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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專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20110814)

發佈時間:2011年08月15日 05:1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網絡電視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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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

 

  主持人:三個月前備受關注的藥家鑫故意殺人案終審判決對外公佈,判決詞寫“該犯犯罪動機極其卑劣,手段特別殘忍,情節特別惡劣,後果特別嚴重,依法判處死刑”。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之後遇害人張妙也入土安葬,藥家鑫案已成歷史,但它留下的影響和思考卻遠未停止。

  藥家鑫:經常我看自己的手,我感覺我的手就和我的身份一樣,從一個學生變成一個犯人,現在這雙手殺過人的手,就跟我的身份一樣天差地別,我覺得這手不是彈琴的手是殺人的手。

  張妙父親:藥家鑫執行死刑 很同情其父母

  解説:九個多月前,西安音樂學院大三學生藥家鑫,在深夜驅車回家的路上,將一名叫張妙的女子撞倒在地,下車後他看到對方試圖在記錄他的車牌號,就用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將張妙刺死。

  案發後第三天,藥家鑫在父母陪同下前去自首,今年五月,他以故意殺人罪被依法判處死刑。6月7日最高法院復核裁定下達之後,藥家鑫被執行死刑。2011年8月3日,我們來到受害人張妙的家中。

  柴靜:您是張平選(張妙父親)是吧?

  張平選:對。

  解説:張妙母親在她去世後總是反復説一句話,媽給你做好了飯,你怎麼不回來吃,她精神上受了一些刺激,常常會忽然哭起來。

  柴靜:那你不要勸勸她嗎?

  張平選:不勸不勸,這事沒辦法勸。

  柴靜:我去看看,我去跟她説一説。

  解説:張妙才二十七歲,是兩歲孩子的母親,事發時她在一個麻辣燙店打工,住在父母家,一個簡陋的連電燈都沒有的小房間裏,她下葬後父母把她所有的物品都焚燒了,家中也沒有擺放女兒的照片,這是一個家庭難以面對的痛苦,它並沒有在藥家鑫執行死刑後得到解脫。

  柴靜:藥家鑫被執行的那天,很多人都挺高興的,但我不知道您是一個什麼樣的(感受)?

  張平選:我也高興,但是我過來再一想,對他媽他爸也是覺得有點同情。

  柴靜:但是您也失去了孩子?

  張平選:我對你説個實話,我還有兩個孩子,我必然還有依靠,藥家現在沒有一點依靠了,就那一個孩子,我不知道藥家鑫他媽他爸這人究竟是個啥心情,咋想。

  藥家鑫父親:後悔匆匆忙忙送兒子去自首

  解説:在藥家鑫二審被判處死刑後,他的父親藥慶衛開通了微博,他説藥家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們對藥家鑫所犯的罪行感到氣憤和痛心,對遇害者及家人造成的傷害表示深深的歉意和愧疚,8月2日我們在西安拜訪了藥家。

  藥家目前居住的小區是西安華山機械廠的宿舍,修建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藥家鑫的父親説,他們一家在這兒住了將近二十年了。雖然兒子藥家鑫已經不在人世,但母親段瑞華仍然保留了他生前房間的原樣,甚至隨著季節的更替還搭起了蚊帳。

  段瑞華:他臨終的時候就説他希望我們去世園會轉一轉帶上他的眼鏡,其實言下之意這(眼鏡)就是他。

  解説:段瑞華在事後最追悔的是,她急急忙忙帶著兒子去自首之前,藥家鑫曾提出過想吃媽媽做的一頓飯,但當時她沒有答應,還有一件事是她沒有來得及能夠問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段瑞華:我一直在等機會,一直在等。

  柴靜:你想問他什麼?

  段瑞華:我就是想問他為什麼要帶刀,為什麼要這樣,你撞了人,你可以,可以報警的,為什麼要動刀,我也不理解。

  柴靜:那你後悔帶藥家鑫去自首嗎?

