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電視臺消息(新聞1+1):

　　主持人 白岩松 ：您好，觀眾朋友，歡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聞1+1》。

　　節目一開始首先跟您商量一個事，看您同意不同意？如果有這麼一個退役運動員，咱們負責給她發工資，但是她替其他國家打比賽，您作為納稅人，您同意嗎？估計您的回答肯定是不同意。對，我作為納稅人之一，我也是這麼想的，也不同意。但是這種事情的的確確，並且非常真實地發生了。這就是過去幾天時間裏頭，媒體一直在關注的沸沸颺颺的“黃穗事件”，因為她在湖南吃了幾年的空餉，但是卻替澳大利亞打了比賽。

　　討論來討論去，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根了？取得一定成績的運動員，然後把官職像獎勵一樣、像獎品一樣就獎給他，類似這樣的運動員在全國各地到處都是。這種不是規則的規則是不是該走到盡頭了，誰説這樣的事情就一定合理呢？咱們該怎麼改變呢？來，還是先從“黃穗事件”説起。

　　優秀人才輩出，賽場競爭激烈，像中國乒乓球和羽毛球這樣的運動隊，一些知名的運動員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海外兵團，已經被大家普遍接受。然而本月4日，當湖南籍羽毛球世界冠軍黃穗代表澳大利亞，突然出現在澳大利亞羽毛球黃金賽賽場上時，卻引發了國內公眾一片熱議，輿論普遍把它成為“黃穗事件”。

　　黃穗在世界羽壇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曾先後奪得過2001年、2003年世界錦標賽女雙冠軍，2005年世錦賽亞軍，2006年世界盃女雙冠軍和雅典奧運會女雙亞軍。一度黃穗和高崚這對女雙組合，幾乎戰無不勝，穩居世界羽壇的榜首。

　　湖南省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黨委書記 張紹臣：她訓練比較刻苦，打球也比較有天賦，代表我們湖南省參加過多場比賽，代表國家參加世界重大比賽取得成績，為我們湖南省爭光。

　　因為父親病重等變故，2007年，黃穗突然宣佈退役，同年，她被正式任命為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副處級，然而自2008年年底結婚後，黃穗卻突然人間蒸發，不僅從未前往運動管理中心上班，而且乒羽中心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實在不知道如何找到黃穗的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甚至在當地媒體上登出了尋人啟示，希望黃穗看到後，能夠及時跟單位聯絡，但依舊沒有任何回音，然而就在本月4日，黃穗卻然出現在了世界羽聯澳大利亞黃金大獎賽上，並且代表澳大利亞參賽。

　　更令人感到蹊蹺的是，《成都商報》記者在採訪澳大利亞羽協首席執行官保羅?佈雷特勒先生後得知，大概一個月前，澳大利亞羽協按照世界羽聯的相關規定，將這件事情通知了中國羽協，並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結果是中國羽協同意黃穗代表澳大利亞參賽。

　　中國羽毛球隊總教練李永波在接受採訪時也表示：“黃穗代表澳洲參賽，我一點也不意外，因為這很正常。”在他看來，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件好事，説不定還能推動當地羽毛球運動的發展，但是對於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這卻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失蹤三年突然出現，而且遠在澳大利亞，這個副主任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人有些錯愕。

　　面對“黃穗事件”，輿論爭論的焦點並不是黃穗代表什麼國家參賽，而在於黃穗本來是被安排到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工作，但她從未上過班，卻一直在領工資。媒體公眾質疑，她是拿著中國的工資在為外國人打球。

　　面對領空餉的質疑，4月9日，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運動管理中心的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回應，目前對黃穗已按自動離職處理。但在相關審批手續還未辦下來之前，她作為運動員的工資依然還有。三年中月薪大概一千元左右，而這個工資是她作為運動員的工資，並非湖南乒羽中心副主任的工資。同時相關負責人還表示，不會追回黃穗不上班期間拿的工資。目前，黃穗已被免去湖南省乒羽中心副主任的職務。湖南省體育局有關負責人説，乒羽中心在今年1月已向湖南省體育局遞交了建議免職的報告，省體育局已經批復同意。

　　白岩松：冤大頭啊，冤大頭啊，真個是冤大頭。好多人會覺得説，這件事讓很多人感覺很刺激，是不是因為她替澳大利亞替人家打比賽了，是海外兵團，其實真不是。咱們現在在海外兵團方面的隊員太多了，早就可以心平氣和地去面對它了。新加坡女乒拿了世界冠軍，還逼著咱們勵精圖治，最後重新把冠軍再拿回來。所以李永波説的一點沒錯，從羽毛球競技的角度來説，這可能是一件好事，會推動當地羽毛球事業的發展。這個開闊的心，我相信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有，因此不是海外兵團的問題，是我們出了內賊的問題，是體制或者機制上出了相關問題。

