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宗玉

　　瀏城橋，現在只是長沙的一個地名而已。很久、很久以前，它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小橋，過了瀏城橋，就算到郊區了。隨著城市的擴容，瀏城橋早已在長沙市區範圍內。我有幾個小學同學住在瀏城橋，他們經常在瀏城橋相約碰頭，一起上學。放學的時候，爸爸來接我，常帶我去瀏城橋菜市場買菜，於是，我和他們同路一段……

　　我的模糊印象中，瀏城橋貌不驚人，橋欄、橋墩，好像都是土黃色，橋也不大、不寬，過橋後，我常目送同學一蹦一跳遠去的背影，“他們住在那裏呢！”我認真地對爸爸説。

　　瀏城橋下有鐵軌，一直延伸到老北站。我依稀記得自己在小學高年級的時候，和同學沿著鐵軌一路往北，抬著頭，眼睛不必往下瞄，雙腳準確地踩在木枕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聽到火車的鳴笛聲，我們才會閃開。現在想，這是多麼危險的行為啊。可當時我們覺得很刺激。我説：“總有一天，我會坐著火車離開這座城市，去上海，去北京！……”“做什麼呢？”同學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上大學吧。爸爸告訴我，上海有外灘，有外白渡橋，有淮海路、南京路……那才是真正的大城市呢！”

　　如果説，瀏城橋下的鐵軌承載了我奔向遠方的理想，那麼，瀏城橋上的菜市場，更能滿足我“惡俗”的食欲。瀏城橋菜市場估計是當時長沙最大的農貿市場之一，爸爸牽著我的手，走過一個又一個小攤販，直到走到中段的廣式烤鴨店。廣式烤鴨對於長沙人來説，絕對是新鮮口味。店主“小廣東”瘦小的個子，燙著時髦的卷髮，那模樣就像電影《雅馬哈魚檔》中的“阿龍”──典型的改革開放初期兢兢業業的個體戶形象。“小廣東”的烤鴨烤制精緻，配料鮮美，價格適中，他為人也很熱情，童叟無欺，所以，前來光顧的長沙人很多。我爸爸更是每週必買一次他的烤鴨，流連忘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關了店舖，一去無蹤，那麼地道、便宜的“廣式烤鴨”不再復現長沙菜市場……

　　每次考試沒考好，我就希望爸爸能帶我在瀏城橋菜市場多轉幾圈，拖延回家“受審”的時間。事實上，這是徒勞，爸爸除了買“廣式烤鴨”，對瀏城橋菜市場其他攤點毫無興趣，最多是路過照相館時，指著櫥窗裏一張美女照，説，這是省話劇團的誰誰誰，當年上海戲劇學院表演係最漂亮的女生呢，分到長沙了……

　　高中一位“校草”住在瀏城橋，他的一個初中女同學和我小學同班。他的筆記本上惟一貼著的不幹膠，是香港女明星蔡嘉麗嬌俏的圖像。他常問我，那個女生是不是像蔡嘉麗？我點點頭，心想，或許，這就是他的“情竇初開”吧。上世紀９０年代末，瀏城橋搞拆遷，他家搬到南郊樹木嶺，不知道他和那個女生有沒有再續前緣了。瀏城橋上，那個把單車倚靠在橋欄、穿著深藍校服、剪著郭富城式髮型的英俊少年，是不是正像日本電影《情書》裏的藤井樹一樣，等著“蔡嘉麗”路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