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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廣義不在意被誤解:藝術應該是一米之上的事情

發佈時間:2012年11月09日 15:11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新聞網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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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廣義不在意被誤解:藝術應該是一米之上的事情

  王廣義:

  藝術應該是一米之上的事情

  王廣義是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無法繞過的名字。他一直被貼著政治波普的標簽,這讓他功成名就,也讓他飽受誤讀,這一次他嘗試從另一個角度重塑自身的藝術線索

  本刊記者/吳子茹

  如果一個人站在今日美術館的那間展廳裏,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壓抑混雜著肅穆。

  挑高12.5米的墻壁四面呈鬥形,5000余個裝滿大米和谷糠的麻袋沿四壁層層堆積,一直堆到天花板,把900平方米的空間撐得只剩下中間不寬的一條,周圍漂浮著麩皮的粉塵和味道。這就是《自在之物》,王廣義特意為自己的大型回顧展創作的新作。

  美術館外面的花園裏,藝術家點燃一支雪茄,十分耐心地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出不同的姿勢。十多分鐘後,下一家媒體記者到來,他又配合地穿過咖啡廳,走到美術館門前繼續拍照。“今天陽光還不錯,比較適合(拍照),”王廣義甩了甩他那頭標誌性的長髮,和記者閒聊。

  作為中國當代藝術界最炙手可熱的藝術家之一,與同樣功成名就的張曉剛、岳敏君等人相比,一直以來圍繞著王廣義的爭議最大。一切都因為上世紀90年代開始創作的《大批判》系列,那些嫁接了政治圖像和消費符號的畫面讓王廣義聲名遠播,而此後不斷地重復創作也為他帶來了數不清的誤解和非議。

  “消除大家對我作品的誤解?這個我倒沒有刻意要去做。”王廣義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在一片煙霧繚繞中對《中國新聞週刊》説,“可能我就是一個歷史感很強的人,做個展是將自己的整個歷史線索放在這裡,是很嚴肅而神聖的事情。”

  三十年來中國當代藝術被忽視的線索

  雖然很早就蜚聲海內外,但王廣義卻很少在國內做個展。迄今為止,他在國內唯一一次個展是在2008年,在深圳何香凝美術館OCT當代藝術中心舉辦的“視覺政治學:另一個王廣義,”和這次的回顧展一樣,策展人也是黃專,那個展覽專門討論王廣義藝術中的政治經驗和問題。

  王廣義説,那次展覽開始前,藝術界“反應也很大”,大家都想看到王廣義的架上作品,“結果一張都沒有”。令人既失望又驚訝的是,那次展出的全是他1980年代以來的裝置藝術,從1989年在珠海創作的《易燃易爆》到相對較新的《冷戰美學》。這與大家熟悉的“架上”王廣義大相徑庭,因此叫做“另一個王廣義”。在藝術家本人看來,展覽名稱“很口語化,從傳播意義上很有效”。

  與“另一個王廣義”相比,很顯然,作為今日美術館十週年的紀念展,王廣義這次的回顧展更具學術野心,旨在將藝術家1980年代以來的整個創作脈絡進行梳理,而這條線索,從時間上來説幾乎與整個中國當代藝術史重合。展覽的名字也充滿學術味道“自在之物:烏托邦、波普與個人神學”。

  從1990年開始,經歷過“85新潮”運動、創作過《凝固的北方極地》《後古典》和《理性》系列後的王廣義,繪畫風格突然轉變,開始創作他後來最廣為人知的《大批判》系列。這個系列將文革宣傳畫中的人物和西方商品符號並置一處,畫面簡單,故意剔除任何繪畫技巧和內涵,“政治”和“波普”從此成為貼在他身上的標簽。

  儘管王廣義一再強調,對長期以來觀眾和評論界對他作品的誤讀,他本人並不太介意。然而這次展覽的目的一目了然:把自己從標簽中解放出來,為作品“正名”。

  對策展人黃專來説,王廣義算作中國當代藝術史的一個入口和切片,梳理王廣義,從某種程度上來説,就是梳理中國當代藝術史。黃專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2008年,做完王廣義在國內的第一個個展以後,按照他的工作習慣,“想把這個事兒放下來,中間隔久一點。”然而當時今日美術館策劃建館十週年的展覽,看中了王廣義。此外,這位藝術家從2008年以後創作的新作品讓黃專很感興趣,“有一個新的角度,如果做一般平平淡淡的回顧展我覺得沒什麼意思。”

