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窗內的王林追悔莫及 快報記者 邢志剛 攝

邳州警方在瀋陽將王林抓獲

　　18年前，她刺死了堂兄；18年後，當年的母親已經變成了奶奶。在“清網行動”中，江蘇省邳州市警方根據一個登機信息，抽絲剝繭。奔赴瀋陽，在茫茫人海中，終於將18年前一起命案的犯罪嫌疑人王林（化名）抓捕歸案。

　　18年前刺死堂兄

　　1993年6月20日，江蘇邳州市鐵富鎮的一個農家小院內，劉學正正在劉學發家喝酒。暮色漸下，兩人喝得面紅耳赤。

　　王林悄然來到了這個農家小院。如果按照農村的親屬關係説的話，劉學正和王林還是堂兄妹。家長裏短埋下的禍因，在這一刻點燃。

　　當年40歲的王林和劉學正很快廝打在了一起。“當天中午，劉學正罵了王林的兩個女兒。”幾個回合下來，王林明顯處於下風。她很快離開了劉學發的家中，幾分鐘後，王林再次出現，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尖刀。廝打還在繼續。王林真的急了，她揮舞起了手中的尖刀，刺向了劉學正。刺了幾下後，劉學正倒在了地上。當天晚上回到家中的王林，隨後聽到消息，劉學正死了。事後，據邳州警方現場勘驗，劉學正被連捅兩刀，落刀處均在上身，其中一刀在心臟的位置。劉學正死亡的消息傳來，王林決定乘著夜色潛逃。

　　晝伏夜出乞討謀生

　　案發後，根據摸排出來的線索，專案小組先後趕赴山東、河南等地尋找王林的蹤跡，但由於王林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而且當時全國公安信息不能共享，致使案件偵破工作陷入了困境。

　　王林也似乎從人間蒸發了一樣。18年後，在邳州看守所，王林告訴記者，案發後，從家裏出來，身上也沒有什麼錢，也不知道逃到哪去。

　　沿著鐵富到官湖的公路，王林決定走到哪算哪。“當時白天在田地裏休息，晚上開始走路。連續三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三天后，到達了與邳州交界的山東地區。”

　　這個沒有念過一天書的農家婦女，開始了在山東地區的乞討逃亡生活。她輾轉鄉間，白天到農戶家中去討要點吃的，晚上隨便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慢慢地，王林開始給農戶家幹點活，對方給其提供吃住。這個時候，王林給那些樸實農民的解釋是，和家裏鬧了矛盾，跑出來的。就這樣，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平靜下來後，她開始想念家中的孩子。那一年，王林最小的兒子劉強才11歲，還有兩個女兒。

　　也許是當時表現出來的低調和任勞任怨打動了一戶農家的女主人，這家農戶的兒子，通過某種渠道，將王林在山東的地址，提供給了身在邳州的王林的丈夫劉學功。1993年下半年的一天，劉學功帶著3個孩子，離開了邳州鐵富鎮的老家，在山東，與妻子王林會合了。

　　之後，他們一家5口當即離開了山東。王林説，當時他們去的是河南洛陽。在洛陽市火車站附近的一處廢棄的房子內，王林一家5口住了下來。安頓好3個孩子後，王林夫婦開始到外面去乞討。

　　“當時家裏很窮，自己逃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丈夫跑出來的時候，也沒有什麼錢，也就夠買個火車票。”王林説。此後的一段時間，劉學功出去找活幹，王林除了乞討外，還會撿拾些破爛變賣。

　　在洛陽逗留一段時間後，王林還是擔心被邳州的警察找到。“當時就決定到瀋陽去。”王林向記者解釋稱，當時撿破爛的時候得知，瀋陽那邊撿破爛能賺到錢。“而且那邊距離邳州遠，安全點。”

　　大概在1994年，王林舉家坐上去瀋陽的火車。“到瀋陽後，基本上就固定在一個地方，那是一個農村和城市接壤的地方。”

