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剛才大家看到的是三年前我們一期《對話》節目的片斷，在片中題字的這位長者是國家審計署的審計長李金華先生。時隔三年，我們又將這位《對話》節目的老朋友請到了《對話》的現場，現在讓我們用掌聲有請國家審計署的審計長李金華先生，有請。

    您好，李先生，您好。

    李金華：您好，您好，您好。老朋友了。

    主持人：老朋友了。非常高興我們又見面了，三年前您在《對話》寫下的那句話，打開你的賬冊，我願意它是清清白白的。您的這份希望、這份心願，在三年後的今天，我們很想知道它實現了多少？

    李金華：情況越來越好，也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許有些問題恐怕不是一代人兩代人所能解決。

    主持人：其實我想您的這份心願，您的這個希望，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只不過因為在《對話》的這個節目當中，我們沒有辦法像您一樣一一打開所有人的賬冊。但是我們希望能夠通過打開您這一本賬冊，來解答所有公眾關注的一些問題。

    主持人：其實這三年來公眾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於審計的關注，所以在做這期節目之前，我們特別在社會各界徵集了一下他們對於這三年來，審計的一些感受，或者説他們的質疑。我們把它都融進了，今天這三個信封當中，您可以看到一個是他們對這三年來，審計工作的感受、感覺。另外一個是他們的擔心，還有一個是他們的遺憾。這樣好了，我們先跟着感覺走，先從公眾對於這三年來審計工作的感覺説起。李先生您猜一猜，公眾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李金華：對審計這幾年的工作應該基本還是滿意的，但是他們還充滿着很高的期望，也就是説也還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

    主持人：如果他們的感覺是，膽子越來越小。您覺得他們的這個評價準確嗎？

    李金華：這個評價不準確，很多人希望審計呢，揭露的問題越多越好、越大越好，這種心情我覺得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們現在客觀確實存在問題，但是不能完全以揭露問題的多和少、大和小來鑒定審計的膽子大和小，或者説它的成績大和小，看它的膽子大和小，不在於它每年公佈了多少問題，而在於它是不是能夠一如既往地履行它的職能，而且是審計的這種理性越來越強，審計的這種水平質量越來越高，我覺得要看這一點。

    主持人：但是我覺得公眾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確實是從審計案件的多少這個數量上，來做的一個直觀地判斷，而且這個數量確實在他們的心裏，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咱們一塊再來回顧一下，好不好。

    主持人：其實大家從直觀數字的減少上做出這樣的一種感覺判斷，也許未必是指責審計署做得不好，而是大家會有這樣的一種擔心，就是你的查處力度那麼大，一定會碰到很多的壓力，在壓力之下，你們不得不做的一種妥協？所以我們在數字上，看到了這樣的一種減少，你同意他們的這種感覺嗎？

    李金華：大家對我今年6月份給人大常委會做的報告呢，一直有很多的評議。那麼總的評議講呢，今年第一沒有點名，第二沒有舉很多的案例認為審計的膽子越來越小，是不是由於某種壓力，現在有些後退了？其實這個理解我認為是不準確的，為什麼呢？在2005年以前，審計署沒有正常的公告制度，主要靠向人大常委會的報告來披露這些問題，所以這個報告點的東西很多、內容很多。但是從2005年以後，特別今年以來，審計署建立了正常的公告制度，每項審計到時候都要向社會公告，所以最近我們已經公佈了四十二個部門的審計結果的公告，實際這裡都點名了，問題都包括在內了。

    主持人：以前我們會特別特別地關注每年您在全國人大做的審計報告，因為那是集中颳起的一次風暴，力度特別強。現在分散到了，一年不定期的審計公告當中去了，大家覺得這種化整為零的做法，可能也是一種妥協的表現。

    李金華：這個我多次講到，我不同意審計風暴的提法，而且我也沒有刮過審計風暴，審計是一種制度，它一年到頭都要進行的，因此我希望審計是一種和風細雨的、風調雨順的。颳風暴咱們都知道，這個熱帶風暴都要帶來災難，帶來很大損失的，風暴不一定是好事啊。

    主持人：在所有的這些審計工作，進行過程當中，您都沒有妥協過，包括任何程度上的？

    李金華：沒有妥協過，特別是涉及到，危害國家利益的、中飽私囊的、營私舞弊的，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會妥協的。這一點我可以絕對向你保證，我可以向社會保證。

    主持人：什麼在支撐着您有這樣的一種堅定？

    李金華：一個是法律，一個就是我們有強大的國家機器，我可以負責任地講凡是（這類）問題，只要我們反映到國務院，反映到黨中央領導同志都是非常重視的，這是這些年來我所經歷的，也是使我有這種勇氣的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主持人：您的這種不妥協的精神呢，讓我們想起了歷史上的一個人，他叫海瑞。有人説過，您就像現代的海瑞一樣，我不知道您自己承認不承認，自己是當代的海瑞？

    李金華：那不是這樣的，海瑞呢，他更重要的就是他對當時朝廷他有一種矛盾，他受到朝廷的壓抑，所以他的志向得不到實現，他是在跟朝廷抗爭。我不是的，我是在履行我們國家賦予我的職責。

    主持人：審計長這個位置，可能是一個特殊的位置，也許時時刻刻，你都會面臨這樣的一種心理博弈，不知道接下來這個場景，在您的工作當中是不是也曾經出現過？來，我們一塊看一看。

    主持人：我想您簽了，那麼多份的審計報告，每一份審計報告在簽下您李金華這三個字的時刻，就會有很多人落馬，就會有很多人難受，就會有很多人委曲。所以在情和法之間的較量上，也許曾經在您的心理上出現過我不知道有沒有哪一次，是讓您覺得這只筆太沉重了，我實在都落不下去，有沒有這樣的時候。

    李金華：凡是涉及到經濟犯罪，貪污腐敗問題，我所考慮比較多的，一再是定性了事實是不是準確的，只要我的工作人員告訴我，事實是準確的，我簽字從來沒有任何猶豫過，這一點是我做人的準則。在這個問題上 我曾經説過，對貪污腐敗的手軟，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主持人：在某一次，執行你的審計任務過程當中，你不得不堅持原則，但是這個人卻讓你覺得難堅持原則？

    李金華：有過，有過。我曾經面對過我的同學、我的校友，如果這樣的問題如實的向有關部門報告以後，他會受到懲罰。

    主持人：他的問題很嚴重嗎？

    李金華：比較嚴重。

    主持人：嚴重到什麼程度？

    李金華：嚴重到起碼他要從他的位置上撤下來，最後結果也是這樣。

    主持人：但當時他給您打過電話或者説？

    李金華：寫過信。

    主持人：寫過信。在信裏面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他的這種要求，怎麼寫的？

    李金華：他希望我能夠，一個這個情況，不要給有關部門報告，另外一個希望能夠，還講了些他的原因和理由。

    主持人：那這番話打動了您嗎？

    李金華：我還是 我剛才已經跟你講了，我曾經説過凡是重大問題，我如果不報告是我的失職，但是對於他的個人一些申訴，我也應該如實地反映。

    主持人：如果從常人的判斷來講，肯定覺得老同學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麼就不能幫我一把？

    李金華：我還是這個觀點，如果屬於那種嚴重的違法違規和經濟犯罪，在這個問題上妥協的話就是對人民的一種犯罪。

    主持人：其實在情和理的糾纏過程當中，我們注意到文學家雨果貢獻了一個非常典型的人物形象，沙威，也是您非常熟悉的文學作品的形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