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中午，一名路過的馮村村民，望著被拆遷的房屋出神。本報記者譚青攝

　　門頭溝區永定鎮馮村，因貪污入獄的門頭溝區前副區長閆永喜曾發跡於此。昔日的北京十強村，目前負債已達8億多元。近日，該村最後一塊面積較大的集體土地將被徵收，村民們擔心補償款用來還債，集體反對徵地。

　　雖然鎮政府承認徵地工作還未開始，但當地房屋已面臨拆遷。律師稱，當地以《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補償條例》徵收集體房屋，違反基本程序。

　　最後一塊地面臨徵收

　　“馮村面積大點兒的集體土地就剩下這塊，徵了之後我們一無所有了。”9月21日上午，門頭溝區馮村，村集體産業龍鳳山莊生態園裏，村民們言辭激烈，指責村委會要“賣地”。

　　生態園內停著一台挖掘機。機器無人看守，吊臂所指方向是一棟三層建築，外墻已被“咬”出一道“長痕”。

　　村民龍成（化名）説，9月20日上午，一支十余人的拆遷隊伍突然進入生態園，被村民及時發現。眾多村民隨後趕到，制止拆遷行為。當天下午，拆遷隊伍退出生態園，留下這臺挖掘機。

　　20日晚上，村委會召集村民代表開會。由於事關切身利益，除村民代表參會，近百普通村民也到場。

　　會上，村委會主任陳廣厚通報，村委會已簽署房屋和地上附著物拆除補償協議，要拆除龍鳳山莊。龍成説，會上，村民們集體反對徵地，村委會表示，地是政府要徵的,並承諾，只拆除地上物，絕不私下賣地。

　　“這是集體土地，地上的財産也是村集體的。沒開村民代表大會，沒經過村民表決同意就拆了賣了，能不讓人氣憤嗎？”龍成説，為阻止拆遷行為，村民們已自發組織人員，白天黑夜派人看守。

　　區政府動員房屋徵收

　　馮村這次面臨徵收的集體建設用地，一共有210畝，涵蓋龍鳳山莊及周邊土地。龍成説，今年6月份，徵地消息傳出。當時，房屋徵收通知張貼在永定鎮政府門口。

　　這則《北京市門頭溝區人民政府房屋徵收決定（門政徵字[2012]4號）》發佈于2012年6月7日。

　　文件稱，“根據《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補償條例》（國務院令590號）規定及門頭溝區總體規劃，促進永定地區城市綜合改造，門頭溝區人民政府決定對門頭溝區永定鎮馮村、何各莊地區（A地塊）範圍內的房屋實施徵收。”

　　馮村210畝地，即處在A地塊範圍內。

　　永定鎮政府相關負責人介紹，A地塊位於長安街西延線南側，是城區進入門頭溝區的“窗口”，為永定地區的中心區域。從目前規劃來看，A地塊主要用於行政中心建設、文化設施建設、安置房建設等。該規劃項目經區政府招商引資，選定中建股份公司參與該項目建設。目前，部分項目規劃已上報相關部門，正在辦理審批手續。

　　鎮政府介紹，A地塊房屋徵收項目的徵收主體為門頭溝區人民政府，開發項目單位為北京市土地整理儲備中心門頭溝分中心，項目實施主體為中建京西建設發展有限公司，徵收實施單位為永定鎮人民政府。

　　據門頭溝區政府官網消息，6月10日，該區曾召開A地塊房屋徵收動員會。

　　鎮政府介紹，截至7月10日，A地塊住宅房屋徵收已經基本完成，非住宅徵收工作正在進行，目前，龍鳳山莊已經簽訂了《非住宅房屋徵收補償協議》。

　　村集體土地補償款用於還巨債

　　在馮村龍鳳山莊，剛啟動的房屋拆除工作，預示著徵地步伐的臨近。

　　對此，村民道出心底的憂慮：反對徵地，除了因為集體土地所剩無幾，另一重要原因是，馮村欠下巨債，村民擔心補償款用來填無底洞。

　　馮村，過去名列門頭溝區首富村、北京市十強村，也是因貪污入獄的閆永喜的仕途起點。

　　早年，閆永喜在馮村擔任過村主任、經濟合作社社長、村支書。由於敢幹能闖，他一路升遷，先後任永定鎮黨委書記、門頭溝區副區長。

　　2010年，閆永喜案發落馬，馮村多名村幹部被帶下水，其中包括時任村黨支部副書記的閆永成，他是閆永喜的弟弟。

　　村民們説，閆氏兄弟在任時，馮村徒有富裕虛名，廣大村民並未受益。且在舊村改造過程中，村民們失去土地，三分之二的家庭都是負債上樓。

　　“閆永喜下臺後，馮村村委會查出一堆爛賬，欠債8個多億。現在到法院告馮村的太多了，賬都還不過來。”龍成説，近兩年來，政府先後兩次徵地，數億元的補償款大都用於還債，老百姓什麼好處也沒落下。

