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華學院光明天使學院的盲人學生在開學典禮上唱起了《愛，因為在心中》。本報記者 朱麗亞攝

　　2009年夏天，帶著“教育扶貧”的理想，在HTC集團董事長王雪紅的支持下，美國佛羅裏達州立大學終身教授、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軟體學院院長孫偉博士帶著他的團隊第一次踏上貴州這片土地。他們選擇在貴州省惠水縣一個名叫百鳥河的小山村中修建一所公益慈善大學——貴州盛華職業學院（注：以下簡稱盛華學院）。他們憧憬著一幅美好的藍圖：優秀、貧困的學子們在這個寧靜的向學之地潛心讀書，獲得一技之長後，學校推薦與安排就業，以幫助學生脫貧，進而幫助學生的家庭擺脫貧困。

　　初到貴州，孫偉博士帶領的年輕團隊充滿豪情，覺得盛華學院得到大家的認可是理所當然的事，也期望著出現貴州貧困學生蜂擁入校的情形。沒想到的是，“理想豐滿，而現實骨感”，在學校連續兩年的招生過程中，盛華學院遇到了前所未料的困難和阻力：貴州的貧困學生很難理解所舉辦的專業的內涵，堅持“讀書應該去大城市”的傳統觀念，使盛華學院遭遇到殘酷而又混亂的“高職生源大戰”。

　　初出茅廬便遭遇高職生源危機大戰

　　在赴貴州一些縣城、鄉鎮作招生宣傳的過程中，孫偉常常會遇到這樣一個問題：“既然你們學校這麼好，為什麼不升為本科呢？”他發現，在中國社會整體“本科崇拜症”現象和政府大力鼓勵職業教育政策形成一個非常鮮明的對比，而且這個對比還在繼續加劇之中。

　　高職院校生源在全國範圍不足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今年從山東到廣西，出現一些職業學院，本來計劃招收幾千人，到校只有幾百人。在貴州，高職生源也是如此。今年第一次補錄時，貴州省高職生源差額為20773人；第二次補錄，高職生源差額為13631人；第三次補錄，高職生源差額11206人；第四次補錄，貴州省高職生源差額仍有8466人。

　　據盛華學院招生處老師了解，貴州省某民辦高職今年首次招生，其招生辦主任是該校高薪從另一所高職挖走的，為了引進這位具有10年民辦高職招生經驗的“老資格人才”，學校給出了安家費50萬元、年薪15萬元的優厚待遇，而每入學一個新生還按一定金額給提成。這所高職的招生辦專職人員有9人，除此之外還聘請了6個來自四川的專業招生團隊常年分散在省內各個縣區。

　　在招生過程中給推薦生源的中學老師回扣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新鮮的是貴州省某高職院校原本許諾給老師的回扣最後沒有兌現，今年去中學作招生宣傳被拒之門外，招生人員只得在學校門口拉橫幅、發傳單。該校負責人為了進中學居然去翻墻，後被不認識他的保安打了一頓。

　　除了給回扣以外，提前發錄取通知書、提前報到都成了一些高職搶生源的手段。8月11日，盛華學院招生老師到某高職院校考察，發現還沒到高職投檔的時間，這所學校已經在辦入學手續了，操場上幾十個老師在迎新。一打聽才知道這所學校從8月1日起就已經開始迎新了。

　　盛華學院開學的時候，學校招生人員給一位學生打去電話，問：“你被錄取了，怎麼還沒有來報到呀？”學生回答：“我已經在軍訓了。”原來他已經在遵義的一所公辦高職院校軍訓好幾天了。這位老師無奈地説：“一些學校採取讓學生早報到、早軍訓的方式搶奪生源，在他們看來先把學費錢交了就好辦了。本來被某學校錄取的學生，如果該校已經向省招辦交了錄取費，學生再到其他學校去讀書當年是沒法在教育部電子註冊的，但他們也違反規定，照收不誤，讓學生先上學，第二年再註冊。”

