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FP供圖

　　北京，東北五環外的京旺家園內，老徐坐在小區花壇邊低頭抽煙。有裝修工人過來，他就抬頭指點幾句，然後接著抽煙。

　　老徐的家，原本在五環內，望京，黃金地段的大望京村。因為拆遷，他除了得到400萬的拆遷補償款，還分到京旺家園的兩套回遷安置房，如今正在忙著裝修。因為拆遷，已經年過花甲的老徐得到了他今生最大一筆“收入”。但他卻樂不起來,因為現在他的家裏出了麻煩，兒子和兒媳婦鬧起離婚。

　　原本平淡的人生，卻在花甲之年突起波瀾，這讓老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有錢了，好好的家庭卻散了。”老徐長長嘆了一口氣，活了大半輩子，在物質條件足夠安享晚年的時候，親情卻遭遇糾結。

　　一兒一女 四套房……

　　雖是老房子日子安逸舒適

　　望京的歷史，據説接近千年。在明代之前，只有望京一個村，明代後期，望京分成了大小望京村。兩村以一條小河相隔，大望京村在東，小望京村在西。為什麼叫望京，當然是因為能從這裡看見京城。北京城雖然大部地處華北平原，一馬平川。但大小望京村的海拔高度，據稱比周圍村子高出不少。當年從北京城北進城的百姓、商旅、官宦，在望京這裡登高望遠，遠眺紫禁城的巍峨，便一掃旅途疲倦。老徐説，聽村裏老人回憶，早年有大道從村裏穿過，道邊酒肆、旅店林立。

　　雖然不是什麼村中大戶，但老徐家裏也有四套大瓦房。老徐一兒一女，閨女出嫁，搬出了村;兒子結婚後，生了小孫女，組成小家庭，跟著老徐夫婦一起居住在大望京村的老房子。祖上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老徐以前也只知道種地。後來，望京地區成為北京城新興居住區。大望京村周邊的村子裏的農民們都上了樓。逐漸沒什麼地可種的老徐，跟著老街坊們學著把自己家多餘的房子租了出去。每年出租房屋的收入有數萬元，足夠滿足老兩口日常開銷。兒女都成家立業，第三代也茁壯成長，日子安逸舒適。

　　“雖説我們那是農村，跟周邊的望京新城沒法比，跟現在這回遷安置房比，也顯得落後。但是，老房子一來寬敞，二來也是生活收入來源。我們住習慣了,挺懷念那兒的。”

　　據了解，大望京村像很多城中村一樣，常住人口和流動人口倒挂。有數據顯示，在拆遷前，村域面積1582畝的大望京村只有本地常住人口不到3000人，在這裡居住的流動人口卻有3萬多人。大望京村原來的農民很多都成為房東。

　　老徐一家的生活，一直這樣平靜地繼續著。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徐夫婦倆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小孫女身上。小孫女在望京上幼兒園，老兩口每天負責接送，讓兒子兒媳婦專心忙工作。

　　兩套安置房 400萬……

　　平靜的生活從此被打破

　　由於各主管部門重視，2009年，大望京村的拆遷騰退工作只用了53天。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老徐就從生活了一輩子的老房子搬了出來。

　　老徐最終拿到拆遷補償四百萬人民幣，兩套安置房。雖然從四環外住了多年的老屋子，搬到了五環外陌生的新房子，但老徐家畢竟拿到迄今為止最大一筆收入，日子看似沒有不紅火下去的道理。

　　從來沒處理過這樣一筆鉅款的老徐，前思後想了很久，最終，決定老兩口只要兩套安置房。老徐覺得，靠著租房的收入和多年的積蓄足夠安度晚年了。四百萬補償款全部留給子女。錢被拆成兩份，女兒已經嫁出門，也有自己的房子,少分了點，一百多萬。兒子多分點，二百多萬，也足夠他買套不錯的房子了。

　　女兒女婿對這樣的分配很滿意，但沒想到，兒子和兒媳婦那邊出了問題。兒子想在望京附近買套房，守著父母，兒媳婦卻另有想法。“也不知道兒媳婦聽了誰的意見，説要去河北固安買房。説那裏有升值空間，可以投資，以後賺差價。固安？多遠啊，還在南邊，離我們也太遠了。”

　　老徐對這個想法不太支持，但沒等自己反對，兒媳婦已經在固安買了房。“買就買吧，兒媳婦後來又提出來要一套安置房。這不折騰嘛！”老徐認為，兒媳婦在固安置業，沒有事先通知自己，現在又想再拿一套安置房，有些過分，矛盾的種子就此埋下。家裏屢次為錢、房子的問題開家庭會議，幾個回合下來，沒有一點進展。

