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西

　　從稍早的湖北鄧玉嬌案，到後來的重慶李莊案，再到最近的北海律師案……國內的刑辯律師頻頻在公共事務和典型案件中“抱團吶喊”，其中最出名者，有陳有西、楊金柱、周澤、楊學林、陳光武、郭蓮輝等。

　　有人説，他們推動法治進程功不可沒。也有人説，他們是為了大賺其錢立萬揚名……刑辯律師，這個被稱作“刀尖上跳舞”的群體，他們“抱團”的目的何在？

　　抱團關注公共事件

　　郭蓮輝在江西刑辯律師界德高望重，他向以“敢説”聞名于業界坊間。在如今關注公共事務和改革進程的眾多知名律師中，他是頗有代表性的一位。

　　上世紀七十年代，郭蓮輝曾經因言獲罪，被打成“現行反革命”，逮捕入獄。雖然最後被判決無罪，但他還是在鐵窗裏度過了近三年時光。走出高墻後，郭蓮輝創辦江西明理律師事務所，依舊仗義執言，保持著“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俠義風格。

　　2009年，湖北鄧玉嬌案案發，舉國震驚。郭蓮輝與北京蘭志成等律師一起，成立了鄧玉嬌案“律師後援團”，該團成員迅速上升到近百人之多。與此同時，鄧玉嬌案公民司法正義觀察團、鄧玉嬌案青年網民後援團、鄧玉嬌案輿論後援團等也紛紛成立，聲援鄧玉嬌。一番激烈的爭辯之後，鄧玉嬌被法院判處故意傷害罪成立，但免予刑事處罰。

　　其後，《人民法院工作年度報告(2009年)》將鄧玉嬌案等一批社會影響較大的案件寫入工作報告中。最高法稱鄧玉嬌故意殺人案等取得了較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2010年，包括南平血案在內的多宗殺害幼兒的慘案相繼發生，郭蓮輝含淚寫了一篇長文放到網上，他在文中呼籲全國人大立即組建並有民間批評家參加的校園慘案真相調查委員會，徹查系列校園慘案的真相，揭示慘案的社會原因，為全社會和執政決策者提供令人信服的調查報告……支持者眾。

　　郭蓮輝告訴羊城晚報記者，每次聚焦于公共事件，都能夠感受到中國的刑辯律師們在成長。“近年來，熱衷於參加公共事務的刑辯律師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成熟，這是值得高興的……”

　　互助維護自身權益

　　湖南律師楊金柱以“律團怪俠”自居，他為公眾所熟知始於李莊案。

　　2009年12月12日，48歲的北京刑辯律師李莊被重慶警方刑拘。李莊被控涉嫌偽證罪和妨害作證罪。案件隨後在重慶開庭，引起軒然大波。全國很多刑辯律師介入本案討論，“抱團”幫忙。此間，楊金柱如同“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頻頻在網絡上發表文章，甚至親赴法庭門口，為李莊“擊鼓鳴冤”，引起廣泛關注。

　　經過了短暫的沉寂之後，律師界的反彈開始了。先是十多個省份的20名律師集體上書全國人大和公安部，建議異地管轄李莊案。此後，北京律師黎雄兵、張凱等人發函至全國律協、北京律協及北京律協會長張學兵，建議北京律協“積極履行律師協會的法定職責”，緊急關注李莊案，“並採取切實行動、保障律師的合法權益”。還有大律師張思之，也出來替李莊説話。

　　此後，楊金柱儼然成為不少刑辯律師的“靠山”。最近，他關注的焦點轉移到了廣西北海———

　　今年6月13日，楊在新等4名廣西刑辯律師因涉嫌“偽證罪”，被北海市警方帶走。四名律師在同案中以涉嫌律師偽證罪被抓，在全國尚屬首次，在律師界引起震動。

　　據了解，早在事發前幾個星期，四名被捕律師之一的楊在新律師，在書桌前的墻壁上貼了一張楊金柱的名片。他告訴妻子，如果他一旦出事，可以找楊金柱。他還將案卷材料、被告人會見筆錄、證人會見錄像和筆錄交給了楊金柱。他囑咐楊金柱，一旦自己出事，就請楊將這些公佈出來。

　　楊在新在家裏被抓後，楊金柱迅速在個人博客和微博上披露此案。其後，由楊金柱“點將”，來自山東、陜西、北京等地的6名律師陳光武、李金星、朱明勇、張凱、王興、楊名跨組成“北海偽證案律師團”奔赴廣西。而楊金柱本人也隨後前往廣西。

