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白

　　倫敦奧運會上，男子56公斤級舉重比賽銀牌得主吳景彪在賽後接受央視採訪時不能自已，突然鞠躬道歉，泣不成聲，連稱三個有愧：有愧於祖國、有愧於中國舉重隊、有愧於所有關心我的人。在新聞發佈廳，他又站起來向在場的工作人員、記者及志願者鞠躬“致謝”。吳景彪一系列堪稱悲壯的舉動，讓人覺得不是滋味，超出了輸掉比賽的正常反應。老實説，目睹此景，我想到的是負荊請罪的廉頗。

　　無論輸贏，運動員在比賽之後流下熱淚，都是競技場上尋常不過的景觀。倫敦奧運首金奪得者易思玲賽後就哭了，她説因為她很激動，控制不了情緒；孫楊在男子400米自由泳決賽中力克韓國的樸泰桓，也哭了。這一點，國外的運動員往往也不例外。當然，贏了的都屬於喜極而泣，與輸了的痛哭具有本質的不同。但這在吳景彪這裡，表現仍不大尋常，雖然他希望四年後重來一次，但這一次，他好像已經輸掉了一切。吳景彪何愧之有？我猜，他這可能是代為人言吧。在賽前，他顯然被寄予了厚望，舉重隊的上下一定認為這塊金牌純屬囊中之物，屆時只需伸手一探而已。不料半路殺出了程咬金，自己人尚可，偏偏又不是，而賽場上一旦升的是人家的國旗、奏的是人家的國歌，似乎“性質”更不同了，這樣的話，吳景彪焉有不愧之理？他不説，他周邊的人也會這麼認為，因而我寧願把他的表白理解為“先發制人”。

　　運動員發揮失常，離不開“壓力”二字。吳景彪認為“自己還不夠強大”，這種不夠強大，不是力量上的，正是心理上的。重壓之下，我們看到，女子53公斤級舉重比賽中，本可奪金的我國小將周俊三次抓舉失敗，居然沒有成績，在電視採訪區，“站到鏡頭前她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緊咬嘴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覺得，運動員的這種心理壓力並非單純地來自運動項目，周俊的失利暴露了體育選拔制度的冰山一角，更多的是來自人為賦予的超出競技範疇的宏大而空泛的“意義”上的種種承載。易思玲説她的哭，還因為“一直以來的壓力釋放了”。她的壓力，我想應該是我們過於計較的倫敦奧運首金，她正擔任著拔得頭籌的重任！

　　吳景彪的痛哭失聲，勢必會加劇人們對“唯金牌論”的反感。競技體育誠然要較量高下，但我們不必把成王敗寇理論在體育界繼續發揚光大。我們已經看到，與易思玲同時站在領獎臺上的喻丹的奧運“首銅”，就備受冷落，回國以後接踵而至的獎勵更將是“否泰如天地”。時至今日，國人已經日益認識到，奧運金牌只是奧運金牌，它的含“金”量越來越令人咂舌是個不爭的事實，但它與國家強大與否、體育強國與否並無相應干系。我們在國際上的地位如何，已經不再需要金牌來證明自己，“東亞病夫”的帽子也早就甩進了太平洋，接下來要看的是我們的“軟實力”。但願吳景彪的哭聲，能夠“哭醒”那些仍然陶醉於“金牌至上”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