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初，是阿拉伯多國政治劇變1週年。這一年，從北非到西亞的阿拉伯世界半數國家經歷百年罕見的內部大動蕩，四個國家政權非正常變更，一個國家陷入全面內戰並引發外部軍事干涉，更多國家出現規模不等的反政府示威抗議活動。

　　這場劇變並沒有隨著2011年的結束而畫上句號，依然處於發酵、膨脹、裂變和上升的進程中，2012年的阿拉伯世界依然是亂世之秋。

　　當下，關注阿拉伯世界的目光多鎖定風口浪尖上的敘利亞。5000多人的死亡，持續不斷的流血衝突，反對派鐵定奪權的決心，阿拉伯國家聯盟的強勢介入，以及西方大國對現政權合法性的公然否定，都使得敘利亞前景凶多吉少。

　　其實，這場阿拉伯劇變遷延至敘利亞，已經由最初的民生和民權革命異化為宗教派別內鬥和地緣政治之爭，由內生與本源矛盾上升為地區干預力量主導和外部勢力策應。簡而言之，是以海灣合作委員會諸君主國為基幹的阿拉伯保守力量欲借力打力，抓住阿拉伯街頭運動的勢能，在禍水西移利比亞、和平解決也門危機後，要徹底清算“懷罪”三宗的巴沙爾政權：身為什葉派“異類”之少數卻統治遜尼派多數；秉持復興社會黨世俗化意識形態對立王權體制；居於阿拉伯要津卻長期與世仇伊朗結盟……而扳倒巴沙爾政權或拆散敘伊聯盟，進而最終孤立、削弱和制服伊朗，是本地區某些國家和西方盟友的地緣利益交集點。

　　由敘利亞跳開看，這場以阿拉伯共和制國家政權變更為主線的大地震有望在大馬士革達到止損點，進而使整個進程拐回傳統的地緣政治衝突軌道，以阿拉伯、波斯、猶太和土耳其四大傳統力量的縱橫捭闔而呈現新的斑駁光譜，並以伊核危機進入臨界年而使中東地區面臨新的戰爭風險。

　　再回首已變更政權的突尼斯、埃及、利比亞、也門，以及有驚無險的巴林、約旦和摩洛哥，甚至沙特、科威特等，依然逃不脫動蕩二字。奪權的新手，掌舵的新貴以及尚未誕生或整合成型的執政新銳，都面臨穩定政局、清算政敵、重建公平與正義、康復民生與經濟的共同課題，而這些課題，遠比登高一呼推倒威權統治更加艱難和複雜。轉型不暢或失敗，告別強人政治而進入“侏儒時代”的阿拉伯社會，或將陷入政權變更頻仍而經濟社會發展止步的“民主亂象”。

　　2011年的阿拉伯劇變導致一個無心插柳的戲劇性後果：各種被長期打壓的伊斯蘭政治力量紛紛通過公開、合法、民主程序被推向權力金字塔頂，改寫了現代阿拉伯政治生活的主要色調，形成一道連綿壯觀並讓西方擔憂甚至害怕的“綠色”風景線。其實，這不是阿拉伯現代化和世俗化進程的“倒春寒”，而是對倒臺政權多年過於世俗化、西方化的本能背反或曰向傳統文化的自然回歸，也是民心所向。

　　當然，親歷過上世紀90年代政治伊斯蘭化嘗試的失敗與挫折，目擊過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的傾覆，以及伊朗伊斯蘭政體的內外困厄，已經或即將取代親西方世俗領導人的各伊斯蘭政府必須尋找新路徑，以便獲得融合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並適合本國發展和騰飛的新模式。當然，世界應該以更寬廣、更包容的胸懷樂觀其成，畢竟這是阿拉伯各國人民的自主選擇。

（作者馬曉霖為國際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