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軍官員3月22日説，涉嫌槍殺16名阿富汗平民的美國陸軍上士羅伯特貝爾斯面臨17項謀殺指控，一旦罪名成立，最高可判死刑。 圖為2011年8月23日，羅伯特貝爾斯(左)在加利福尼亞州歐文堡的國家訓練中心。

　　新華社/法新

　　3月11日淩晨3時，一名駐阿美軍士兵闖入阿富汗南部美軍基地附近3戶民宅，槍殺了16名平民，其中包括9名兒童；2月21日，駐阿美軍焚燒《古蘭經》；1月11日，美軍士兵朝塔利班人員屍體撒尿；2011年10月3日，華裔士兵陳宇暉被虐待致死；2010年，美軍士兵吉布斯在坎大哈組建“殺戮小組”……是什麼搞瘋了訓練有素的美國大兵？

　　“創傷後應激障礙”纏上美軍

　　3月14日，被控槍殺16名阿富汗平民的美軍士兵被秘密送出阿富汗，押往科威特，準備接受審判。

　　據美軍官員透露，行兇士兵是一名訓練有素的狙擊手，現年38歲，已婚有兩個孩子，三赴伊拉克服役，去年12月首次被派到阿富汗。在伊拉克作戰期間，他曾因翻車而摔傷頭部，13日作案後精神崩潰。

　　據16日的《西雅圖時報》披露，去年11月結束在伊拉克服役期後，這名美軍士兵曾強烈要求退役但未獲准，被派到阿富汗“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事發前一天，這名士兵的一名戰友作戰受重傷，傷勢之慘重令所部官兵“受刺激且震驚不已”，而這很可能誘發了行兇士兵的“戰爭綜合徵”。

　　專事“戰爭綜合徵”研究的美國北卡羅萊納大學醫學院心理學副教授埃裏克阿爾伯根，15日在接受本報記者電話採訪時表示，在醫學專業領域，研究者將戰爭綜合徵最普遍的一種病症稱為PTSD(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即“創傷後應激障礙”。

　　阿爾伯根教授説：“通過對676名從伊拉克和阿富汗回來的老兵調查，我們發現那些遭受過異乎尋常的創傷事件或處境的人，由於不由自主地陷入回憶、發生相關錯覺和幻覺而遭受精神痛苦時，會出現心悸、失眠、狂暴易怒、選擇性遺忘、對未來失去希望和信心等生理反應及精神疾病。”

　　供職于美國一家專門治療退役軍人PTSD病的私人醫院心理學博士戴維利斯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也分析説：“如果軍人被連續派去執行作戰任務，他想退伍回家卻回不了，那麼就可能誘發PTSD的發生。”

　　美國五角大樓公佈的一組數據顯示：2001年10月1日至2011年12月31日期間，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服役的美國軍人有42%是兩度奔赴戰場的，13%是三度赴戰場，還有4%是四赴戰場，而五赴戰場的比例也有1%。此次槍殺16名阿富汗平民的美軍士兵也是第四次被派往戰場。

　　利斯博士還表示：“PTSD或者腦損傷與暴力傾向之間有何關係，還沒研究定論，但如果一個人的精神疾病是暴力型的，那麼就可能導致暴力襲擊的發生。這些人就算是回到安全和平的環境中，也仍然會陷入衝動和走極端。”

　　雖然美國五角大樓官方迄今不願意承認所謂的“戰爭綜合徵”或者“創傷後應激障礙”，美國武裝部隊健康監測中心去年9月也曾辯解説，軍人的精神健康與作戰部署“沒有直接關聯”，但美國《華盛頓郵報》早在2009年就刊文警告説，“戰爭綜合徵”正在陷入長達9年戰爭泥潭中的美國士兵中流傳。

　　美國老兵事務部PTSD中心的一項研究結果也顯示：“患上PTSD的退役官兵暴力傾向確實比其他人明顯。它會悄悄地吞噬人性，導致令人不可思議的罪行的發生。”

　　再強大的火力也救不了官兵的心

　　儘管駐阿美軍擁有世界一流的軍事技術、最強大的火力，但卻未能解決長期處於作戰環境中官兵心理健康問題，而這或許正是“戰爭綜合症”或者PTSD的根源。

　　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阿根達布地區作戰的美軍第101空中突擊師第320野戰炮兵團1營A連士兵羅伯特森的心態很有代表性。他説：“對路邊炸彈、隱身敵人的襲擊，以及兵民難分情況的焦慮，還有對戰爭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感，再加上身邊接二連三倒下的戰友，會導致戰爭綜合徵的發生。”