  藥慶衛:自首絕對沒有後悔過,我後悔的是太匆忙了,應該問問他這個是絕對後悔的,後悔一輩子,我也想知道他為啥要那樣子。

  柴靜:這個對於你這個做父親的人來説,這種總結不也是一種痛苦。

  藥慶衛:我,無所謂為什麼或者走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但是以後我侄子、我的外甥,我的其他親友可以借鑒我的東西,讓他們在教育孩子的時候,我失敗的地方讓他們能引以為戒,那這樣以後藥家鑫才真正死得其所。

  藥家鑫父母后悔對兒子過於嚴厲致其犯錯後害怕面對

  解説:一個音樂學院的高材生,為什麼會犯下殺人的重罪,在藥家鑫案發生之後,震驚中的人們猜測和分析著各種原因,避免悲劇再次發生的強烈呼聲,迫使我們必須不斷思索,一個看似走在正常生活軌跡上的年輕人,是什麼讓他在瞬間遠遠衝出底線。這種犯罪行為的背後隱藏著怎樣的人格,這種人格又如何在二十多年的成長中養成,怎樣導致他漠視生命逃避必須面對的責任,尋找原因從悲劇中學習,是不應該停下的反思。

  藥家鑫審被判處死刑後,他的父親藥慶衛在微博中説,我平時管教孩子過於嚴厲,令孩子在犯錯之後害怕面對,不懂處理,最終釀成大罪。

  柴靜:我看您曾經寫過一句話,你説藥家鑫從一個懂事的孩子,到一念之差犯下殺人罪,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藥慶衛:對,這個東西我就一直想就是不敢承擔,他在庭審的時候説我就是,好像是不是我要求他有點盡善盡美。

  藥家鑫:從小到大我生活幾乎除了學習以外就是練琴,小的時候每週練琴,為了練琴媽媽都會打我或者拿皮帶抽我。有一段時間爸爸看我的成績不好沒有努力學,把我關在地下室裏面,除了吃飯能上樓以外,其它時間都在地下室裏待著,我覺得看不到希望,天天壓力特別大,我經常想自殺。

  段瑞華:我兩口子為這事兒,我們倆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就在反思我們到底哪做錯了,給孩子的壓力這麼大,但是我覺得我想不出我們錯在哪了,難道嚴了,對孩子嚴是不是也是錯。孩子學琴挨過打確實挨打了,不少挨打,哭著手都得彈琴,這都是這麼過來的,就是學藝術類這個專業,不是那麼容易的,沒有付出是不可能的。

  解説:但藥家鑫父母的眼中,他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孩子,性格有點懦弱和內向,但一直都很聽話,小時候父親不在西安,藥家鑫跟著母親長大。

  段瑞華:土話就説“可駑了”,屬於這種的,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爸讓他幹這樣,他不敢説不這樣幹。

  柴靜:那他跟你兒子的溝通多嗎?

  段瑞華:可能有意無意地對他爸是有一種生疏感,而且他對男的有一種,一種畏懼的那種感覺。

  藥家鑫:我一直覺得爸爸對我比較嚴厲,我爸比較兇一些。

  段瑞華:我現在想的是對孩子太嚴格了,太嚴厲了,因為他可能出了這麼大的事害怕了,因為小的時候是這樣的,我教育他。凡是出去跟小朋友在一起玩,只要打架了,不管誰對誰錯,他回來肯定是挨罵的。

  藥家鑫為戒網癮主動要求父親將他關進地下室

  解説:在學校裏曾經有個男同學要求藥家鑫背他,不背就要給一元錢,學校通知家長來處理這件事,藥家鑫父親當時的態度是那就讓他背吧。他現在説起這個細節,很懊悔自己類似的處理方式,覺得沒有教育孩子明確自我責任,學習獨立面對,也沒有給他一個依靠,以父親的責任幫助孩子共同擔當。

  柴靜:他的同學説他原來中學的時候,有比較嚴重的網癮,説曾經被您關在地下室過?

