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的中國古典畫論，多以隨筆、札記為之，言辭精煉而行止有度。因著上世紀諸多“西風”的東漸，聽慣了外來和尚念的經，我們一時也就起了欺師呵祖的興頭、做了些焚經毀佛的勾當。由是，傳統畫論一度衰微，大雅不作、古風竟衰！

       需要注意的是，學習借鑒西方藝術理論的研究、寫作模式，無疑是極其艱巨繁雜的一項工作，沒有對西方文化傳統、哲學傳統以及思維方式、價值觀念長期深入的學習研究，很難得其精要。稍有不慎，則其所學、所矜者不過皮毛而已。

       恐怕，這應該是當下書畫藝術理論研究最為真實、也最讓人擔憂的一面。

       值得欣慰的是，在《快意齋晤對》中，吳悅石先生與對話者觸及不少值得討論、有待深入研究且亟需解決的問題，機鋒處處，饒有古風，與當下書畫理論界諸多煌煌論、著不類。就這些問題的提出本身而言，就有著很高的學術價值。胡適先生在20世紀初就提倡，搞學術研究要“少談些主義，多研究些問題”，而我首先表示肯定的，就是吳悅石先生及其對話者所懷有的問題意識。

       當然，我不可能對書中所提及的問題作一一回應，只得擇其要點略作引申。

       無疑，關於中國畫的傳統問題討論，長時間以來都是創作界以及學術界不曾冷落的。籠統地説，通過討論，針對這一問題逐漸分化出兩種主要觀點：或堅持傳統，或反傳統。我當然無意在這裡對其中任何一種觀點作是非、曲直的判斷。我想説的是，無論是堅持傳統還是反傳統，首先，都要有對傳統盡可能詳盡、深入的研究。不了解、不深入，就沒有發言權，也就無所謂堅持或反對，這是肯定的。晤談中，吳悅石先生多次談到傳統，值得注意的是，他談論傳統，並非泛泛而談，相反，他對傳統所持有的態度是基於他長時間的繪畫、書法創作實踐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廣泛深入的修養基礎上的，同時這也透露很重要的一個信息：了解傳統，是很具體的一件工作，如果沒有創作實踐中的親身體驗，沒有對深層次的書畫傳統之後的文化傳統的體悟，所謂感受只能是淺薄而無謂的。這一點，應該引起當下從事中國畫創作和研究的同道足夠的認識。亦如吳悅石所言“時下搞理論的，缺陷是不會畫……不會畫你怎麼知道中國畫妙在那裏”？誠哉斯言！其實，研究者不會畫畫是問題，而創作者不通文墨恐怕是更嚴重的問題。

       再有一個問題，是我素來比較關心、也是吳悅石先生在談話中反復提及的。問題不是一個，而是很多，但歸根結底可以表述為，當下的中國畫創作因何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從這一問題當然可以引申出很多相關的話題，如當下中國畫的創作者因何很難或者説不可能成為大師、當下的中國畫創作相對於宋元明清因何沒有出現足以與之頡頏的精品力作、因何很多創作者的作品竟會墜入“群眾不認可、專家不鼓掌”的尷尬境地，等等。在《快意齋晤對》一書中，吳悅石先生從不同的角度、對不同的問題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解讀，具體內容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參閱，此不贅述。所以，於此我只想談談我的觀點，以求教于吳悅石先生及讀者諸君。當下中國畫創作，問題多多，自然緣由多多、解説之詞亦復多多。但我認為，最核心的一點在於，是創作者、研究者自身出了問題，問題包括意志、品格、學養、功力等等。客觀的方面自然有，但我堅持認為，問題首先是人的問題，沒有品行高尚、學養深厚的創作者、研究者，談何精品？談何力作？所以我也認為，當下中國畫的種種不盡人意處，解決之途不在別處，只在於每一位創作者、研究者的覺悟踐履與否。舍此，別無他途。

       有論者道，一本書的價值，在於啟發你思考了什麼，而不在於直接告訴了你什麼。我深以斯論為然。所謂啟發、所謂思考，以我的理解，無非寫作者的問題意識使然。

       對吳悅石先生、對《快意齋晤對》一書，亦當作如是觀。（作者：韓少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