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有幸拜讀趙學敏先生的書法作品集，觀摩他的書法真跡，聆聽他的創作自述，在這個過程中，引起自己一些思考。

       趙先生的書法在師法于右任的基礎上，博採眾長，具有較深的功力和學養，顯示一種大器局。使我略感意外的是，他是一位高官。

       坦率地説，對於目前流行的“官員書法”或者“高官書法”，我是不以為然的，理由很簡單：它們在藝術上不能讓我信服。官員寫書法本來不是一件壞事，拿出來炫耀，變成附庸風雅、錦上添花的道具，就未免貽笑大方。因為在今天這個時代，“高官”與“書法”已經失去了必然的聯絡。但回顧歷史，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在中國古代書法史上，“高官書法”獨佔鰲頭，佔據著壓倒一切的核心位置。可以説，那時候最好的書法作品幾乎都是高官創作的。

       依我看，中國古代書法可分三個等級：匠人書法、文人書法與士夫書法。匠人書法可以不論，文人書法與士夫書法則有辨析的必要，它們既有相同的地方又有本質的不同。所謂士夫，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讀書人，他們也是文人，但是特殊的文人，比起一般的文人，他們胸次遠大，通古博今，除了深厚的經、史、子、集的修養，還有治國平天下的社會實踐能力。他們是國家社會的棟樑和中流砥柱，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金字塔的頂部。眾所週知，士夫是由科舉制度層層選拔出來的，是精英中之精英。而在當時，科舉制度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文官制度，並且影響了歐洲的現代文明進程。因此，士夫的書法必然不同於一般的文人書法。如果説文人書法是表現自我，率性而為、滿足一己之好的話，那麼，士夫書法則超越了個人與自我，崇高的人格和俊偉的精神化作筆墨，顯得雍容華貴、光芒閃耀。

       士夫書法的基本特點可用四個字概括：正大氣象。所謂“正”有兩層意思，首先是審美意象上的崇高與端莊，其次是藝術構架上不是那種四平八穩的正，而是由正而奇，復由奇而正的“正”，故而充滿生機與活力。所謂“大”，不是那種虛張聲勢、空洞的大，而是孟子所謂的“充實而有光輝”的大。這種正大氣象，代表中國古代書法藝術的最高藝術境界。

       遺憾的是，這種書法在西風東漸的歷史狂潮中，隨著傳統文化的整體性衰弱而走向終結，今天的書法界，我們再也找不到顏真卿，于右任那樣的大家。原因很簡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産生士夫的中國科舉制度早已灰飛煙滅，中國的書法從此逐步走向矮小。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不得不對趙學敏先生的書法表示由衷的敬意，因為從趙先生的書法中，我確實讀到了一種久違的士夫書法的風流遺韻，這是非常難得的。在如今林立的“高官書法”中，他稱得上一個“另類”。他是一位有思想、有擔當、有識見、有才情的書法家。長達六十年的藝術實踐和堅持不懈的探索，使他取得了今天這樣的成就。我想用“新士夫書法”來概括他的藝術，不知是否妥當？求教于各位方家。（作者：李兆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