　　不信來看，先看《公務員法》，她是副處級，湖南省體育局乒羽中心副主任。公務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予以辭退，礦工或者因公外出、請假期滿無正當理由逾期不歸連續超過15天，或者一年內累計超過30天的，請問湖南省體育局黃穗超過了多少天呢？

　　因此，上海國年律師事務所的一位律師汴興玉説：“1，黃穗失蹤不是湖南乒羽忽悠公眾，那就是其有關負責人的問題，因為稍有常識均知，只需去出入境管理局一查就知道黃去澳洲了，不需要登報。2，領空餉缺乏法律依據，可能構成不當得利，用的是納稅人的錢，理解應依法索回。3，相關領導顯然構成瀆職，應該依法追究其行政責任。”這就是比較嚴厲的一種説法。

　　至於她能不能替澳大利亞打那種比較正式的比賽，現在畢竟還是這種非正式的比賽。世界羽聯新聞官説，居住三個月以上就可以代表澳大利亞參加超級賽，什麼黃金賽等等，但是不能替澳大利亞參加奧運會、尤伯盃、世錦賽、蘇迪曼盃、亞運會等等這些非常正式的比賽，因為這需要代表澳大利亞三年之後才能參賽，同時需要拿到該國護照才行，這是競技方面問題，咱們不去管。

　　接下來更該關心的問題，離開一定的“黃穗事件”，為什麼全國各地自打1984年奧運會冠軍零的突破之後，更變得非常普遍了，很多拿了世界冠軍，或者拿了奧運金牌之後，就把官職當成獎品再獎勵一把，在這方面我的一位同事汪大昭也在思考，聽聽他的看法。

　　《人民日報》體育部主任記者 汪大昭 ：一個優秀的運動員從國家隊退役以後，下來要不要在地方上或者是其它位置上安排一定的行政職務，這個事情似乎連點爭議都沒有，就這麼做了，運動員本人大多數都是接受的，個別的不接受的人也是因為個人的原因，並沒有對這項規則産生過什麼疑問。實際上這種事情過去做過的，現在看效果也都不好，少數運動員在行政的位置上還可以，多數運動員並不適應這樣一種安排。

　　白岩松：對，這就屬於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黃穗現象”把這個事情抖出來了，我覺得倒是好事，逼著我們必須要去思考這樣的問題。潘採夫就説：“黃穗——湖南乒羽中心副主任，田亮——陜西游泳中心副主任(已經離職)，王勵勤——上海乒協副主席，楊威——湖北體操中心副主任，世界冠軍們組團擔任“副主任”，讓我有點糊塗了，難道主任是管事的，副主任是榮譽，誰是冠軍就給誰，官職成了冠軍的禮物，人家還愛要不要，就像有些政協委員、人大代表名額也成了“麥琪的禮物”一樣。”這值得我們有一定思考。

　　我們現在列一些，熊倪其實幹得不錯，現在湖南省體育局副局長，郭晶晶是河北省體育局游泳跳水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但是我估計現在她沒有多少時間去行使中心副主任的職責，還有孟關良、邢傲偉、田亮，田亮已經卸任了，因為他主要在忙自己的影視，王勵勤其實現在還在打比賽，有的時候還在國家隊，但是請注意，他是上海乒協副主席，這不一定是一種行政職務。

　　我們要接著往下列，估計一直要列一米、兩米，可能都能列出來，但是這件事靠譜嗎？我們接下來還應該這麼做嗎？

　　“賽而優則仕”在當今中國體壇似成慣例，這的確有利於解決運動員的後顧之憂，也間接肯定了運動員所獲得的成績，中國也不乏優秀選手順利走上仕途的例子，但不可否認，絕大多數運動員由於長期封閉訓練，而缺乏一步當官所必須的資質。昨天，新華社發表了題為“黃穗為何能領空餉”的新聞分析文章，文章説：暫且不論賽而優則仕”是否符合公務員和事業單位凡進必考的規矩，從運動員中選官的過程本身就有許多問題。比如“黃穗事件”，不知道在當時授予她這一職位前，是否進行過細緻的考察，這樣隨意給她戴個烏紗帽，從如今的輿論風波看風險很大。

