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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初,在中國畫人物畫上的劉振夏鋒芒初露,前後在蘇州、上海舉辦了畫展,朱屺瞻、唐雲、程十發一併出席,蘇州市領導及同仁亦與會祝賀,盛況空前,為一時文化新聞熱點。茲後,他應當時上海市市長汪道涵之邀,為美國舊金山市市長作肖像,出版社找上門來出畫冊,上海電視臺做了藝術專題節目,當華君武看到劉振夏德畫之後,在南京、蘇州二地表態,“你不論道哪深入生活,只要在國內,費用由中國美協報銷。”美國也有人來華上門求學,海外來函求購作品,社交、應酬、邀展的請柬滿天飛…… 總之,一時間攪起不小的波瀾。
1985年之後,劉振夏突然在畫壇上消失!從此,他的作品不展、不賣、不送、也不發表!你可以天天見到他的人,可是在畫壇上卻見不到他的畫。
大家都疑惑,劉振夏怎麼啦?十多年後,方增先先生和人談起培養了一些有影響的畫家,如劉國輝、馮遠時,方説:“還有一個劉振夏…… 蘇州多了一個(政協)主席,中國少了一個畫家,可惜!”
誰也説不清楚劉振夏淡出畫壇的原因。直到2005年前後,我回蘇州辦個展,恢復了與他的聯絡,才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原來,他從未停下他的腳步,依然不停地在畫,他悄悄地告訴我,他有一個外人並不知曉的工作室!因為他的職務都是兼職,有較多的機會往工作室跑。談到淡出的原因,我的想法是他不願遷就市場與時尚,為了藝術,寧肯清貧。他送了一本他的自傳體回憶錄《情畫未了》給我。書中他引用了傅雷給傅聰信中的一段話給他的激流勇退,提供了絕好的理由:“適量的音樂會能刺激你的藝術,提高你的水平;過多的音樂會只能麻痹你的感覺,使你的表演缺少生氣與新鮮感,從而損害你的藝術。你既把藝術看得比生命還重,就應該忠於藝術,盡一切可能保持藝術的完整而奮鬥。這個奮鬥中目前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就是:不能只考慮需要出臺的一切理由,而要考慮不宜出臺的一切理由。”
我是第一個被邀踏進他工作室的畫家。五十來平方,一隻榻榻米式的床,床邊一堆畫冊,一塊大畫板,一隻小桌子。引人注目的是,三分之一的空處,堆滿了紙,有畫廢的,有未畫完的,足有一尺多高。他説,這是他最安樂的地方。他整天在這裡畫畫看書,累了,就地一躺,有時可以一個月不下樓,不出門。我當時就想,為了藝術,在這五彩繽紛的世界裏,還有幾個像他這樣的“苦行僧”!他非常清晰的表明:“我要用中國畫特別是文人畫的筆墨趣味,揮灑出形象各異,既有深度而又生動的古今人物畫來,無疑我是在接受一種挑戰,因此我只能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這條藝術道路上。”“我甘願在淡泊中面壁,在寂靜裏默默地作畫。”(劉振夏《情畫未了》)故他為工作室取名為“默存齋”。
劉振夏有極好的天賦。方增先先生以他的聲望是不會輕易為人評説的。然而他很讚賞地説:“他畫人像面對被畫的人,他的感覺有一種天賦,或者是否可以稱之為先驗性的才能,就是對人物形象特別的敏感。”後來方先生概括説“他的形象感非常好”,我和劉振夏交往50多年,在青少年時代一起畫過素描。對此,我深有體會。他對形體的感覺準而像,又不死扣!在我教素描20多年裏,我發現與色彩中的“色感”一樣,素描中也確有天生“形感”特別的存在。當然,“形感”也需在訓練中引發與昇華,劉振夏就屬於“形感”既好又訓練有素的人。
劉振夏有極強的西洋素描功底。不像一般畫人物畫的會一手膚淺的素描。他能深入刻劃,研究形體細節。所以他自如地在整體中把握形體特徵,有選擇地運用形體細節充實強化特徵,他隨手的寫生很傳神,他的人物作品深入而富有個性。方增先先生看了劉振夏的人物畫後,寫道:“現代的畫作同顧愷之時代不同了,它對傳神有更高的要求,首先要有強烈的形體和準確的結構。”“新人物畫是西方素描速寫的造型能力與中國近代文人畫水墨的結合”;“劉振夏,他‘閉門修煉”’數十年,竟然煉出一粒‘金丹’來。”這些評定經典而權威,我還能説什麼呢?
造型與筆墨,這是一個跨世紀的命題。新人物畫緣自徐悲鴻的開創,蔣兆和的發展和方增先的開拓。八九十年的發展,坎坎坷坷,風風雨雨,戰亂的紛擾,政治的衝擊,市場的誘惑,發展到今天是很不容易的,既有我們該總結的,又有我們該繼承的。
當下的水墨人物似乎過分強調筆墨的張揚,忽視了造型,“舉筆只求花樣“(石濤語)。小品弄多了,造型也易趨類型化,以致成為積習,到要求肖像、畫像時,積習即浮上筆端,有點像,但總畫不像!而墮入媚俗,則無醫可救。財富與當下,成敗與得失,都有待方家把脈,領導決策了。
劉振夏為造型與筆墨的完美結合,寂寞耕耘數十年,大家都深受他為藝術的執著而感動。當下還有幾個人能像他那樣為藝術“較真”的?正因為稀缺,所以才珍貴。
我以為他的作品已往完美,但他説他總是畫不好,甚至痛苦萬分,然而他的潛意識中卻有再畫得更好一點的動力,因而他能有今天的成績。造型與筆墨是一個永恒的求索。就劉振夏的努力,在水墨人物畫的行列裏,他是站在前列的,屬於一流的,他在前進中留下的腳印是堅實的,是實得弘揚和借鑒的。
作為一個隔行的人,在這裡為水墨人物畫説三道四,真有點那個。我是繼方增先之後,近期與劉國輝第二批看到他這些年精美作品的人,從劉國輝欣賞的表情和語言判斷,我的認識沒有錯,振夏是我的好朋友,在他的一幅自畫像中寫了一首調侃自己的詩:“兩鬢蒼蒼耳半聾,昏花老眼背如弓;分明寫影無春色,對鏡猶唱《滿江紅》。”一個作畫到古稀才申張的老人,尤以“莫等閒,白了少年頭”勉勵自己,我能不叫一聲好嗎?
(韓黎坤:中國美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美院學術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