升。這個時候大家可能對於未來的預期發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使得它的估值嚴重地背離了實體經濟。最後它的失敗也是一種必然。但是這個過程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互聯網公司都存活下來了,經過了市場的淘汰,最後成長成為雅虎、谷歌、亞馬遜等等這些高科技産業的領軍企業。所以在這些危機中,我們就沒有那麼容易、清晰地看到它們之間的界限。其實資本市場本身,它就是一個有效的利用人類一些本性的,比如對財富的追求、對自身利益的維護,去把它組織起來,變成了社會前進的動力。
在這個過程中,很自然人性的一些特點或者弱點也會表現出來,所以我們在分辨這些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的平衡配比的時候,我們應該想辦法去克服住人性的一些弱點,不讓它過度去貪婪、不讓它過度的喪失理性,我想有幾個方面是應該注意的。
一個方面,投資者自己應該有比較強的風險意識。也就是説我們剛才講到,自己對風險的判斷,不光要基於對未來美好的展望,同時應該回歸到一些基本的常識和判斷,這是第一。
第二,金融機構一定要加強風險控制,也就是説,如果金融機構,大型的投資銀行、大型的商業銀行五,它的破産或者它出現大的問題,對社會的打擊是非常廣泛的,這是第二。
第三,一定要加強監管。這次危機過程中,有很多金融機構的一些從業人員,其實他也不是説對風險完全不了解,他可能也是覺察到風險,甚至他很多時候知道這個産品質量是比較低劣的,他還是去推銷給投資者等等,而他又是出於一種同行的競爭或者壓力,這個時候必須要有外力來對他進行監管。這就是為什麼金融或者資本市場要有監管,因為在市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想辦法去尋求自己的利益,而且都是想辦法去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我們講監管的環節是必不可缺的,而且監管要不斷地提高、不斷地去進步。所以我就想這次給我們的警示就是加強監管是一個永恒的主題,但是這個監管和這個市場的發展之間又有一個平衡點。
我們看到很多市場,比如説像日本的市場、東京的市場,它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是監管過度,它金融創新的速度也是比較慢。也就是説,你一味地去管制這個市場,它會使金融創新非常落後,整個資本市場的發展就比較落後。現在全世界大家都公認東京的市場雖然有很大的規模,但卻是全世界最沒有活力的市場之一,所以我們也不希望這種情況在中國發生。所以我們應該去想辦法找到鼓勵創新和加強監管的一個平衡點。
觀眾提問:第二個問題是説,在所有的投資者來説,應該利益是他們最主要的關注的焦點。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之下,人們的貪婪是很難避免。我想知道就是説,在您看來,華爾街在以後還會不會再犯類似同樣的錯誤?
祁斌:華爾街在過去的兩三百年之內小的危機幾百次,大的危機幾十次,就像我們剛才講到的一樣,很多危機其實都是以不同的面目出現,但是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都是人類對財富的追求,最後變成狂熱,然後非常貪婪,然後理性的喪失,然後羊群效應,然後泡沫的破裂,然後大家集體大逃亡,誰也不等誰。這個過程中不斷地在重復。
但是也可以看到實際上還是不斷地在進步。我們可以看到美國前一百年它缺乏法律的約束,上市公司竟然可以不披露它的財務報表,這樣的話,肯定難以為繼,所以經過了19世紀末期經紀人的革命,強迫上市公司去公佈財務報表,而且必須要公佈真實的財務信息,所以就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從那個之後,所有的上市公司都必須要去公開披露信息,必須要去選擇第三方進行審計,但這並不代表它就不會産生新的問題。比如2002年的時候,安然和世通它還是會利用財務的作假去欺騙投資者。
但是我們可以看到,畢竟人類翻過了這一頁,今天所有的國家都知道上市公司要去披露信息,而且要做真實的披露。市場它是永遠的發展和演變的,也會有很多很多新的領域,很多地方你都不知道,而且人類也還會不斷地重復自己的錯誤。但是,我們希望對我們中國來説,我們看到它這些發展中的失誤和這些教訓,我們借鑒之後,我們可以做得比它更好一點,這是我們的期望,好,謝謝。
觀眾提問:祁老師,您好,我的問題是,美國的本土居民和華爾街專業的金融人士對於這次危機所造成的後果有什麼不同的看法?
