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發現企業排水管排出的水會在江面形成大量泡沫。湯凱鋒 攝

　　●南方日報記者 湯凱鋒

　　實習生 沈夢怡

　　“我向你們反映問題，不是要報料獎，只希望這裡的水質能變好。”4月初，廣州市番禺區東涌鎮官坦村村民向本報記者反映，7年來，由於上遊的錦興紡織企業涉嫌偷排，每到河涌倒灌的時候，村民都深受污染之苦。

　　一個多月來，南方日報記者在東涌鎮勵業路工業區周邊調查發現，每到傍晚或清晨時段，確有一條伸入珠江底部的排污管不時地排出污水，但記者並未發現污水大面積倒灌村莊河涌的情況。

　　番禺區有關部門表示，政府對工業區的錦興紡織企業具有嚴格的監管措施，從政府目前的監管來看，並未發現該企業存在偷排行為。所謂的“污水”可能是色度差別造成，實際水質符合國家標準。接下來，環保部門將進一步加強檢查，一旦發現企業存在偷排行為，必將嚴格處理。

　　訴説 倒灌下的“污染”生活

　　官坦村，位於東涌鎮東南部，約有2500人。一條河涌從村中穿過，通過官坦閘口與珠江沙灣水道相連。當珠江漲水時，河涌時常會出現倒灌的現象。

　　根據村民的反映，六七年來，他們一直受“倒灌污染”的苦惱。“污水倒灌河涌的現象每年都會發生幾次，河水五顏六色，污水還會發臭。”村民黎先生告訴記者，一旦河涌出現倒灌，村民不敢到河裏洗東西。“而且，用這些水澆菜後，蔬菜還會出現枯萎。”

　　村民的説法得到官坦閘一名看護者的證實。就在記者採訪期間，與官坦村相鄰的東導村村民也向記者直言，河涌倒灌所産生的污染對村民影響重大。

　　在附近工廠上班的劉海斌説，他從去年開始在此上班，曾在傍晚和早上看到排污的情況，“感覺江面就像被染色一樣。”劉海斌説，尤其是今年4月份，偷排情況比較嚴重。

　　對於村民的投訴，東涌鎮政府有關負責人表示，他們此前也接到村民的投訴，每次接到投訴後，相關人員一般在半個小時內就趕到，不過並沒有看到河水呈紅色或黑色的情況。“可能是河底涌起的淤泥，很快就沉澱了。”

　　關於污水影響農業生産的問題，這位負責人解釋説，環保部門和農業部門曾到河涌取水化驗，並把化驗結果送到番禺區農業科技局，得出的結論是：河水並不會影響農作物的生長。不過，官坦村部分村民卻一直沒有接受政府的調查結果。

　　現場 排污管伸入珠江底

　　河涌污染的源頭在哪？村民把矛頭指向上遊的錦興紡織企業。他們通過觀察發現，錦興企業雖然有自己的排污設施，但卻存在暗中偷排的嫌疑。

　　4月底，記者在東涌鎮京珠高速沙灣大橋底往上遊約300米處看到，一根直徑約60厘米的排污管伸入珠江底，離岸堤大約十多米遠，平時看不到污水排出來的情況。“這就是廣州錦興紡織漂染有限公司（下稱錦興公司）的排污口。”當地村民稱，該排污口長期進行間歇性偷排。

　　記者從長期在附近生活的村民那裏獲悉，污水偷排的情況並不定期，一般集中在週末傍晚五六點天黑時和週一早上五六點時段。由於天色變化，受光線影響，人們表面難以看清江面的顏色。“每次偷排最多持續在一到一個半小時左右，很快就看不清楚了。”據村民反映，偷排時還專門有人望風，一旦發現顏色變化實在太厲害，便會追加漂白粉下去進行漂白。

　　在排污管往前走約100米的地方，有一條排污的小溝，溝渠的水發黑，不時地流到沙灣水道。不過，村民告訴記者，這條水渠只是工業區內滲出的污水或生活用水，並不是污染的主要源頭。

　　暗訪 夜色中的短暫“污水”

　　村民所反映的情況是否屬實？從5月初開始，南方日報記者通過對排污口進行長期觀察發現，在傍晚天黑時段和清晨天亮時分，江底時常涌起不同尋常的污水。

　　5月6日早上7時許，珠江已經退潮，江面比較平靜，一直到上午10點，均看不到排污跡象。只是在與勵業路交界的勤龍街，因為管道改造，路面滲出很多污水。

　　5月7日早上7時許，在離岸邊十多米的江面上，一個黃色航標下冒起泛暗黃色的水，不過，暗黃色的範圍不大，很快被水沖淡。

　　5月8日下午6時許，排水口未見異常。“你現在看是水質還好，有時候早上和晚上就不一樣了，江面是有顏色的，還會有臭味。”一位經常在江邊散步的老人説。

　　5月9日傍晚7時15分，排水管排出的水與江水顏色差別明顯，大半個江面為黃色，泛起大量泡沫，下游近百米可看到這一現象。8時左右，江面恢復正常。

　　5月10日早上6時許，排出的水泛起大量泡沫，有少許異味，遠遠看上去江面像漂了一層油污，分色比前一晚更加嚴重。7時30分左右，江面慢慢恢復正常。

　　5月21日早上6時30分，從排污管到京珠高速沙灣大橋底，長達幾百米的江面上有污水，水流甚至呈現黑色，有異味，泛起的泡沫發黃非常臟，並且幾百米外都沒有散開。村民黎先生告訴記者，從5月18日起，這一現象在早上開始持續出現。“但只能算是比較嚴重的，不能算是最厲害的。”

