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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兒童與打工父親團圓故事引共鳴 獲國際關注

發佈時間:2012年01月18日 07:05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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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

爸爸回家了。

爸爸把毛毛抱在懷裏,她卻嚇得大哭起來。

  隨著掛曆上的日子離過年越來越近,一些明顯的變化出現在毛毛的生活裏。街道兩側的屋檐下挂上了紅紅的燈籠,家裏墻上出現了“年年有餘”的裝飾品,連忙碌一年的媽媽也不一樣了:她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坐在梳妝檯前,用心梳理自己的頭髮。

  這個4歲小女孩生活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南方鎮子裏。白墻黑瓦的房屋高低起伏,一道蜿蜒的小河從房屋間緩緩流過。和她每天在一起的,是她的媽媽,以及一隻總是豎著尾巴的大白貓。至於她的父親,一直“在外面蓋大房子”,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回到家裏。

  因此,對於臉蛋圓圓、梳著兩條羊角辮的毛毛而言,“過年”有了更加令人期待的涵義。在與父親團圓的短短5天裏,她和爸爸一起貼春聯、看舞龍、包湯圓,在幼小的心靈裏,將自己對父親的記憶一點一點補齊。

  很難想象,過去的兩年間,這個小女孩與父親簡單的過年故事,在世界範圍內獲得了廣泛的關注,其中不乏一些“重量級”的權威機構,比如香港的“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評委會,或者是遠在美國的《紐約時報》。有人稱讚這個故事“映射現實、純真動人”,還有人認為,這個生活在村鎮裏、喜歡吃棒棒糖的小女孩,代表的正是當今中國備受關注的“留守兒童”群體。

  “中國有超過1億人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打工,只有在假日裏才能和家人團聚,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大洋彼岸的《柯克思評論》這樣寫道。

  毛毛恐怕很難聽到這些評價。事實上,這個4歲小女孩是一個虛擬的人物。她只是出現在一本名叫《團圓》的兒童圖畫書中,並且在那裏經歷了一個只有十幾頁的、關於“團圓”的小故事。

  每個人都有與親人分離、團聚的體驗,每個人都會找到共鳴

  在春節即將到來的時候,一些變化總會發生在我們每個人的身邊。火車站裏擠滿了急著回家團圓的人,歌手在電視上提醒人們“常回家看看”,連一家來自美國的飲料公司,也不忘記在廣告裏提醒人們,“這是一個全家團聚的時刻”。

  毛毛的父親就是在這樣的場景裏風塵僕僕地回到家裏。他拖著像燈籠一樣顏色喜慶的紅色行李箱,提著一個大大的提包,甚至還來不及修剪自己滿臉蓬亂的鬍子。

  等待了許久的媽媽連忙迎上去,從爸爸的手中接過提包,關切地問候著。而穿著藍色棉襖的毛毛,卻只是遠遠地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和大白貓一起,有點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一年的分別後,這個小女孩已經很難拾起對於“父親”的記憶了。

  對於《團圓》的文稿作者余麗瓊而言,毛毛並非是一個全然虛構的人物,她把自己太多的回憶都融入到這個簡短的故事裏。余麗瓊的父親是一位建築師,在很長的時間裏,總是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只有春節的時候才能與妻子和一對兒女團聚在一起。

  因此,在余麗瓊幼年的記憶中,“團圓”就成了春節裏不可缺少的家庭場景:“一定要全家人一起,才叫過年。”

  在這本最終被命名為《團圓》的圖畫書裏,余麗瓊在一個又一個細膩的場景中記錄下自己與父親曾經的交流。她甚至直接用自己的小名“毛毛”稱呼書裏的那個小女孩。這個“太常見”的名字曾經讓她在兒時覺得羞澀、難堪,卻在如今的回憶裏充滿了親切和溫暖。

  這個80後圖書編輯並沒有想到,一個充滿個人記憶的故事能夠像現在這樣得到廣泛的回應。在交流會上,總有些熱心的讀者告訴她,在這本薄薄的圖畫書中,他們讀到了自己“久遠的記憶”。

