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中國網絡電視臺|網站地圖 |
客服設為首頁 |
1982年9月19日,應重慶四川美術學院名譽院長、老漆畫家沈福文先生和學院領導之邀,龐薰琹赴重慶講學,一為減去煩惱,二是因四川美院不少老師是他舊時在成都四川藝專的老友。夫人袁韻宜陪同前去。
車行寶成鐵路,峻嶺險隘,不似解放前只靠柴油汽車爬行如牛,果真是“往日今朝大不同”了。龐薰琹説,過去是蜀道難於上青天,而今有鐵路相通,他興奮之餘,決心要畫一批畫。到了重慶,為工藝係座談一次,開了小展覽會,展出容易帶的水彩畫數十幅。
遊覽了北碚,在紫雲山縉雲寺等地都畫了速寫。在朝天門看了長江、嘉陵匯合之洶湧奇景。夜遊枇杷山,步上長江大橋,觀重慶江中夜景。還乘纜車橫渡嘉陵江。在李家河畫了《停車李家河》,還畫了《今日之蜀道》之一、《今日之蜀道》之二和《被廢棄的舊居》、《嘉陵江邊石灰窟》、《四川蜀道》、《四川山谷》等不少油畫和水墨畫,這些作品是根據當時的速寫稿而創作的油畫作品,均為回京後畫成,大部分完成于1983年。
這些繪畫有些為了渲泄自己的感情,調節自己的情緒。由於他有超脫的心境,在畫中取樂,所以畫得瀟灑自如,沒有任何拘束。繪畫本來就是龐薰琹的生命之源,它神奇地使龐薰琹擺脫了疾病和苦惱,又重新生活在自己構築起來的詩意中。石濤題畫雲:“詩中畫性情中來者也,則畫不是可以擬張擬李而後作詩。畫中詩,乃境趣時生者也,則詩,不是生吞生剝而後成畫”。龐薰琹對石濤的説法非常讚賞。
龐薰琹晚年的油畫,龐均認為,並非一般人懂得鑒賞,甚至可能“初見不甚佳”,但是諦觀其佳處為人所不能達到,且為人所不易知,“實為上品”。從《今日之蜀道》之一、《今日之蜀道》之二和《被廢棄的舊居》、《嘉陵江邊石灰窟》等油畫和水墨畫來看,他後期的作品轉向了清秀、恬靜、雅致,這種轉變既無別人的規定,也非自己的消沉,而是在曆盡風煙之後的一種篤定、靜寂和超脫,是在向傳統文人畫意境的回歸。他明確表示:“我畫畫是有個想法就試試,畫壞了涂掉再畫,幾塊布就夠。一不展覽,二不給別人看”。所以他是以平常之心,擺脫了現實,十分超然地從作畫中取樂。造型、顏色、布、花紋等等,全是憑空隨意組合而成。畫面自然、完美,色彩豐富。與其説是他心情的寫照,不如説他在畫中尋找自己的理想,寄託自己的憧憬。
龐薰琹的超脫境界,是他偉大人格精神的表現,陶咏白認為:“龐薰琹的花的系列與林風眠花的系列、風景系列都具有超脫的寂寞,然而又大異其趣。林風眠的重彩濃墨,似沉鬱的重重嘆息,龐薰琹的花更多的是輕描淡寫,又似輕歌吟唱;一個是‘葷菜’,一個是‘素食’。雖然林改為筆墨工具,龐仍用油畫工具,他們都以西方現代的形式規律去突破了傳統繪畫的價值觀念。然而,龐薰琹顯然由於很長時期中斷了繪畫藝術的探索,又身處在時時被文藝的‘緊箍咒’窒息著藝術的創造力的時代,因此在突破傳統時過於拘泥于寫實,雖技術純熟,但顯得力度不足,缺少林風眠繪畫藝術的衝擊力,也遠不如他自己早年那些大刀闊斧所畫的具有深厚內涵的、裝飾性繪畫。我們不無遺憾地看到具有深厚的中西方繪畫素養與功力的龐薰琹,本很有希望成為中國現代繪畫中的大師,然而他卻只是前驅,他的才華在中國特殊的歷史進程中被扼制了。如果他能活到今天,也許他能進入第四個真正屬於他的創作期。”陶咏白的評論是恰當的。誠然,龐薰琹的晚期繪畫作品,除了寄情、言志之外,更熱衷於藝術的探索。從這幅畫裏,我們看到畫家感興趣的不僅是關於裝飾性的設計意匠,更對色彩的研究有獨到的見解。龐薰琹曾説過:“我畫了60年的畫是在不斷地變。”又説:“我的一生是探索、探索、再探索的一生”。從他一生的藝術道路、創作實踐來看,確實是如此。作為一個藝術家來説,是難能可貴的。
綜觀龐薰琹的晚期作品,雖然已不見他青年時期作品那種用筆大刀闊斧、具有深刻內涵和衝擊力的作風,但仍見他不疲倦地運用現代形式規律,力求在平凡的畫面上求得審美觀念的突破,色彩和肌理的處理非常精美,集裝飾性和繪畫性為一體,有許多作品的色彩、構圖、肌理、形式處理,堪稱經典。評論家認為:如果這些作品不是在身處逆境或平反後“心有餘悸”的情況下産生,一定會更少拘泥。而他如果能多活二十年,必將重新成為中國一代前衛藝術的巨匠。邵大箴説:“龐薰琹從氣質上來説,是一位真正的畫家。假如他不投身於工藝美術事業,也許,中國會少一位傑出的工藝美術事業家和教育家,卻多了一位繪畫大師。就才學、修養、感覺能力和創造性來説,他是一位大師型的藝術家。是工藝美術的活動把他畫家的名望淹沒了?是他天性中的那種獻身精神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壓制自己的繪畫天才?還是他不喜歡宣揚自己的謙遜性格?是的,這些都是他在繪畫上沒有充分發揮和人們對龐薰琹在繪畫上的成就知曉較少的原因。”
龐薰琹晚年山東之行、西北之行、江浙之行、四川之行的作品,是他人生和藝術經驗的凝聚,是他的美學見解“真不在於形而在於心”的完美體現。他説:“如果我的作品能給你一點美感,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龐薰琹有寬闊的胸懷,有博大精深的藝術造詣和修養,他之所以沒有把純繪畫創造看得那麼重,是因為他在現實生活中認識到,中國還有比純繪畫創造更有意義的事等待他去做,他心甘情願地一度擱起畫筆,去做他認為更重要、更需要他做的事——工藝美術事業。事實上,人們在他的藝術創作中不僅受到美的熏陶,而且還得到極大的人生和藝術的啟迪:畫畫不只是用手用筆,而且要用生命和熱情。龐薰琹的繪畫創造,作為他人生經歷和不朽的藝術之夢的重要組成部分,將在我國藝術史冊上永放光輝。
(作者:孫彥,選自《光華之路:龐薰琹1977-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