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報記者 李國方 劉寧

　　隨著國家宏觀貨幣、信貸政策的逐步趨緊，“錢荒”成為資本圈、商圈乃至百姓購房、購車等經濟生活圈中的焦點話題。尤其是自身抗風浪能力有限的中小企業和微小企業，更陷入了幾乎無法從銀行正規渠道獲得貸款的尷尬境地，不少企業正面臨著生産經營難以為繼的痛苦境地。與此同時，“免抵押免擔保當天可放款”、“小額快貸最快可在2小時內放款”等充滿誘惑的小廣告，則在西安本地各網站及街頭巷尾處比比皆是銀行貸款放不出、企業融資難、民間拆借火爆異常的景象，形成了國家銀根緊縮下的詭異循環圈。“錢荒”大背景下，這些“神通廣大”的放款機構款從何而來？他們的運作軌跡是什麼樣的？近期，記者對我市的高利貸現象進行了暗訪和調查。

　　“市場行情”

　　本人上門辦理 月利息不低於10%

　　6月24日，按照小廣告上的提示，記者分別撥通了幾家“貸款公司”的聯絡電話，稱要貸款5萬元，這幾家公司接電話的工作人員均稱：“如果在我們公司貸款額度不限，但必須本人到公司諮詢、辦理。”當天下午，記者來到北郊的一家小型融資公司，當得知記者想要貸款5萬元做生意時，一名自稱姓趙的經理表示，貸多少不是問題，貸款當事人必須出具一系列相關證明，包括本市戶口、詳細家庭住址、房産證明、婚姻狀況證明、單位證明、近3個月的工資流水以及中國人民銀行出示的個人信用報告等等資料。隨後，記者詢問貸款5萬元的月利息是多少，這名經理稱“1角利”，如果抵押物比較容易兌現或者貸得再多些，利率可以考慮適當下調點。

　　“但在遇到別人不還錢的情況時咋辦？”採訪中，面對以上問題，多家典當行、融資公司的工作人員稱，除了賣掉對方抵押的房産、地産外，公司最常用的方法會選擇找“江湖中人”上門討債，即便在討債過程中出了什麼事情，也和公司沒有關係。因此，在現實生活中，因為催債引發的毆鬥和糾紛可以説是屢見不鮮。

　　記者暗訪

　　熟人擔保 借10萬3個月利息7500元

　　即便是向個人借高利貸，也並不是隨便能借到的，一般需要有房産、存款等抵押或有熟人介紹。6月26日，通過種種關係，記者找到了在西安從事高利貸借貸的楊凡 (化名)。

　　當日下午3時，經過熟人牽線，記者在南郊一家茶樓找到了楊凡。只見他留了個光頭，胳膊上刺著紋身，脖子上係著一條粗壯的金項鏈，當記者直接提出要向他借10萬元應急的請求時，或許覺得10萬元對他來説只能算筆小數目，所以他並沒有顯出很大熱情，只是隨意地問記者借錢幹什麼。記者告訴他，單位剛分了套住房，準備裝修入住，因為剛剛買了房子，手頭不太寬裕，所以才通過熟人找到他。“你剛買的房子，肯定房産證下不來，所以不能抵押，不過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只要他同意擔保，我可以把錢借給你。”説到利息，楊凡表示，既然是熟人介紹過來的，利息就算便宜點，月息就按2000元算，平時給別人算都是2500元至3000元。也就是説，記者如果借款10萬元，借期為3個月，扣除7500元利息後，只能拿到92500元，但必須要求記者打一張10萬元的借條給他，擔保人還要在借條上簽字。隨後，記者以要和家人商量後再來借錢為由離開了這家茶樓。

　　一名不願透露姓名、長期從事民間借貸的人員稱，在西安，專業操作民間借貸的機構，一般都會把借款週期控制在1到3個月之內，基本不會涉及6個月以上，“因為時間長了風險大大增加，而且高利貸借貸一般找不到賬單，任何個人或公司借貸時，借條上一般都不會寫明利息而是口頭約定，在放貸款時，借貸方會採取先抽取利息的方式來操作。”