  “好像每個人都有與親人分離、團聚的體驗,因此,每個人也都會找到自己的共鳴。”余麗瓊説。

  這樣的共鳴甚至能夠輕易跨越文化和國界的障礙。2011年11月,《紐約時報書評》將英文版的《團圓》列入了2011年度世界兒童圖畫書榜單。這份榜單從全年出版的數千本兒童圖畫書中選出,評審團成員包括紐約市圖書館負責人、致力於研究兒童文學的大學教授,以及暢銷圖畫書的作者。

  這樣的評選結果讓余麗瓊和她的夥伴們興奮不已。作為《紐約時報》的增刊,《紐約時報書評》是美國歷史最悠久、影響力最大的書評週刊,被稱為“曼哈頓高級知識分子必備的週末讀物”。

  與《團圓》共同獲獎的圖畫書作品大多來自美國本土,有的描寫一隻喜歡追著球跑來跑去的白色小狗,有的講述了美國拳擊運動員喬路易斯的成長故事。相比之下,像年畫一樣色彩濃郁、畫面中充滿中國傳統文化細節的《團圓》,看起來實在有些“另類”。

  世界其他地方的讀者或許很難獲知、也很難理解發生在中國的那些關於“團圓”的故事。比如,一位47歲的貴州木匠楊正榮,在返鄉途中被偷走了全部的錢和行李,最後還是得知消息的媒體幫他回到了家。到家時,他頭髮蓬亂,雙眼佈滿血絲。不過他一點兒都沒抱怨這趟坎坷的旅程:“能早點兒回去和家人團圓,比什麼都強!”

  但來自不同文化的讀者仍然能體會出那些共通的情感。美國《出版人週刊》在評論《團圓》的文章中寫道:“這是一幅令人記憶深刻的圖畫,它記錄了中國最為快樂的節日,並且見證了貫穿其中的感人親情。”

  家就是所有人像這樣緊緊依偎,哪怕距離分開,心也要聚攏在一起

  對於生活在《團圓》裏的小女孩毛毛而言,“親情”一開始實在有些遙遠。當父親抱起她,笑瞇瞇地用鬍子扎著她紅撲撲的臉蛋時,這個4歲小女孩的第一反應,是伸出手用力地把爸爸推開,隨後又嚇得大哭了起來。

  在他們身後,家裏的墻壁上挂著一張全家福照片。負責《團圓》繪畫的朱成梁特意將全家福裏父親的形象放在了畫面之外,用來映射女兒心目中父親模糊、陌生的形象。

  余麗瓊的心裏也曾經留下過父親面目模糊的樣子。當時,父親給她的感覺就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全國各地有什麼工程,父親就會毫不猶豫地拎起箱子出發,而照顧她和哥哥的任務,全落在了媽媽的身上。

  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疑惑:“我總是想,我們家3個人就夠了,幹嘛還要有一個爸爸呢?”

  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年,父親被單位派去哈爾濱學習,一整年沒有回家。等到過年,爸爸回到安徽的家裏抱起她時,當時還年幼的余麗瓊就像自己筆下的毛毛一樣,嚇得哇哇大哭,以為“有陌生人闖進了我的家”。而在此之前,親戚們都説,父親最疼的就是她這個女兒。

  長大以後,余麗瓊才漸漸體會到那一刻父親的傷心。當時,父親突然決定要拍一張全家福。他費盡心思,找了一位有相機的朋友,請他在一個星期天專門過來,幫自己一家四口拍這張照片。

  為了讓這張來之不易的照片看起來更加完美,父親做了很多準備。他特地選擇了單位裏一道好看的拱門作為拍攝背景,擺放椅子的位置也是換了又換,想找到最佳效果。不過,等到最後面對鏡頭時,很少照相的一家人因為太過緊張,腰桿都挺得筆直,表情也顯得“有點惶恐”。

  余麗瓊年幼的心裏就留下了這張全家福的記憶:爸爸媽媽坐在兩把椅子上,兩個孩子站在中間,媽媽摟著哥哥,而梳著羊角辮的余麗瓊,則被爸爸緊緊地抱在懷裏。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家。”余麗瓊説。如今,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女兒,當年的場景還是歷歷在目:“我知道,家就是4個人像這樣緊緊依偎,哪怕距離分開了,心也要這樣聚攏在一起。”

