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寶琳

　　1928年5月3日,爆發了震驚中外的“濟南慘案”,也稱“五三”慘案。慘案發生那年,我的父親董在京是一位郵務員,母親傅右西是家庭婦女,住在七大馬路緯一路東安裏。我們兄弟姐妹還沒有出生。父親供職的省郵政管理局位於二大馬路緯三路的德式洋樓建築群被日軍強佔。日寇鐵蹄下的濟南,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和安詳,變成了一座可怖的人間地獄,鬼子兵在街上橫衝直闖,砰砰砰地砸門,稍微開得慢一點,他們進門就殺人,很多住戶遭到滅門之災!父親便與同鄉秘密商定回老家昌邑避難。下面記述的,是父母多次給我們講述的逃離濟南的危難經歷

　　當時中國軍隊(北伐軍,濟南人稱“南軍”)尚據城堅守,日軍則拼命攻城,父母住的商埠已被日軍佔據。5月10日清晨,父親扮作商人,母親女扮男裝,與三位同鄉結伴,趁早晨日軍哨卡鬆動,雇了5輛洋車,悄悄離開七大馬路東安裏的家,往小北門火車站進發。當行至館驛街西首時,槍炮聲一陣緊似一陣,子彈橫飛,嚇得車夫扔下客人逃命去了。情急之下,父親他們躲進一間臨街小飯店,店主不知躲到哪去了。熬到中午,才又冒著稀疏的槍聲繼續往北行。逃了一段,一道高土嶺橫在面前原來是鐵路路基,當他們越過路基時,不禁都驚呆了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就臥在路基背後,原來這裡是一個攻城陣地!眼前突然冒出幾個青年,鬼子兵也摸不著頭腦,或許把他們當成南軍的便衣隊了。後退來不及了,他們連人帶包袱滾下路坡,鬼使神差般把自己“送”進了“虎口”!

　　日本兵立刻包圍上來,其中一人伸出胳膊夾住了母親的脖子。母親後來回憶説,怕也怕了,慌也慌了,反正是個死,豁上拼了!她一口就咬住了日本兵的手,父親衝上去救她,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發炮彈落地,就聽“咣”的一聲,巨大的氣浪把人掀起來又扔到地上,煙霧和硫磺味嗆得人幾乎窒息,眼前什麼也看不清了。還是父親腦子快,趁機大喊一聲:快跑!他拽起母親就跑。父親回憶説,當他拼命往北奔跑時,腦後不遠處鬼子端著槍向他們射擊,子彈貼著身子、頭頂吱吱地飛過,包袱滾了,鞋子掉了,一陣猛跑狂奔,逃到小清河邊上一個小村,聽不見槍聲了,人也癱軟在地上。

　　驚魂稍定,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父親的上衣袖子被打穿了兩個窟窿,同鄉董子良腿上被子彈擦破了一層皮。這時,許多村民圍上來觀看,打探消息,也有好心人端碗熱水,或送點乾糧給他們充饑。之後,父親等5人來到小清河一個小碼頭,雇了一隻小船,沿小清河往東走。行駛了一天一夜,到了壽光,又改旱路,輾轉回到老家昌邑。奶奶見兒子兒媳平安到家,忙不迭地焚香禱告,鄉親們都來看望他們,因為聽説濟南已被炸成一片廢墟……

　　“五三”慘案後的第二年,經過交涉,日本人撤離濟南,父親重回郵局上班,直到解放後1960年在山東省郵電管理局退休。母親則做居委會工作,街坊鄰居都稱她為“熱心的傅大娘”。如今,父親母親已經去世多年,但他們留下的這段逃難經歷,成了我們全家永遠抹不掉的驚心動魄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