　　撿破爛和幹清潔工是王林夫婦的收入來源。在瀋陽這一呆，就是17年的時間。從1993年案發到2011年歸案，18年的時間過去了。王林已經58歲了。當年三個孩子的母親，如今已做了奶奶。

　　王林説，18年來，每天都在提心吊膽過日子，但是時間長了，以為自己能夠躲過去，能夠逃脫警方的追捕，在異鄉能夠終老。“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説。

　　根據登機信息順藤摸瓜

　　而邳州警方對王林的追捕工作還在繼續。但是，自從獲得王林在河南出現過的信息，線索之後似乎中斷了。

　　就在案發後的幾年內，王林的父母先後去世，劉學功的父母也先後去世。王林夫妻，在邳州幾乎沒有了任何的牽掛。這樣一來，線索更少。

　　18年來，案發地鐵富派出所與刑警大隊的歷任領導和偵查員雖交替更換，但民警們始終沒有放棄過對此案的偵查。

　　2010年3月，周超調入了鐵富派出所任所長，受害者家屬的悲痛欲絕，使他寢食難安。走馬上任後，周超調取了這起殺人積案的卷宗材料，組織派出所民警認真細緻地分析案情，並制定了追逃方案，積極組織追捕工作。

　　2011年6月下旬，在全國公安機關全面開展轟轟烈烈的追逃犯、清欠賬的“清網行動”期間，邳州警方經過全方位的細緻工作，抽絲剝繭，終於獲取到了一個有價值的線索：在2010年10月份，王林的兒子劉強，有過一次從遼寧省瀋陽市乘坐航班去昆明的信息。線路是從瀋陽到昆明，然後去了麗江。

　　線索被迅速上報到了邳州市公安局清網行動指揮部，引起了公安局領導高度重視，迅速抽調精幹力量赴瀋陽追捕。

　　2011年6月29日，追捕小組抵達瀋陽。在瀋陽警方的大力配合下，追捕小組查詢到劉強2010年10月底乘飛機至昆明時的同機人員共14名的信息，並獲知一行中多人都是瀋陽當地一知名企業的員工。

　　鐵富派出所指導員劉傑説，考慮到情況的複雜性，當時通過一個比較巧妙的方式，從這家企業的人事部經理處得知，犯罪嫌疑人王林的兒子劉強，正是這家企業的員工，並且還知道了劉強的暫住地址位於瀋陽市渾南新區一個城郊村莊民房。該村常住人口僅2000余人，但外來暫住人口卻有30000多人，治安情況十分複雜。

　　但經過對劉強暫住地址的外圍調查，該地址居住的人員並不是劉強和他的家人，甚至與犯罪嫌疑人毫無關聯。此時，圍繞王林女兒等關係人進行的工作也毫無進展。

　　排查8所幼兒園

　　邳州市刑警大隊偵查員劉照宇對記者稱，當時的判斷是，劉強在單位登記自身地址的時候，有可能是故意提供假地址。但是劉強一家實際居住的地方，也應該距離這個城郊的村莊不遠。很有可能，劉強一家就住在這個村。

　　基於這樣的判斷，劉傑和劉照宇決定調整思路。劉強今年29歲，如果他成家的話，也應該有子女了，而且子女也應到了上小學低年級或者幼兒園的年齡段；如果逃犯王林還健在，18年過去了，中年出逃的她現在應該是做奶奶的年齡了，若她和其子在一起居住的話，很有可能會為其接送小孩子。

　　追捕小組決定從幼兒園入學的信息開始查起。但這個區域的幼兒園多達8所。劉照宇説，“沒有辦法，只能對每一所幼兒園逐一查起。”