  藥慶衛:他也認為(上網)是不好的,但是他説他老想去,最後他想了什麼辦法,我有時候也控制不住,就特別想上網吧去,你把我放在地下室把門一鎖,我想走也走不了,這不是我強迫他。

  柴靜:你是説這是他對自己要求?

  藥慶衛:對,他跟我説出來,這是他同意的。

  柴靜:那你覺得他這樣的話他有委屈嗎?

  藥慶衛:他心裏肯定會有掙扎的,就像一個人要戒除煙癮他也有掙扎,這種掙扎以後他沒有跟我交流過,而且我們也體會不了他的心理的鬥爭過程。

  柴靜:他從來沒跟你交流?

  藥慶衛:沒有説過。

  解説:媒體報道藥家鑫後來對朋友一再説起,那一個多月裏,地下室裏黑而且冷的感受,他曾説我覺得自己的心理有些扭曲了,但藥家鑫父母並不知道這些。

  柴靜:他曾經跟他的朋友好像説過一句話,説我覺得我心理上有點扭曲了?

  段瑞華:那我就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柴靜:他從來沒跟你説過?

  段瑞華:沒有,沒説過。

  藥家鑫極度自卑 曾瘋狂減肥盼得到承認

  解説:藥家鑫中學上法制課後,有一次拿著書回來説,爸爸壓迫他、管著他,後來藥慶衛陪著兒子翻了一遍書,告訴他自己是他的監護人當然要管他,不然他犯了錯就要自己來承擔責任,這句話在中國家庭中很常見,但這樣的溝通方式,對於青春期懵懂中的少年很難從中學習到獨立,也很難從中學習到如何承擔責任。

  柴靜:他媽説孩子對你是有點害怕的?

  藥慶衛:是這樣的,因為我當兵的可能都有點,也不是説真打他,就是有點自己説的命令似的這種多一些,你該幹啥幹啥,但是他也不問我也沒講太多理由。

  柴靜:他跟外界一直有一個表達,説我爸是不允許我犯錯的?

  藥慶衛:那就是説犯了錯肯定回來要説你,因為我記得好多人説我不負責任,其實我覺得我是很負責任,也可能這個很負責任過頭的話,也可能就叫不負責任。

  解説:藥慶衛現在反思,他們錯失了父子間心靈深度交流,共同擔當世界的機會。

  藥慶衛:我也反思以後鼓勵還是少了一些,其實我心理是很喜歡他的,對他的表現是很滿意,但是因為我害怕他驕傲,還是會時不時敲打敲打。

  柴靜:你怎麼敲打他?

  藥慶衛:那我就是感覺他有沾沾自喜的時候,會説一説世界之大,外面以後比你強的人多得很,不要有什麼,取得了成績就了不起了。

  柴靜:批評也有很多種方式。

  藥慶衛:我可能説話有點尖酸,所以他可能是很刺痛。

  柴靜:他一般是什麼態度?

  藥慶衛:他有時候我孩子不反抗的,光笑笑就説,那我就是咋也不對。

  藥家鑫:從小上初中開始我就特別壓抑,經常想自殺,我就覺得活著沒有意思,覺得別人都很快樂,我自己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解説:夫婦倆一直懊悔沒有了解兒子壓抑不説的內心,藥家鑫一直有一種強烈的自卑心理,從青春期開始,他幾乎再也沒有照過照片。為了能自信一點,他在四個月裏減掉了六十多斤的體重,為了減肥他有的時候會把吃進去的食物再吐出來,因此而得了胃痙攣。

  他考上大學後,外公獎勵了他一萬元錢,他花了五千去做了雙眼皮的整形手術,讓自己得到承認,好像是他一種比常人強得多的渴望。

  段瑞華: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我整天跟把就是説,我説孩子你不能這樣,執著是執著,但是不敢太過分了。

  柴靜:您那時候為什麼會擔心他過分?

