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拾零碎時間，在宣紙上任意塗抹，已成為一種“談道自娛”，原本是宣泄心想的習慣卻成為調解心態放縱神經的享受。澹泊人生功名之後，也就心無負擔，筆無縛重，無拘無束，隨意灑脫的“無章無法”，“肆無忌憚”的膽大妄為了。

       少年時，經歷了“文革”，做了幾年知青，充過幾日工人。奮力拼搏浮出人海七七年考入魯迅美院，畢業留校任教，掐指算來不知不覺轉瞬竟已三十多年。期間助教、講師、教授、主任、附中校長、副院長有過長短不一的體驗。平日裏與友相處無遮無攔，執教畫理兢兢業業，直視人生惟理是循。因身歷特殊年代釀造了不倫不類的倔強性格，雖已不惑之年卻性情曠野。心本素以觀書習畫自得其樂，卻于不經意間鞠身於宦海。每當遊弋于宦海忙碌中不茍言笑時，真渴望隱居書林耕耘墨田，放浪泉石，品藻花鳥山水，翰墨遊戲于書畫之中。

       伏身畫紙數年，已從有了才畫的必然王國到了畫了才有的自然王國。朦朦朧朧肆意塗抹之時，灑灑脫脫于夢醒夢幻之間。在任意潑灑水墨間泉涌視覺修養 常常無酒自醉，心血奔涌，昏昏然信馬由韁。學過的工藝設計圖案規律，裝飾繪畫教學的美理法則，教授過的描摹中國畫佈局章法，教學經驗的積累，多學科精華的沉澱，無不在塗抹中爭搶逾越矛盾衝突，隱約間左右作畫心態，工筆寫意也就全無界線了，于忘物忘我的境界中無數階段上漫無規律的所言。作畫就是不斷平衡畫面不斷出現的矛盾的過程，紙面上不經意間出現的水墨乾濕濃淡符號常激發心中靈感，一次次奔向新的視覺形象彼岸。

       十分有幸。2004年調入美術界至高聖殿——中國美術館，分管業務工作。一時間離卻幾十年的眾朋友來京工作，心境跌宕感傷。而新的工作崗位，新的人文環境，尤其是視野遼闊與國內外一流高人直視對話平臺，學習切磋，提高藝術修養的機遇極具魅力。離任就任中，感慨萬千。

       時光任苒，快如飛梭，轉瞬來京八載有餘。高效率快節奏的生活有機遇有挑戰。幹中學，學中乾，工作倒也有聲有色。組織信任，友人重看，良心戒免，時恐自己失責、失禮、失仁、失信。百倍努力不敢懈怠。工作平臺，得天獨厚，觀史、觀人，觀畫大開眼界。多國出訪，對外交流，洽談展覽，策劃展覽，精品收藏，學術研究，瀏覽經典，增長理論知識和視覺修養，宛如大學再行深造。萬事有得有失，只是頗感疲憊，自言本是勞累命，勞心、勞身，生來註定。年少工作之時，年輕體壯，尚有付智，付心、付身之本。而如今已近耳順之年，乃工作狂心仍不改。又倔強強悍，性情耿硬，做事唯美求全，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所以總是已磕碰了他人，還尚不覺曉，好在同事們頗有涵養。臊熱之心便總能得到善良的理解與撫慰。

       一生值得快慰的是得一奉獻型的良友式賢妻，讀書甚豐，修養頗厚，通達事理，幫體慰心。每每遇到不順心不順意之事，總能及時得到善解人意的寬慰。我生活無太多奢求，對貧富概念較為淡漠。妻兒生活亦無過多奢望，倒使我心態很是平和輕鬆。隨年事增長，對哲理人生更有新識，心態平淡無所求，心中只求家人平安上福。

       工作之餘，嗜好即是不斷繼續拾撿零碎時間，反復進行水墨實踐，釋放心想。如今，紙充，墨飽，彩豐，畫具十足。因而作畫時心想釋放全無礙障，涂來抹去美哉快哉。不知不覺自己得意的畫與失意的畫大大小小已堆積數百。

       我無以用生命照亮水墨畫藝術某段歷史之抱負，只希望能將一幅幅使自己心怡的心象變為可視的階段性圖錄，能給人們帶來一點點兒悅目的快樂。

       “形”與“神”、“天人合一”奧妙無窮。眼、手、心像、感悟永遠存在距離，儘量縮小距離是使作品趨於完美的路徑。感悟：作品表達真善美應是藝術家們的責任，能留給歷史永存的那一定是藝術創造，這是真諦。能讓傳統筆墨散發出新韻的那一定是新時代的感受和氣息，這是真理。大量閱畫更加自信，更加喜愛自然流露的作品。自然天成是一種藝術的最高境界。自然流露是東西方文化理解後，知識修養和視覺修養淋漓盡致的自由流淌；是精神情感與審美需求最樸素的存在方式；是畫家思想深層揮之不去的夢想與意象；是在無意的自然中對必然的把握；是在物我兩忘中求得放浪于形骸之外的體驗。

馬書林  

2012年7月12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