　　政府監管未發現偷排

　　■回應

　　排污管屬於哪家企業的？記者從東涌鎮污水處理站證實，涉嫌偷排的污水管是從錦興企業排出。

　　錦興企業是否存在偷排？東涌鎮有關負責人表示，政府對企業排污進行嚴格監控，但從監管結果來看，確實沒有發現錦興企業存在偷排行為。

　　東涌鎮副鎮長謝朝陽介紹説，勵業路工業區有印染洗漂企業16家，除廣州錦興紡織漂染有限公司自建廢水處理廠外，其他企業印染廢水都通過管網排入東涌工業污水處理站集中處理。謝朝陽説，鎮裏確實有接到村民的投訴，區、鎮環保部門採取了多項監管措施。

　　首先，由於排污管網老化，多處已出現滲漏，因此，當地政府從去年開始就投入1800多萬元進行排污管網改造，這一工程即將可以完工。

　　其次，從2009年開始，鎮環保所專門雇請兩名工作人員，專門不定期對工業園區的排污進行監管，檢查時間也不固定，晚上12點至淩晨3點之間也曾檢查過，只是確實缺少早上五六點的監管。“我們去年8月連續六個晚上去查，都沒有發現問題。”

　　再次，為了更好地監管大企業排污問題，區、鎮環保部門還對企業的排污系統安裝了24小時在線監控，可通過設置在排水口的探頭自動採樣和分析水質，從而實現對水質進行監控。

　　謝朝陽表示，政府部門將繼續加強監管，一旦發現企業偷排行為，將嚴懲不貸。

　　污染VS色差

　　■爭議

　　在錦興是否偷排的問題上，村民與政府、企業的爭論長達7年。記者調查發現，雙方爭議的焦點在於，村民所看到有顏色的“污水”是否真的有污染。

　　東涌鎮環保所所長李超發表示，他曾和村書記到排污口雇船到江面查看，並取了5份水樣進行檢測，結果都達標。同時，為了讓群眾更好地監督，去年9月，環保所在江邊的排污管下面裝了一個取水閥，村民隨時可從取水閥取樣送檢。

　　為什麼水會出現不同的顏色？番禺區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副隊長郭建文認為，主要是因為色度差別。據介紹，根據國家關於污水排放的標準，色度在40以下的均達標，而一般河水的色度低於10，因此兩者混合後容易出現視覺上的色差，在陽光、漲潮和退潮等因素的影響下，色差會更為明顯，“但水質實際是達標的。”至於江漂浮的泡沫，郭建文解釋説，“泡沫在漂染廢水中是正常現象。”

　　錦興公司工程部主管羅楚華向記者介紹，企業投入300多萬建污水處理設施，每年處理污水的運營經費上千萬。設計污水處理能力為每日15000立方米，但目前實際處理僅為每日8000立方米，因此沒必要偷排。

　　不過，“色差”的解釋引起村民的懷疑。村民認為，排污管24小時排污水，如果僅僅因為色差，水面顏色應該在不同時間段均可見。“但水面異常情況為何卻只集中出現在傍晚或者早上？”

　　其次，雖然環保部門有在線監管，但前日下午，記者在錦興公司的污水處理池發現，在線監測系統主要是對氨氮、COD和排水溫度監測，每隔5分鐘上傳一次數據，隔兩個小時打印一次數據，而記者注意到，村民所舉報的偷排時間正好在打印數據的時間之外。

　　對此，李超發認為，在線監測數據收集時間點是由監控中心跟據一定的樣本規範制定的，採用兩個小時取一次數據是考慮到成本問題。至於錦興公司排污時間是否處在監測空隙問題，自己沒有注意到。

　　李超發還表示，偷排是指那些故意的，不按規範操作，且規避檢查和監管的排放。事故性泄漏不算偷排，而是超標排放。目前，在線監控、檢測報告、取水閥門和實地巡查等幾方面顯示，錦興排水口的排水問題與之前的正常檢查結果區別不大，屬於正常排放。

　　排污口接近飲用水源

　　■擔憂

　　記者了解到，沙灣水道水源是番禺區唯一立法保護的水源地，屬於一、二級水源區，水道共有6個取水口，供應番禺、南沙100多萬人口的飲用水。

　　根據廣州有關水源保護區的規定，全市現用水源保護區分別劃為一級、二級和准保護區三個範圍，其中，一級保護區內不允許設置排污口，不允許新建、擴建任何與供水設施和保護水源無關的項目，也不能設置旅遊設施和碼頭；與保護水源無關的船舶都不能停泊。

　　離排污口最近的水廠是番禺東涌水廠，有村民擔心，六七公里並不是很遠，珠江漲潮可以把污水倒灌進入河涌，同樣可以把污水帶到上遊，從而對飲用水源構成威脅。

　　對此，東涌鎮環保部門負責人表示，上遊最近的水源保護區域離排污口有六七公里，不會對該區域的水源安全造成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