　　儘管招生困難重重，但孫偉博士堅決要求他的團隊：“無論過去還是將來，給推薦學生的老師回扣這件事我們絕對不做。作為一所公益學校，這樣做違背了我們做公益的初衷，也鼓勵了不正確的方向。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沒有招生的成本，但我希望付出的招生成本是能夠給鄉村中學帶去實實在在的好處。”但他也坦言，可能盛華學院是唯一的一所不支付老師回扣的民辦大專， 這樣的措施給學校今後的招生帶來多大的挑戰有待進一步評估。

　　在規劃盛華學院2013年的招生工作時，孫偉博士要求學校“我們堅定辦學特色的道路，明年我們不擴大招生規模，只招600名高質量的學生。我認為今後我們學生的就業是最有説服力的，像有的學校那樣不斷提高給推薦老師的回扣是不能長久的。我們學校到現在只有一年時間，還沒有學生就業，我們缺少話語權。做教育是需要時間的，我們要有耐心。”

　　什麼才是好專業？學生和學校的認識有分歧

　　何為“好”的高職專業？這是孫偉與學生們認識上的第一個分歧。孫偉的團隊認為：“好”專業就是能教會學生一技之長，畢業後有一份穩定可發展的工作。孫偉團隊也是按照這個理想設計進行勾畫，與全球最大的五星級酒店集團——萬豪酒店集團聯合舉辦酒店管理專業，該專業學生成績合格畢業後都將進入萬豪集團工作；與全球智慧手機領軍企業HTC公司合作舉辦手機（平板電腦）精修專業，HTC承諾接受全部合格學生進入HTC集團工作；與國內搜索壟斷者百度公司合作培養市場急需的互聯網營銷人才……

　　但是，在招生過程中卻發現，很多學生對於專業的認知還停留在10年前，學生們趨向於選擇一個“聽起來容易找到好工作”的專業，喜歡那些經常在耳邊聽到的專業，如文秘、英語、會計、市場營銷、工商管理、法律、環境科學等聽上去很“白領”的專業，而其中的諸多專業早就被市場證明為就業難的信息並未被學生接受。

　　以此為標桿，學生們自然而然地覺得學校開設的專業太少且太冷門——今年高職招生的專業中，盛華學院僅有與百度公司合辦的市場營銷（互聯網營銷與管理）最為“貼近”2012最熱門的高職專業。

　　去年奔赴大山裏走訪學生，孫偉就發現他最得意的酒店管理專業卻無法打動貴州山區的學生和家長。酒店管理是和萬豪集團合作開辦，只要學生能夠順利畢業就能進入萬豪工作，優秀的學生直接去海外工作。合作一年後，萬豪非常滿意，認為盛華學院是他們在中國大陸發現的與萬豪理念最為契合的學校。其他學校去和他們談合作都只談一件事：分成。而孫偉是唯一一個沒有談分成的人。學校剛剛開學一年，凱賓斯基等其他許多五星級酒店也紛紛聯絡酒店管理學院院長莊磊，希望能夠給他們推薦學生。

　　但貴州的家長和學生對這個專業並不買賬，有家長擔心女孩子去酒店裏會壞了名聲，有的問是不是去洗碗，抹桌子？還有的一聽説是準英文環境學習，嚇壞了：“我英語很差，我怕自己學不會。”一直是孫偉認為最得意的小班英語授課，在一些家長和學生眼中都能成為缺點。

　　也有人建議孫偉順應“時代潮流”，開設些熱門專業吸引學生，孫偉卻堅定地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熱門專業並不導致好的就業。種種所謂的熱門專業在大城市早已經陷入就業的瓶頸。遺憾的是，消息的閉塞使得貴州教師和學生們所掌握的資訊比外界落後若干年。

　　“熱門”專業與“好”前途的焦灼曾一度困擾著學校的領導們，學校也曾經討論“大就業觀”的“熱門專業”教育和“小就業觀”的定制化專業教育。但孫偉堅定地認為：“我們要堅定自己的理想，相信我們的判斷是對學生最好的安排。做教育需要的是耐心，這是一項百年樹人的長期工作。等第一屆學生畢業後，在實實在在的就業效果面前，我相信孩子們和社會會有公正而客觀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