　　羅伯特森描述戰友戰爭綜合徵的“輕微表現”時説，但凡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場上過前線的官兵，多半都會黑白顛倒，因長期擔心夜間受襲或遭遇自製炸彈，一到夜深人靜時往往會更加焦慮，根本睡不著覺。“我上次從伊拉克回國後就有6個月時間睡不著覺，體重從190磅銳減到150多磅，並從那之後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另一個戰友回國後每晚都會在睡夢中驚叫，把家人嚇得不輕。還有些問題更嚴重的戰友被送到陸軍的專門精神病醫院去接受治療。”

　　羅伯特森説，更多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場受精神高壓折磨的美國士兵會變得“易扣板機”、“狂燥得想殺人”。

　　“政治環境也增加了美軍官兵的心理壓力。”一位美軍高級軍官坦言，“二戰期間，美國軍人是民眾心中的英雄，回國後受到的歡迎與支持有助於他們克服心理問題。但不論是奧巴馬宣佈結束的伊拉克戰爭，還是眼下陷入困頓的阿富汗戰爭，在美國國內都大受質疑。100個美國人中只有20人認為伊拉克戰爭打得值；而每10個美國人中有6人反對阿富汗戰爭。回國的美軍官兵既得不到鮮花，也沒有掌聲，這讓許多前線官兵心生沮喪。”

　　在坎大哈軍事基地內，不少官兵坦言，他們“不知道到阿富汗作戰是為什麼”，但身為軍人，他們必須“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種“想不通”與“不得以”的煎熬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們。

　　此外，近年來，駐阿富汗美軍的對手塔利班也越來越精於心理戰，他們會通過網絡視頻、無線電廣播等，轉播他們如何襲擊駐阿聯軍的畫面，其血腥場面往往令駐阿聯軍的敏感神經大受刺激。

　　“再先進的武器裝備，再強大的火力，都救不了所有官兵的心。”一位美國軍官感慨説。

　　“救心”措施治標不治本

　　為了舒緩駐阿美軍的心理壓力，減少“戰爭綜合徵”的影響，駐阿美軍也可謂絞盡腦汁，花樣百齣。

　　首先，所有美軍前線作戰部隊都有專門的心理治療小組。這些小組配備到旅一級作戰單位，由男女心理專家組成，為官兵提供24小時心理輔導。在坎大哈大型軍事基地或者一切有條件的前沿基地，美軍的隨軍牧師都會出現，甚至隨直升機機動到最前線執行“心靈安撫”任務。

　　對於更多的美軍官兵來説，五角大樓採取的措施就是幫助他們“放鬆”，讓大型基地氣氛盡可能“接近平民生活”。以坎大哈基地為例，休閒廣場內不僅開設了“肯德基”、麥當勞快餐店、蘋果(Iphone)專賣店、網吧、自動提款機、AT&T電話中心，還開設了美式橄欖球場、沙灘排球場、籃球場和曲棍球場等。專門的“士氣恢復中心”還向全體官兵免費提供遊戲、健身、電影服務，幫助他們恢復士氣。

　　對於部署在最前線的官兵，五角大樓曾于2010年7月提出“把健身器材送到最前線”的口號，因而，即便附近就是塔利班陣地的連一級美軍駐地，也擁有全套美國最先進的健身器材。

　　除基地內減壓外，作戰士兵也可以申請休假，離開戰場到世界各地度假。據第101空中突擊師第2旅的拉裏波特爾少校透露：“在阿富汗戰場服役半年後就有機會休15天的假，由美國國防部提供往返機票，可回國與親人團聚，也可以到世界上許多國家休假。”

　　然而，這一切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美國軍方為了治療這些PTSD患者，確實在軍中配備了大量心理醫生，但在一遍遍地傾聽官兵有關戰地經歷的講述後，這些醫生也會出現共鳴性的心理疾病問題。發生在胡德堡附近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那一起槍殺案，槍手尼達爾馬利克哈桑少校就曾是美國最大的受傷士兵康復中心華盛頓沃爾特裏德陸軍醫療中心精神病方面的軍醫，他的任務就是撫平受傷士兵的精神創傷，讓他們重燃希望和信心，結果他自己的精神卻崩潰了。

　　多名在阿富汗服役的作戰官兵甚至絕望地表示，只要美國仍在繼續“為世界和平”和“美國利益”而進行戰爭，那麼，美軍的“戰爭綜合徵”噩夢就不會醒來。

　　本報北京3月23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