　　延伸觀察

　　低門檻高利息 正規渠道也吸金

　　“無需抵押物，不用擔保人，非常輕鬆就可以讓你獲得銀行1萬至15萬元的貸款。”與前述帶有幾分“地下”灰色色彩的民間高利貸不同，這項門檻極低的小額貸款出自平安保險公司推出的無抵押個人消費信貸“平安易貸險”。面對如此誘人的條件，在西安市東郊經營印刷生意的馬先生動了心，但辦完貸款並細化了解之後，這項貸款的高額利息令他倒吸一口冷氣。

　　在西大街平安公司營業大廳，記者看到了馬先生説的這種無抵押貸款宣傳單。宣傳單上標明：通過購買個人消費信貸保證保險，市民可從合作銀行獲取最高15萬元的無抵押貸款。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種小額信貸，銀行一般不做。小額信貸的盲區，讓這種“易貸險”有了用武之地。一般而言，月收入2000元以上，個人信用記錄良好的市民都能通過易貸險從合作銀行獲得無抵押貸款，最快只需1個工作日即可到賬，額度在1萬至15萬元，貸款期限最長可達3年。

　　記者從客戶經理那裏獲得一張貸款利率表。表格顯示,客戶可以選擇薪金貸、業主貸和員工貸3種方式，但都要支付不菲的保費。不僅如此，在還款方式上，這種貸款不像銀行那樣可以在等額本息和等額本金還款法中作選擇，只能選用等額本息還款法，如此下來，付出的利息成本更高。以1年期貸款1萬元為例,除每月償還本金833元外，

　　薪金貸方式還需支付保費180元/月和銀行利息30元/月。折算下來，年均借款成本為25.2%。而業主貸方式則需支付200元/月的保費和30元/月的利息，借款成本高達27.6%。而根據目前監管部門規定，貸款利率最高應在銀行同期利率的4倍以內。細細算來，業主貸需支付的成本高於一年期貸款利率6.31%的4倍，即25.24%的規定。

　　顯然，大牌公司的這種高額牟利運營方式，對西安日漸火爆的小額貸款行情起到了推波助瀾的“惹火”作用。雖然心裏直打鼓，但急需10萬資金以便接下一宗大單的馬先生還是硬著頭皮辦完了貸款業務，“只希望這筆單子能儘快做完産生盈利提前還款，否則時間稍微拖久點，光這利息就讓我吃不消了。”

　　高管揭秘

　　高利貸公司通過集資和貸款來融資

　　高利貸公司手裏何來這麼多鉅資？在記者答應對其公司和個人信息保密的條件後，一名典當行高管人士透露，前些年，他們公司一直做鑽石、黃金等名品業務，因利小緣故，今年起便轉做融資方面業務。受國家銀根緊縮的宏觀政策影響，一些中小企業很難在銀行獲得貸款支持，而他們公司的負責人是一個關係很廣的“能人”，成百萬上千萬的現金，可以通過以較低的利率向親友或者同行快速集資實現，然後再以較高的利率放出去謀利。如果遇到數額特別大的貸款，如果手續齊全，公司負責人也會自己帶著抵押物，到熟悉的銀行去貸款。據這名高管介紹，他們公司對外貸款的月利率根據對客戶的信用評估而定，從4%到10%不等，在同行中並不算高的，有的公司最高甚至可達到15%。

　　與典當行等機構相比，西安市場中的不少擔保公司則更是“地下錢莊”的主力軍。據了解，“借貸難”大潮侵襲市場之前，擔保公司的收入主要來自於擔保費。其通常的經營模式為擔保公司繳納保證金給銀行，銀行根據擔保公司的註冊資本、業務規模、信譽等給予一定倍數的放貸資金額度。而在錢荒不已的目前，不少擔保公司則在追逐暴利的誘惑下開始疏遠擔保業務，轉頭熱衷高息借貸領域。

　　記者輾轉採訪到一位剛剛離職的西安某小型擔保公司工作人員，她介紹説，擔保費收入是根據放貸額度按年收取一定比例的利息。此前銀監會等七部委聯合下發的《融資性擔保公司暫行管理辦法》規定，融資性擔保的最高放大倍數是10倍。“這就意味著若擔保公司在銀行存1000萬元保證金後，可獲得1億元上限的授信額度。實際操作中，一般只能放大3至5倍。以此計算，擔保費收入最多也就百十萬的水平。”記者查閱銀監會網站數據獲悉，2010年，全國融資性擔保行業平均擔保放大倍數為2.1倍。而據擔保機構的測算，一般放大到3倍融資擔保業務方可保本，放大到5倍以上才有盈利可能。