祁斌:因為最近剛去美國去開了一次國際會議,行程非常短,也沒有機會去接觸美國的普通民眾,跟華爾街的人士進行了簡單的交流。一個粗粗的感受,就是華爾街對每個人都是惶惶不安,有些人已經失去了工作,正在到處找工作,有些人説他要離開金融行業,很多沒有失去工作的人,現在也在擔心他們的公司會要裁員。我看到最新的消息説,高盛要裁員10%,可能很多別的公司會更多一些,我想對這些金融人士來説,這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他們受到衝擊可能是最直接的。
其實在美國,普通民眾對華爾街的看法一直是有非常大的分歧,尤其是美國一些製造業,他們認為華爾街是不勞而獲的這麼一群人。在傳統的投資銀行業,剛才我們講到,它去做承銷做經紀,它認為這個利潤不夠高,所以後來採取了非常激進的一些商業模式的轉換。但即使這些利潤,相對來説,相對於很多其他産業來説,也是非常非常高的。所以從歷史上講,很多時候華爾街發生了很大的危機之後,美國的普通民眾是不太理解或者不太同情華爾街的。但是,通過我們前面的分析,我們也可以看到,華爾街在推動美國經濟社會發展和成長的過程中,它是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之間的紐帶關係已經是牢不可分,也就是説,當今天華爾街出現危機的時候,不光是華爾街的專業人士,而且美國的實體經濟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所以,我們一定要去全面客觀的認識資本市場在一個國家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和意義。當然,華爾街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它的一些做法,比如説它過度激勵,比如説它的短期行為,比如説它高杠桿化等等這些,是肯定要受到一定的修正和制約的。
觀眾提問:現在有些人認為我們現在是抄底華爾街的好時機,我們應該購買一些優勢的金融資産,針對這樣的觀點您持怎樣的態度和看法?
祁斌:我想對於金融機構這種購買、參股等等這些,它是有非常複雜的、一整套的考慮,很多國家對於這種金融機構的參股甚至控股都是有一定的限制。
但是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討論回答你這個問題,就是我們剛才最開始講到,華爾街它是一條小街,真正意義的華爾街是美國整個資本市場的規模,實際上真正的華爾街是美國華爾街上這批專業人士,這個數量是在30萬人。也就是説,當每天黃昏,這些人離開的時候,這些人都退去的時候,華爾街就是一座空城。所以説,一個國家的資本市場、一個國家的金融服務業,最核心的是它的人力資本。所以説,我們一方面就是説應該密切關注這次金融危機和國際金融體系演變的格局,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加快資本市場的建設,加快我們人才的成長和人才的引進。
我在週末去參加美國這次金融研討會的時候,我看到幾乎在華爾街上的所有的中國人都在想著趕緊回國,所以我想這個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把一些華爾街的專業人士,尤其是有中國背景的一些專業人士引進到我們國家的資本市場上來,讓他們來一起推動我們市場的發展,推動我們市場在國際上形成比較良好的競爭力,這應該一個機遇。
觀眾提問:祁老師,您好,我想問一個問題,就是經歷這次金融危機之後,五大投行有的破産,有的轉行,也有的被收購,經歷這次金融危機之後,是不是説美國經濟或者説華爾街的黃金時代就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呢?
祁斌:實際上我們在反思這次金融危機,我們發現並不是投資銀行業本身出了問題,而是投資銀行偏離了投資銀行業務,也就是説,當它脫離開自己最核心的和最重要的業務的時候它就面臨了非常大的風險,所以對未來這個投資銀行業的發展還應該回歸到它最核心的主要業務或者説應該以這個為主業。
至於説華爾街能不能夠從這次危機中走出來,我想,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變革的速度,取決於它各方面制度的改進,包括這些金融風險控制的加強等等。如果説這些制度的改革能夠比較快、比較有效、能夠比較深刻的話,有可能它會相對比較快的速度走出來,如果説這些變革沒有真正做到的話,那可能會有一個更加漫長的時間。
我想今天我們一起來回顧了一下美國經濟的發展歷史,我們看到了在美國經濟發展歷史中,華爾街在每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背後都是重要的資本推手,我們也看到在當今世界經濟激烈競爭這麼一個格局下,資本市場已經成為了全球各國競爭的一個戰略制高點,因此我們應該更好地去認識資本市場、去把握資本市場、去善用資本市場,把它建設成一個高效、一個非常強大的資本市場,來推動中國的經濟的發展和中國經濟的崛起,我今天就講到這兒,謝謝大家。
責編: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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