  段瑞華:因為人幹什麼事情物極必反,這個事情是很正常的,他要求他自己挺高的,他要做到最好,就感覺做不好他就是有點恨自己的那種感覺。

  柴靜:他這個説一定要做到最好,這個想法是你們要求的嗎?

  段瑞華:也可能是我們要求的吧。

  柴靜:那比如説如果他在外面有什麼做得錯的地方,他回來能夠跟他爸説嗎?

  段瑞華:在外面的事情從來不説。

  藥家鑫四處帶家教 大二時已有20個學生

  解説:直到三年前藥家鑫考上西安音樂學院,他開始意識到學琴能帶給他另一種肯定,從大一開始,他就開始在酒店彈琴,四處做家教掙錢。到大二下學期,他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學生,經常忙到晚上十一點多才能回家,因為心疼兒子,藥家父母拿出了家裏十萬元錢的積蓄,又借了四萬元,給他買了一輛車。

  柴靜:他幹嗎花這麼多時間去打工掙錢呢?

  藥慶衛:掙錢這東西好像有癮一樣,他這個月掙到三千以後,他下個月可能就想能不能掙到四千、五千。

  柴靜:他可能是有一個什麼目標?

  藥慶衛:目標倒是那會兒説過,就是説想做大事。

  解説:苛求完美,要乾大事,藥家父母一直難過於沒能意識到兒子可能走向偏執的思維個性,失去了一個教育他平和面對失敗與世界相處的機會。能夠想象極度自卑過的藥家鑫,對營造自己的未來幾乎是一種狂熱的狀態,在殺死張妙後,他説感覺好像突然間所有的路燈都滅了。

  因為怯懦和自私,為了掩蓋錯誤,他做了漆黑一片的事,他的未來也就此熄滅。他回到家後並沒有及時向父母告知真相,一直到第三天他才告訴母親,在他與別人撞車前,還發生過另一起事故,當父母立刻送他自首的時候,他們還以為他只是交通肇事撞死了人。

  段瑞華:我想就是他撞死了人了,我大腦簡直就天像塌下來了一樣,我第一時間我説咱趕緊,得去跟交通大隊投案自首,我趕緊立刻就給他爸打了個電話,讓他爸打了個的回來,我們趕緊就坐車去。

  柴靜:那你什麼時候才知道這個事兒真相的?

  段瑞華:等到批捕下來以後,光説涉嫌謀殺,我説咋會涉嫌謀殺呢,我還納悶。緊接著二十八日媒體全報道出來,説是動刀了,我才知道的是動刀了。

  藥家鑫:我下車走到後面,看到撞到人,她在呻吟,第一反應就是特別害怕,慌。

  藥家鑫稱“農村人難纏” 藥慶衛難以理解

  解説:藥氏夫婦最不理解的就是,藥家鑫怎麼會做出這樣殘暴和匪夷所思的事,但他們再無機會當面訊問,只是跟公眾一起在媒體上看到了解釋。

  藥家鑫:一轉念就想了害怕她以後不停地來找我,害怕撞到農村的特別難纏。

  解説:藥家鑫的殘忍反應是不可饒恕的,也正是他親口説出的這句話,不僅極為刺痛公眾神經,並且引發了對他家境富裕背景特殊的猜測,採訪中他父親對這句話又生氣又不解。

  藥慶衛:他如果説農村人難纏,應該説他爸很難纏。

  柴靜:您是農村人?

  藥慶衛:我是農村人,我家就是山西農村的,而且我爸肯定連火車都沒坐過,所以説我也很不理解,但是我沒有再問他的機會。

  柴靜:你説你很我理解是指什麼?

  藥慶衛:我不理解他為啥能説出這樣的話來。

  解説:採訪中藥家鑫父親説,他是山西農村出身,後來考入軍事院校,畢業後在軍工廠從事質檢工作,八年前已經從部隊轉業,轉業前他的職務是工程師,轉業後退役金每個月是兩千多元錢,目前沒有固定工作,接一些圖紙的零工。

  柴靜:能説説您以前的工作是幹什麼的嗎?