　　事實上像黃穗這樣在運動員時期就當官的比比皆是，運動員退役後被安置到某一單位的領導崗位上，被看作是對運動員貢獻的肯定和獎勵。兩界奧運會皮划艇冠軍孟關良，現在任職于浙江船艇管理中心書記，還有從體育明星又發展到演藝領域的田亮，也曾擔任陜西省游泳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而他的隊友，兩屆奧運跳水冠軍的郭晶晶，現在另一個身份是河北省體育局游泳跳水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

　　成都體育學院教授、北京體育大學博士生導師郝勤，在接受採訪時直言：“這種用幹部職位來獎勵運動員的做法是絕對不合理的，這體現了官本位思想。國外選手在獲得奧運冠軍後頂多獲得一些金錢獎勵，但我們卻獎勵給優秀選手一個官當。優秀選手絕不等於優秀管理幹部。”據了解，黃穗在2007年宣佈退役後，由於她在運動員時期的突出貢獻，湖南乒羽中心給其安排了湖南省乒羽中心副主任一職，也同樣是因為黃穗在運動員時期的突出貢獻。對於其長達三年的礦工，湖南省乒羽中心不但未按我國《公務員法》規定給予辭退，反而還工資照發。面對這樣的情況，也難怪人們驚詫于湖南省乒羽中心所展現出的仁慈。而“黃穗事件”也引發了對於運動員退役管理制度的反思。

　　新華社體育部高級記者 楊明：在體制內功勳運動員退役，退役之後從政，然後給一個官位，這是多年來沿襲的慣例。60年代就有，80年代中國女排更為突出了，我認為當時特定的歷史時期，沒有獎金，也缺少物質刺激，以一種精神獎勵，這樣一種方式給予一些從政，或者給予一定的待遇，包括給一些什麼名譽，我們當時的目的是為了在世界大賽上，像奧運會、世界錦標賽奪金牌。由於這些世界冠軍們，他們具備這種專業的技能，他們可以做出色的教練，他們懂競技體育，所以就被安排到了領導的崗位上，當時是一種比較流行和普遍的做法，這些我覺得在當時是可以理解，但是隨著這麼多年的改革開放，還有中國體育走向市場化，我認為再延續這種做法就是非常非常不可取的，而且是一種錯誤的。

　　白岩松：首先，還是有一批不錯的運動員的確適合從政，而且在從政的位置上做的也非常非常不錯，有一定的小比例。遠的不説，像徐雲生、李富榮、袁偉民都是一步一步走上來，就説現在比如説蔡振華，回頭去看蔡振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的腳步是非常紮實的。首先，他是非常優秀的運動員，拿了世界冠軍，然後在歐洲打球，甚至上了瑞典的郵票，之後在中國男乒危機時刻被請回來當教練，然後在天津使中國男乒大逆轉，重新奪回了世界冠軍，然後當乒羽中心負責人。最後競爭上崗，走上了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的位置。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説，他沒有拿過奧運冠軍，但是用本事一步一步幹上來，但是這樣的運動員，包括這樣的路，並不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遍的一種現象，而是當他拿了奧運冠軍要退役之後，所在的省、自治區、直轄市就直接把一個約定俗成的位置——副主任就給他了，這靠譜嗎？接下來我們要連線的是新華社的記者楊明。

　　楊明，你好。

　　楊明：岩松，你好。

　　白岩松：這些年是不是各個省之間也有一種不是規則的規則，你既然這麼做了，我也得這麼做，奧運冠軍變成副主任，銀牌變成什麼，世界冠軍變成什麼，你怎麼看待這種各個省市自治區這樣一種普遍的現象？

　　楊明：我覺得這種現象實際上是中國體育培養運動員的機製造成的，就是“金牌戰略”，站在比較突出的位置上。那麼對於一些功勳運動員，奪過世界冠軍或者奧運冠軍的這些選手，好像在他們退役以後，要是不給一個官做，好像覺得有點對不住人家，既然其它的一些地方省市的體育局都是這麼做，那麼好像這個成了約定俗成的一種方式，所以我覺得這是應該值得認真反思的。

　　白岩松：楊明，其實我特想問你，如果過去窮、缺錢，你在短片接受採訪的時候都已經解釋了，但是80年代之後，尤其進入90年代，一直到現在，拿一個奧運冠軍，得到的物質獎勵，包括別墅等等，相當相當多，為什麼還要把官給人家呢？