　　“現在只剩最後一塊地了，”龍成説，希望村民自主掌握這塊地的命運，留下一點集體財産。

　　還債還是繼續拖欠成兩難

　　對於徵地事宜，村主任陳廣厚表示無力阻止。“作為農民，誰都不願意賣地，但上面的決策我們要執行，只能按程序操作。”

　　陳廣厚辦公桌上，一份關於210畝土地徵收的村民代表大會決議表決內容還是空白。桌上還有《徵地補償費支付協議》和《徵地補償安置協議書》各一份，均未簽字蓋章。兩份協議的甲方都是北京市土地整理儲備中心門頭溝區分中心。

　　陳廣厚説，在村民代表大會表決前，他不會簽這兩份協議，但9月13日，他已代表村委會簽訂房屋和地上物拆除補償協議。

　　據介紹，已簽的房屋和地上附著物拆除補償協議，補償款為1.53億元。未簽的《徵地補償費支付協議》，補償款為6300多萬。

　　對這兩筆錢的用途，村支書宗文利説，該補償的用於補償，該安置的安置，其他將用於村裏的正常開支和舊房改造。至於債務，該還的還，能拖的就拖。

　　陳廣厚説，村裏並不贊成這些錢都還賬，“如果還賬，（村裏）什麼都發展不了。”但不還賬的話，債務和利息拖下去，村委會運轉也將癱瘓。

　　前兩次徵地，村民反對意見並不強。此次遭強烈反對，陳廣厚清楚緣由：“現在徵的是最後一塊地，他們把它當成救命稻草。”

　　“徵收補償款將用於馮村經濟持續發展，”鎮政府答覆説，“馮村歷史遺留問題很多，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的出路在於發展。”

　　律師説法

　　簽協議需經村民同意

　　村民稱，未經村民表決同意，村委會無權簽訂與徵地相關的任何協議。

　　對此，長期從事拆遷實務的北京聖運律師事務所王優銀律師分析，根據《村委會組織法》，“村委會需要先通過村民表決同意，才可以決定集體土地和地上集體財産的處理權。”

　　王優銀認為，村委會擅自簽訂房屋和地上附著物拆除補償協議不合法，侵犯村民利益。同樣，如村民不同意徵地，且未經表決同意，村委會就簽訂拆遷補償費協議和拆遷補償安置協議書，協議也不合法。“村民如不認可相關協議，可通過訴訟要求法院確認協議無效。”

　　未徵地先徵房越權

　　永定鎮政府介紹，目前，馮村的徵地工作尚未開始，其土地性質仍是集體所有。而據門政徵字[2012]4號文件，區政府是根據《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補償條例》對該範圍的房屋進行徵收的。王優銀認為此舉不合法，“因為徵地未完成，它還是集體土地上的房屋。”

　　永定鎮政府解釋，目前集體土地拆遷沒有絕對法，2010年3月24日，中央紀委監察部就進一步規範徵地拆遷行為發出通知。要求“在《土地管理法》等法律法規作出修訂之前，集體土地上房屋拆遷，要參照新頒布的《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補償條例》的精神執行”。參照通知精神和該條例，對涉及的馮村龍鳳山莊建築物進行徵收補償。

　　王優銀認為，徵地未完成，區政府無權先徵收住宅或非住宅房屋。“集體土地及其上面的房屋僅省級人民政府或國務院才有權徵收。鎮政府的説法是錯誤的，集體土地徵收有絕對法，那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沒有徵地的前提下，區政府依據《國有土地上房屋徵收與補償條例》規定徵收百姓房屋，超越法定職權。”

　　儲備中心涉嫌違法

　　王優銀分析，馮村涉徵土地為土儲中心一級土地開發，可基本判定為批次徵地。其徵收基本程序有九步：徵地告知、徵地調查確認、組織徵地聽證、組織報批材料、報批審查、繳納有關稅費、兩公告一登記、補償安置聽證和補償安置。

　　村民們説，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徵地公告。鎮政府解釋，徵地工作尚未開始，故而尚未發公告。“徵地工作目前已經完成了確界、農業人口統計等基礎工作。下一步將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村民代表認可簽字後，簽訂徵地補償協議。”

　　鎮政府承諾，徵地工作啟動後，將嚴格按照北京市的規定辦理手續。

　　但王優銀認為，既承認徵地未開始，那麼土地儲備中心就是充當了非法拆遷人的角色。“只有土地被徵收後，土地儲備中心依據《土地儲備管理辦法》相關規定才有權介入土地徵收。土地儲備中心這種行為亦是違法的。”

　　本報記者李顯峰實習記者潘珊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