  段瑞華:我是庫房管理員。

  柴靜:比如説你的大概家庭的收入是什麼情況?

  段瑞華:我的退休金到現在是九百多,不到一千。

  解説:夫婦二人稱,他們目前僅有的這套房子是和單位共有的産權,這套房子他們已經住了二十年,面積是一百零八平米。

  藥慶衛:歡迎任何人給我提供任何證據,説我還有其它東西,只要有足夠證據我都認賬,而且我願意把那個東西,現在還願意捐獻給張妙的父親。

  柴靜:可以可能有人會説那為什麼你們不早點説出來?

  段瑞華:不管咋説,是我兒子已經錯在先了,你再怎麼解釋都是無濟於事的。

  柴靜:但是當時外界確實有很多揣測,會認為説你們會利用這樣的背景去干預司法?

  段瑞華:你看我們就沒有往那麼複雜的去想。

  藥家鑫臨刑前擬捐獻眼角膜遭父親激烈反對

  解説:藥家鑫在説完農村人難纏之後,還有一句當時的媒體沒有披露的話,他説我怕他們沒完沒了地纏著我的父母、家人,這句極為自私的話裏把事情的一部分原因指向了他的家庭。

  柴靜:有人會猜測説,是不是因為您從農村奮鬥出來,然後到了城裏開始過上安穩的生活,您會希望您的兒子儘量地脫離農村的生活,而且儘量地遠離農村的人,會不會有這樣的潛意識灌輸給他?

  藥慶衛:不會有這樣的,因為他的大伯、他姑姑都還在農村,我要是灌輸給他,我有走不動的時候,誰去看看他們去。

  柴靜:難免會有一種聲音,覺得説藥家鑫能這麼去做,會不會是父母並沒有教給他足夠的善良的做人的那種感受?

  藥慶衛:父母肯定是有責任的,父母的教並不是每天跟他説該怎麼做,他應該從我們的言傳身教中慢慢體會。

  柴靜:好多人是很生氣藥家鑫説的那句話,説農村人難纏。

  張平選:我也生氣,但是藥家鑫説歸藥家鑫説,那畢竟是孩子,他媽他爸沒説這話,我是原諒他媽他爸。

  解説:藥家鑫最終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4月22日藥家鑫一審被判死刑,5月20日二審維持一審判決,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

  在6月7日上午藥家夫婦見了兒子最後十分鐘,他的父親藥慶衛兩個月來一直在失去兒子,和兒子對他指責的痛苦和反省裏活著,但最讓他心酸的是最後十分鐘,藥家鑫對他説的話。

  藥慶衛:我一走進去他就説爸我愛你,你不要説,我説我也知道,我也愛你的,然後就説你們好好活著,我先走先投胎,你們晚點走當我的孩子,我來照顧你們。我説你有什麼事兒沒辦就給爸托個夢,他説我一定給你托好夢,噩夢不算,就這麼喊,我兒子平常説話聲音很細,但是説這些話的時候他聲音很大很大地説的,他説我托的都是好夢,噩夢不算,那不是我托的。

  解説:但就在這次見面時,藥慶衛仍然有一個讓他後悔的細節,在承受了幾個月巨大的壓力和痛苦之後,他用一種激動的方式反對了藥家鑫要捐出眼角膜的遺願。

  藥慶衛:我説希望你把你的罪惡都帶走,不要再連累別人,實際上那句話現在想想以後,我説的有些偏激了,應該滿足孩子的心願,我不知道他咋想的,也可能希望借助別人的眼睛再能看到我們。

  柴靜:那個話可能他聽了也很難受?