  創作《團圓》之初,余麗瓊並沒有想過寫自己的故事。當時她按照編輯的要求修改了好幾稿,可筆下描寫的,始終是一群生活在森林裏的小動物。直到編輯的一句提醒,“想想你自己的童年”,她才仿佛頓悟一般,開始追溯童年時光裏最打動自己的記憶。

  於是,在書房的小燈下,童年的回憶仿佛“被割開了一個切口”,開始嘩嘩涌到她的面前。她記起了那首名叫《軍港之夜》的歌,也記起了自己被叫做“毛毛”的時候發生的點點滴滴。

  在這樣的回憶裏,她終於在電腦上敲下了第一句話:“爸爸在外面蓋大房子。他每年只回家一次,那就是過年。”

  從這句話開始,關於毛毛,關於這場小小的“團圓”,故事被一點一點地編織起來,並且在畫家朱成梁的筆下,變成圖畫書裏一幕幕動人的場景。

  孩子只能體會出其中團圓的高興,可大人讀起來卻覺得有一點心酸

  圖畫書裏的毛毛並沒有去拍攝全家福,她只是在與父親相處的5天裏,一點一滴地找回對父親的記憶。

  有些記憶是父親的形象。她和爸爸一起去理髮,舉著棒棒糖坐在爸爸的身後,發現鏡子裏剪了頭髮、剃了鬍子的這個人“越來越像以前的爸爸”。

  有些記憶是她的經歷。爸爸領著她在門上貼春聯,還讓她登上了“媽媽從來不準我上去”的屋頂。在那裏,她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抓著他的雙手,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舞龍燈。

  而“好運硬幣”則是貫穿她整個新年最美好的記憶。按照當地的習俗,在除夕夜,父女倆一起包起了湯圓,並且把一枚硬幣塞進一個湯圓的餡裏。

  “誰吃到它,誰就會交好運喔!”爸爸笑瞇瞇地對毛毛説。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抱著碗,把熱騰騰的湯圓一個一個地喂到她的嘴裏。當然,他也想辦法,讓女兒吃到了那枚小小的好運硬幣。

  “一開始,這只是一場遊戲,但父親的確是在用心地進行這場遊戲,很用心地寄託自己對女兒的祝福。”余麗瓊説。

  在安徽長大的余麗瓊,從小家裏就有把硬幣包進湯圓裏的講究。當她在一個下午非常偶然地想到,可以把好運硬幣寫入《團圓》的故事中時,她突然發現,這枚小小的硬幣可以把自己想説的話、想表達的內容,包括祝福、思念、願望,“全部包容進去”。

  在整個春節裏,好運硬幣都成了毛毛最大的驕傲。遇上收到大紅包的小朋友,她會拿出硬幣向他們炫耀;發現硬幣丟了的時候,她在院子裏四處尋找,最後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好像自己的好運會連同硬幣一起丟掉一樣。

  對於那顆幼小的心靈來説,這場關於硬幣的遊戲真的被賦予了重要的涵義。事實上,在《團圓》發行之後,很多家長告訴余麗瓊,自己的孩子因為這個故事,對“好運硬幣”這種延續已久的習俗有了更深的感情。

  “這個故事更適合有閱歷的中年人,我們的孩子也許還不能體會其中的感情。”余麗瓊説,“但在以後的某一天,他們一定會從中找到共鳴。”

  對於很多年幼的孩子而言,《團圓》的故事裏有熱鬧的過年場景,有全家人幸福的團聚,可捧著書的父母們卻大多讀出了更多的意味。一位山東的母親説,孩子只能體會到其中團圓的高興,可自己看來,書裏的故事卻讓人“有一點點心酸”。

  最後,毛毛又找回了她的好運硬幣,而爸爸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他蹲下來,把女兒抱在懷裏,這一回,毛毛沒有把他推開。

  “下次回來,爸爸給你帶一個洋娃娃,好不好?”爸爸問。

  “不!”毛毛拼命搖頭,“我要把這個給你。”

  她低下頭,在紅色的棉襖口袋裏掏啊掏,摸出那枚銀色的好運硬幣,它已經被孩子的體溫捂得暖暖的。

  “這個給你。”故事的結尾,女兒把硬幣放到父親寬大的手掌上,“下次回來,我們還把它包在湯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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