　　其後，事情進展並不順利。7月18日晚，律師團的四位律師稱在北海一家酒店遭到圍攻，有律師受傷入院。19日下午，律師團成員張凱稱在看守所門口再遭不明身份人圍攻……

　　而原定7月25日開庭的4位律師所代理的命案，也被推遲了開庭的時間。現在，“北海偽證案律師團”仍在北海，努力通過法律途徑為4位律師進行維權。而來自全國各地眾多知名律師如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會長于寧、京衡律師集團董事長兼主任陳有西等也在對此案進行著持續的關注……

　　看法

　　公眾將信將疑

　　如何看待刑辯律師關注社會公共事件，以及律師彼此之間的互助行為？記者對相關律師、專家學者以及普通群眾等展開採訪。

　　“刑辯律師‘抱團’介入公共事務是好事，但不宜過多炒作。有的律師可能真的是為了使公共事件得到很好的解決，為群眾謀利益。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想利用這些焦點事件‘博名聲’，將來以此為資本或噱頭來爭取客戶，從而賺取經濟利益。”廣州市民老陳説。

　　“號稱‘抱團’幫助別人，卻借‘微博直播’來賺取名聲，而對事件的結果卻並不真的那麼關心，這樣的律師幫你打官司你敢請嗎？……”網友“一杯可樂”如是質疑。

　　專家積極評價

　　與公眾的將信將疑不同，受訪專家學者大多認為，從總體上看，刑辯律師關注公眾事件和彼此互助，有利於對公共事務的處理和推進我國的社會主義法治進程。

　　全國人大代表、廣州市律師協會名譽會長陳舒即表示：“不但是律師，作為其他行業的公民，也應該積極參與到公共事務當中去，這對社會公共管理水平的提升是很有好處的。作為法律專業人士，律師參加公共事務的成效可能會相對更顯著一些。而律師彼此間的互助，能夠使律師們通過合法的手段，有個暢通的渠道來發出自己的聲音，這都是好的。對此，我們應該支持和鼓勵。”

　　知名律師陳有西撰文分析律師公共參與現象

　　律師維權進入第二波

　　現在有一種説法。律師的公共參與，已經進入第二個階段。

　　第一階段的法律人公共參與，像一些法律學者為主的公共知識分子、維權律師，挑戰強權，代理一些宗教性事件、民族矛盾案件、網絡案件，很多行為往往特立獨行，依靠海外的、國際的聲音支撐，很難得到官方的理解和認同，已經遭到了強力阻擊，有的甚至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聲音已經日漸式微。

　　而第二階段是以職業律師為主而進行的依法公共參與。也有的稱為商業律師的轉向參加。分析説：一些已經解決了自己的生存溫飽，已經有了一些名望和事業的成功律師，開始轉向對民生疾苦的關注，對國家命運和法治的關注。他們嫻熟地運用我們國家已經頒布的成文法體系，步步為營，理性平和，穩紮穩打，用國家法律的現有條文，付諸社會熱點事件的適用，讓法律的公平正義的精神在現實中實現。他們的行動往往能夠得到現有國家司法的支持，能夠被公權機構容許，因此已經開始廣泛實現功能，用個案促進了國家法治的進步。這個第二階段正在開始改變和促進中國法治進程。

　　我很支持這種分析。律師是在野法曹，律師是不在體制內的社會管理參與者。關注公共事件、關注社會民生，是應有之義。

　　中國律師界現在有兩種極端。一種是極少數的維權律師，出於高尚的理想和信念，干預公權、批評現體制，採取的是一種非常激進的方法以及不合作態度。雖然他們往往也是拳拳之心，為了國家的進步、公理的伸張，但是往往得不到官方的理解和容忍，出師未捷身先死，沒有實現有功於社會的理想，而犧牲了自己。

　　另一種，是大批的律師限於事務，不問天下蒼生，不顧公平正義的理想，執業只為稻粱謀，純粹陷於一種商業化謀生的境界。處事明哲保身，向一些不健康的行政強權和司法專橫低頭，不敢抗爭，都在等待，都希望別人去犧牲，自己只等著摘桃子。一方面怨聲載道，一方面又從不自己擔當。

　　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情懷，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在律師這個職業中能夠得到充分的體現。這是一個同時能夠實現這兩個功能的職業。進可匡扶正義，退可養家糊口。社會法治環境良好，法官公正，律師就能夠匡扶正義；社會公權扭曲、司法腐敗專橫，律師就不能發揮匡扶正義的功能，只能是付出勞動賺取報酬，養家糊口謀生。　　羊城晚報記者 魯釔山 實習生 徐利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