　　孰是孰非，沒有定論。兒子的婚姻卻有了結論，要畫上句號。兒媳婦提出離婚，帶走了孩子，並提出財産分割。

　　分家 析産 爭孩子……

　　總覺得都是拆遷款鬧的

　　記者試圖通過老徐找到他的兒子和兒媳婦。但老人家長嘆了一口氣，説：“家醜不可外揚啊！”老徐血液裏還流著一個老實巴交莊稼漢子的基因，離婚這種字眼，對已經60歲的老徐來説，太敏感。在2011年，兒子鬧離婚，讓老徐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波折。“兒子跟我説，兒媳婦提出離婚，不僅僅是因為拆遷那些錢、那點房子的事兒。但是，具體為什麼，他也沒細説，就説感情也出現了問題。”

　　老徐有點想不明白，“這倆孩子，也是屬於自由戀愛。兒媳婦家是京郊的，我們雖説在城裏，也是農民出身，也算門當戶對。倆孩子感情發展得挺平穩的，也有了孩子。兩人都有工作，日子原來就過得去，現在我又給了兩百多萬，按理説，不愁吃穿的。怎麼到現在，感情出現問題了?”

　　反復思索，和老伴交流後，老徐依然覺得感情出問題這個説法有點虛，因為在他們那一輩人看來，已經結婚生子，就應該好好過日子。因此，他更多地將矛盾産生的根源指向拆遷帶來的那些錢和那點房。“説出去，人家肯定説我裝。我現在是真的不想要這些錢、這兩套房了，還是回到我們村裏，就沒這麼多事兒，唉……”

　　兒子的離婚官司已經打到一半。兒子因為工作繁忙，老徐老兩口既要看著裝修房子，又要關心官司。一輩子篤信公道自在人心的老徐，要面對法律、律師、法院這些陌生的事物。這讓他有些緊張。

　　“小孫女現在已經被兒媳婦帶回郊區老家了。原本孩子在望京這兒讀幼兒園，每天學習啊、吃飯啊都很有保障，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樣了。”老徐一度準備做出讓步，“錢不錢的，房子歸誰，我都不關心了，就想著，讓兒子把小孫女的監護權要回來。這官司最後肯定要有個結果，但不管怎麼樣，都是要分錢、分房子，還要決定小孫女歸誰養。這本來是好好一家子，這眼看就要分家，太可惜了。”

　　夫妻、父子、兄弟……

　　拆遷後矛盾為何頻發

　　老徐説，在大望京村夫妻矛盾、父子矛盾、兄弟矛盾，最近一段時間頻頻爆發。記者試圖通過朝陽法院找到大望京村最近一年的離婚官司記錄，但法院只能提供整個朝陽區的離婚官司數量，並不能説明問題。

　　振邦律師事務所的邸順紅律師處理過多起因拆遷而引起的家庭官司。她告訴記者，此類家庭官司不是大望京村的獨有特色，而在許多拆遷區域廣泛存在。

　　邸順紅律師舉例説，2010年北京通州區進行拆遷，就發生過家庭成員因拆遷款分配不均，而引起的官司。當時通州老王家共有五個子女，在拆遷中共獲得補償款900多萬元，老王夫妻及其他四個子女均得到了130多萬元的拆遷補償款，而唯獨老大在此次拆遷中，只得到了40萬元。由此引起了一場父母和其他子女與老大之間的家庭糾紛案件。

　　對於大望京村老徐家遇到的情況，邸律師分析認為，該案件是最典型的兒子與父母同住，父母的房屋遇到拆遷引發家庭矛盾。“遇到這種情況雙方都要冷靜思考，或者找專業的人員諮詢。不要盲目地去追求利益，或者盲目地挑起矛盾。如果認為可能會出現家庭矛盾，建議請專業人員進行諮詢，確定各人的份額應該是多少，然後確定分配方案，或者請專業人員出具法律意見，讓家庭成員知曉分配的事實依據與法律依據。以避免家庭糾紛的發生。”

　　訴訟 離婚 出走……

　　當脆弱親情遭遇巨大利益

　　在處理多起類似家庭糾紛官司後，邸律師發現了其中的一些規律。

　　她發現，在一線城市郊區及農村因拆遷帶來的巨大利益已經導致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其中家庭糾紛是農村拆遷中的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在利益面前失去了親情，親人不再講親情，而是完全的利益關係，兄弟姊妹，父母子女為了拆遷款分配，回遷房屋分配而走向了法院，作為原告與被告相互爭辯利益分配如何不公，丈夫和妻子因為拆遷款分配問題而離婚，甚至一方拿到拆遷款以後離家出走。

　　邸順紅律師提醒，想避免這種因利益而損害親情的事件發生。首先從發佈拆遷公告得知房屋要拆遷之日起，要積極地了解拆遷政策，以確定將得利益；其次，要知曉被拆遷房屋是否有産權證等可以證明權利人情況的相關證明文件，以確定在該被拆遷房屋中誰是被拆遷房屋的補償款獲得者；再次，了解拆遷政策中是否有按照人口因素補償的政策以確定誰應該得到相關的拆遷補償款或者相關的回遷房屋或者購房的優惠政策。

　　接下來開家庭會議，合理分配拆遷利益。如果發現其他人員要對自己做出不利的行為時應積極採取措施，事前預防，才能把侵權風險降到最低。 D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