  藥慶衛:有點偏激,所以我還是説那句話,人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

  柴靜:如果現在你們父子兩個人還有像我們這樣的,面對面在一起説話的機會。

  藥慶衛:我給他寫過一封信,我就告訴他,就是説你自己覺得微不足道的事,其實我心裏很高興,但是這個話我沒有説,該表現的東西還是要表現,不要吝嗇那兩句好話,誇獎他的話,我也是對將來或正在做父母的説一句這個話。

  柴靜:為什麼是這一句?

  藥慶衛:因為咱們每一句話都隱藏著很多類似故事,有些甚至是血的教訓換來的。

  張妙父親:藥家鑫有罪 他的父母沒有犯罪

  解説:藥家鑫案發後,全社會持續著多層面的思考,有人分析説,在處理車禍這個突然出現的危機時,藥家鑫做出了逃避,這種由軟弱和自私心理構成的最差的行為反應。有人分析藥家鑫的行為折射的是撞傷不如撞死的,某種殘忍和錯誤的社會信息,而最為集中的聲音是孩子成長中,法律意識、擔當意識和生命教育的缺失,而我們的教育標準中大多重視成材成器,忽略了人之所以成為人的人格教育不足,正是這些缺失導致他對生命缺乏基本的敬畏,這也是藥家鑫案留給公眾必須正視的問題。

  解説:藥家鑫被執行死刑後,張妙的父親張平選給藥家律師打過一次電話,轉告藥家父母不要過於傷心,並且讓律師帶話説在合適的時候,想跟藥家鑫的父母坐一坐。

  柴靜:你幹嗎這時候還要傳這句話給他?

  張平選:不管咋想,孩子犯的罪老人沒犯罪,跟他們説些寬心話,(孩子)已經都不在了心放寬些。

  柴靜:你心也不寬。

  張平選:我心也不寬,都不好。

  解説:在知道自己二審仍被判處死刑後,藥家鑫曾經留下一個遺願,他讓父母去看望張妙家的老人和孩子,後來藥慶衛夫婦帶著籌來的二十萬元去見了張平選。

  柴靜:他問過他媽(張妙)的事嗎?

  張平選:太小,還不知道,他離開他媽時才兩歲半。

  柴靜:您也是一個母親,你後來看到還個孩子會有(什麼感覺)。

  段瑞華:最可憐的還是孩子。

  藥慶衛:我能幫他(藥家鑫)的就是,你提出來的,我能做的我都會做。

  解説:當時張平選收下了這筆錢,但後來又通過郵局匯了回去。

  柴靜:可是你這兒也是老人小孩,你們也要錢。

  張平選:農村要飯都好要些,撿個破爛弄個啥也沒人笑話。

  柴靜:你看著他(張妙孩子),你還能為藥家去著想。

  張平選:咱以往過來的,咱知道養個娃都不容易。

  解説:張平選退回這筆錢後,藥慶衛在微博中寫過,我們也會把這二十萬用專門的賬戶存著,留待你的孩子和父母,將來確實需要的時候再來拿。張妙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的父母和孩子,願你早日安息落土為安。

  柴靜:我們感謝兩個家庭在創傷中向我們袒露內心,讓我們看到張家在無辜的女兒逝去之後,仍然能持有寬諒與善良,看到藥家父母在兒子伏法之後,繼續地救贖和反思。

  其實藥家鑫已經成年,是一個有行為能力的責任人,他極端自私的思維個性和極端殘忍的犯罪行為,其成因必然複雜,我們很難從一個家庭當中找到全部的答案。不過藥家父母承擔了他們所説的,不可推諉的責任,就是去反思和總結兒子的人格成因,在這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因為家人與他缺乏溝通,過於要求,造成他個性當中的缺陷,而責任教育的缺失,也使他在遇大事時不能擔當釀成大禍。

  藥家鑫案已成過往,但也許這一切對於很多中國家庭仍有啟示,就像藥慶衛説的那樣,我們必須從死亡中有所學習,因為這裡有血的教訓。

    編輯:鄧喜婷

責任編輯: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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