　　“就是因為純做擔保幾乎賺不到錢，所以我之前任職的公司在去年底就決定控制擔保業務規模，並鼓勵業務員轉投精力在資金拆借之類的高收益項目上。”這位諳熟內情的女士直言，公司所鼓勵的這種項目，事實上就是民間俗稱的高利貸。

　　“事實上，擔保公司跟各合作銀行"聯姻"是業內公開的秘密，他們向外放的款，其實很大一部分就是從銀行渠道出來的。”另一位早年間便經營小額貸款公司的業主也對記者坦言，近年來，不少開展小額貸款業務的典當行等機構為了完善金融鏈條，相繼都註冊了擔保公司和小額貸款公司，“這兩者都是從銀行往外拿錢，對他們的老闆來説只是利潤少了一些，畢竟本錢是人家銀行出的。”

　　借貸者言

　　明知高息無奈承受 企盼政策完善 急需用錢的中小企業去銀行貸款多會遭遇“閉門羹”待遇，而與銀行合作甚密的擔保公司不費吹灰之力就可貸出款子。想拿到生産經營所急需的款項，就必須眼睜睜看著款子在銀行—擔保公司之間轉一大圈，而後再付出比正常貸款高出許多的代價方可如願。對於“望款心切”的中小企業業主而言，目睹這個怪圈後心中有何想法？

　　經相關人員牽線，記者找到了常到某家小額貸款公司借貸的孫先生。“我們這些小企業大多處在起步階段的高速發展期，隨著業務的拓展，融資需求越來越強烈，而眼下偏偏又遭遇了國家銀根收緊的大環境，這就是大家明知高利貸也得去借錢的癥結所在。”孫先生介紹，之所以會選擇找這些公司融資，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以他經營的建築企業為例，需要較大額度的資金滾動投入，“一旦資金無法到位，就會影響到工期的按時完成，造成鉅額損失。但從銀行方面貸款，不但手續繁瑣、審批時間長，往往有時到最後根本就貸不出款來。”孫先生帶有幾分無奈地表示，“雖然民間信貸高出同期銀行利率若干倍，但總算解了我燃眉之急。我覺得能保證工期正常進行，少掙一點也總比幹著急受損失好，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歡迎這種融資渠道的存在。”

　　而印刷廠業主馬先生就沒有這麼淡定了，他説：“簡直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我們只能從擔保公司這些渠道拿到高利息貸款，對小企業而言這種成本的上升的確是難以承受的重壓。還是希望國家在調控政策中完善細化措施，讓真正急需資金髮展實業的企業能正常拿到發展所需資金。”

　　律師觀點

　　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

　　6月29日上午，就民間借貸的問題，記者採訪了陜西許小平律師事務所律師薛琪武，他告訴記者，高利貸的利率大都超出銀行同期利息的4倍，而且借貸人都是在扣除利息後，再把餘額給貸款人，這兩方面都是違法的，不受法律保護。但這些在借條上都沒有體現，一旦發生糾紛，上訴到法院，貸款人如不能證明借貸人存在上述兩方面的行為，法院最終就不會支持貸款人。

　　“他們無論是欠條還是抵押手續都非常齊全。”薛琪武認為，高利貸其實是個民事行為，不屬於刑事犯罪。他介紹，以前他也曾經代理過民間高利貸的案件，但是在蒐集證據上，很難發現高利貸公司的漏洞，而且高利貸公司在辦理高利貸時規避了所有的風險，受害方很難打贏公司，即便持有確鑿證據，法院也只會支持你和銀行一樣4倍利息，其餘超出部分將駁回原告其他訴訟請求。從實際情況上看，很多貸款人只能向法院反映情況，卻不能提供確實的證據，而借條卻是有效的法律憑證，法院基本上也只能採用借條作為證據，如此一來，放貸者就規避了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