　　楊明：這是一個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我個人覺得，在我們國家由於中國體育在過去20多年，它有一種特殊的一個位置，那麼奧運冠軍和世界冠軍就是被塑造成民族英雄，一個特殊的群體，好像他們出名是必須的，那是沒有什麼爭議的，那麼出名之後當時就是要給官做，當時我認為也是因為出口非常的窄，那個時候沒有物質刺激。像你剛才講，現在實際上他們在很多這種比賽中得到了大量的獎金，而且得到了很多的這種實惠，那麼這種時候如果再把做官當做一個恩賜的贈品來賦予他們，我覺得不管是老百姓也好，還是現在媒體，大家都覺得這已經是不合時宜了，這已經是過時的這種做法。

　　白岩松：楊明，一會兒還有問題要問你。為什麼間隔要間一下，今天非常巧，估計你也看到了，我看到這樣一條新聞，倫敦奧運會今年要開，但是倫敦方面已經提前宣佈了，拿了金牌沒獎金，英國運動員有可能拿16到22塊金牌之間，看一下這條新聞，當一個鏡子。

　　英國奧委會日前宣佈，對於今年在倫敦奧運會贏得金牌的運動員，他們不會給予現金獎勵。英國奧委會一位發言人表示，他們認為經濟上的回報，不會激勵運動員登上領獎臺，英國國家隊的運動員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份對運動的熱愛和執著。

　　據悉，四年前在北京奧運會贏得獎牌的英國運動員就沒有獲得一分獎勵。同時英國政府也表示不會給獲得獎牌的運動員進行現金獎勵，不過部分獲獎運動員可以從倫敦奧組委與皇家郵政簽訂的商業合同中，獲得大約一萬英鎊的獎勵，這份協議授權皇家郵政，可以把部分獲獎運動員的形象印在郵票上，在奧運期間發行。

　　白岩松：楊明，英國倫敦這方面的做法，我們國家還不能立即直接借鑒，運動員培養體系、機制等等還不太一樣，但是這給了我們很重要的啟發，將來運動員可能在獎勵方面，物質還可以繼續，多給幾個健力寶罐，但一定給真的，是不是到了把官職當獎品的時代該結束的時候，你覺得火候成熟了沒有？

　　楊明：我覺得成熟了，為什麼這麼説？

　　第一，現在運動員退役之後的出口已經拓寬了，以往主要是當官、當勞模，現在如今大多數明星運動員都選擇退役後上大學，接受再教育，做官已經不是唯一的最好出路。

　　第二，老百姓對於把官位當做待遇和贈品這種做法很反感。

　　第三，在很多事業單位，幹部從以往的這種任命制已經改為選舉了，民意投票，所以做官需要德才兼備的。

　　既然有以上這些理由，我覺得現在應該是水到渠成，應該去廢除這種做法了。

　　白岩松：您覺得就是我們將來另一方面要去很好地考慮，在我們現有的這種體制下新的出路，包括運動員的這種出路，包括他未來的成長，這樣的話才能堵住這個口，但是另外一個方面有更多的疏通。在這方面，你覺得我們應該先拓哪些出路，應該有哪些新的舉措？

　　楊明：運動員的培養和使用機制一定要變革，我能想到的良方就是體教結合，以往體制內專業隊運動員培養體制要逐漸地向西方體育發達接軌，那麼就是體育和教育應該要結合在一起，不能作為一個奪金牌的機器。那麼在他訓練的過程中，應該不脫離學校的這種教育，塑造良好教育，退役以後能夠成為一個人格健全而且能力很強的人。

　　白岩松：但是物質獎勵恐怕在一定的階段裏頭還不能立即取消，當然物質獎勵取決於國家，另一方面可能更大比例來自社會上。

　　楊明：對，來自社會的應該是大家都覺得無可厚非的，比如説職業體育，像李娜、姚明這些，他們拿多少獎金，這都是應該歸個人的，就是體制內培養體制，我覺得以後應該政府出錢越來越少，由民間的、社會的這種贊助，這應該是大頭。

　　白岩松：非常感謝楊明給我們帶來的思考，謝謝。

　　其實我們關注“黃穗現象”，或者説關注“黃穗事件”，關注的不是黃穗，因為這裡頭的確有一些黑色幽默的東西，去解決掉就好了。但是我們更加關注的，目前我們還有多少沒有出國的黃穗，還有多少位置是虛佔著，但是卻不幹實事，其實我們更加期待，將來即使是體育系統裏的很多行政官職，也應該用民主的方式競爭上崗，一旦進入到競爭上崗的時候，可能更加合適這個位置，不管是不是運動員，都能做到這樣一個位置，給老百姓帶來福利，給體育帶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