　　排查到第8家幼兒園的時候，依然沒能發現劉強的子女。是思路錯誤，還是王林的孫女或者孫子沒有上過學，甚至説劉強至今單身根本沒有孩子？追捕小組的民警陷入了困境。

　　“如果在園生中沒有需要的信息，那離園生中呢？也許王林的孫子或者孫女已經畢業了！”民警再次翻閱起了8所幼兒園歷年來的離園學生登記簿。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排查中，民警在一所幼兒園的畢業學生登記聯絡方式中查到：劉敏（化名），女，6歲。父親，劉強。父親單位，某公司。信息高度吻合！可以確定，劉敏就是王林的孫女。

　　據幼兒園老師回憶，劉敏的奶奶曾經來園接送過這個孩子，並且該學生的家應該就在這個村內（劉強在公司登記住址的那個村）。

　　在瀋陽警方和當地治保幹部的協助下，追捕小組找到劉敏轉學後就讀的某小學。據劉敏的班主任反映，劉敏因為患病請假，沒來上學。為了不打草驚蛇，追捕小組成員商討後決定採取蹲坑守候。

　　就在第三天中午的時候，目標終於出現在偵查人員的視線內，劉強的女兒到學校上學了，但遺憾的是，她是一個人來校的。

　　“我換件衣服和你們走”

　　這一天是今年的7月5日。偵查人員決定繼續守候，到下午放學的時候，一個老年婦女來校接劉強的女兒回家。

　　18年過去了，犯罪嫌疑人從青壯年變成了老年人，容貌氣質均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眼前這個老年人，到底是不是王林？民警拍下了這名老年婦女的照片，追捕小組民警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迅速將照片傳到了邳州市公安局“清網行動”指揮部，安排被害人親屬與當時熟悉情況的村組幹部進行辨認。

　　劉照宇説，為確保萬無一失，同時考慮到劉敏還是個孩子，在學校門口直接抓捕，會給孩子的心理留下陰影。“我們當時決定，確保將該老婦人控制在視線內，一路進行跟蹤。”

　　時間到了傍晚，邳州後方傳來消息，照片中的老年婦女，正是王林！

　　這是一個簡陋的住處，只有一個土炕。王林的孫女和3歲的孫子已經入睡。進入室內，民警將王林喊了出來。

　　“我叫王保香”，王林還想繼續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很快，來人的徐州口音和表明的邳州警察的身份，讓王林呆住了。愣了片刻後，王林説：“我知道了，讓我換件衣服，我和你們走。”

　　7月5日晚，王林被抓，在被民警帶走的時候，她的孫子和孫女還在熟睡中。對於自己18年前的犯罪事實，王林供認不諱。由於王林聲稱自己患有高血壓等老年病，當晚，在瀋陽的公安醫院，抓捕民警對其進行了全面體檢。

　　7月6日，王林被押解返回了邳州。

　　7月22日，因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王林被批准逮捕，目前羈押在邳州市看守所。

　　“潛逃18年生不如死”

　　9月2日下午，在邳州市看守所，記者見到了王林。

　　民警説，與剛剛歸案的時候相比，現在王林的精神狀態好多了。談起18年前的血案，王林説她現在對一些細節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就是因為對方罵了自己的女兒，話語實在太難聽。只想出口氣，才刺了人。

　　王林告訴記者，這麼多年在外面潛逃，實在生不如死。乞討要飯，撿破爛，什麼活都幹過。剛開始聽説民警在抓捕自己的時候，也想自首，但是考慮到孩子年齡還小。後來兩個女兒出嫁了，兒子也成家了。又想到孫子孫女還小，開始心存幻想，想著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了，應該能夠躲避過去。

　　“現在我非常內疚。”王林説，該來的還是會來的，早就想過有這麼一天。“我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和公公婆婆，他們雙雙去世的時候，作為子女，我們都不在身邊，也沒能盡孝。也對不起死者，給他的家庭造成了災難性的影響。”

　　鐵窗內的王林説，她現在內心很平靜，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但是談起她的3個孩子和2個孫子孫女時，她又泣不成聲。“是我害了他們一輩子！我對不起自己的子女，他們都沒有上過什麼學。”

　　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