  在黃專看來,這段時間的新作對王廣義的藝術創作顯然很重要,“是他的一個新階段,”這個階段的創作,從嚴格意義上講是王廣義三十年創作邏輯的結果,而黃專總結出的“王廣義個人神學”的邏輯線索,“也是一個可以重新研究他的角度”。更重要的是,王廣義認為,這條線索,也是三十年來整個中國當代藝術被忽視的線索。

  教堂和糧倉:向上或向下

  整個展覽中,最惹眼的就是那個堆滿糧食袋子的裝置“自在之物”。掀開黑色的幕簾走進去,頭頂的燈光就直瀉下來,與本能最近的食物堆積起來卻産生了神聖感,就像策展人黃專評價的“既像教堂,又像糧倉”。從精神指向上講,這件裝置既延續了王廣義作品中從80年代就具有的“神性”,又代表了他創作的現狀以及將來的方向。

  1985到1986年間,王廣義創作的《凝固的北方極地》,人物和動物被簡化成圓柱或圓錐體,寂靜而又肅穆,虔誠的姿態加上側向光影的使用,這些作品看起來瀰漫著宗教意味。那是彼時藝術家臆想中的“聖潔的北方文明”。王廣義參與並引領的“北方群體”成為“八五美術運動”中的重要一支。

  而此後開始的《後古典》系列,藝術家更是選擇了文藝復興和新古典時期的現成圖像,作為他修正的對象。即便是上世紀80年代末,他作品中廣泛使用的毛澤東形象,也是充分利用了這位偉人神一般的形象和地位——藝術家最重要的作品《毛澤東AO》,即便試圖用理性的網格試圖故意消除這樣的效果,但網格後的毛澤東形象,依然有高大而威嚴的視覺效果。

  不同於許多埋頭創作、將評論的工作交給批評家的同行,王廣義擅長用哲學和宗教意味十足的語言來解釋自己的作品。他儘量字斟句酌,避免用直白的語匯,比如,他喜歡用“向上”和“下降”來總結作品。“我覺得藝術這個詞應當是和宗教政治史平行的詞,但是現代社會,藝術這個詞普遍下降了,變成很單一的審美的問題。”王廣義對《中國新聞週刊》説。

  王廣義想將藝術“提升,或者説是想讓藝術回到它應當有的位置上去”。在他看來,藝術最初的産生,就是原始人類在岩石上刻畫一些圖案。“那是表達人們對這個世界不可知的恐懼,那是藝術最基本的東西。”

  在他心裏,藝術應當是在“一米之上的事情,是可以仰視的東西,是對某種精神和不可知的感覺”。他的藝術既有生活的體驗,又要超然于生活之上,這就是“超驗”。而策展人黃專所説的“教堂”和“糧倉”,顯然分別對應了王廣義口中的“向上”和“下降”。

  1973年,16歲的王廣義高中畢業,到大慶附近一個村子裏下鄉,曾經在當地的糧庫工作過。扛糧食的時候很累,但糧食的味道,尤其是“麻袋那種亞麻的味道,”卻在王廣義的腦子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此後多次用麻袋塞入糧食來比喻藝術的精神。“麻袋塞入糧食扛走了,使用功能完成了,但我説麻袋裏裝滿了精神,扛走了,就賦予了藝術的精神。”

  這一次他真的把麻袋都填滿穀子搬進了美術館。

  “或許是對青春時期的回望”

  在王廣義看似一脈相承的創作中,《大批判》就像是一個跳躍的音符,似乎很難將其與他之前的創作聯絡起來。然而正是這個看起來的不和諧音,讓王廣義真正進入了大眾視野。

  《大批判》系列充滿政治寓意和消費符號,它被以“政治波普”的名頭簡單定義,王廣義説這並不全面,但也不覺得委屈。“從傳播學意義上講,它是生效的,”王廣義對《中國新聞週刊》坦陳,“雖然這個標簽縮小了我的價值,但是在社會學意義上讓所有人知道了我。”

  在他看來,藝術作品需要一個膚淺的切入,變得家喻戶曉以後,人們才會去追問價值,而藝術家才有了話語權,也才有機會向人們描述他的作品。“假如沒有這樣的一個傳播邏輯,別人就會説王廣義是誰啊?”他笑著開玩笑。

  《大批判——可口可樂》是這個系列裏的代表作之一,創作于1993年。“文革”時期標誌性的工農兵形象被搬上了畫布,他們神情激昂嚴肅,各自伸出一隻手共同緊握著一隻巨大的鋼筆,筆尖的正下方是西方商業符號可口可樂的標誌。為了讓整幅畫面“保持不確定性和中立性”,藝術家在畫面中疊加了大量毫無意義的數字。

  《大批判》系列的創作方式很簡單,與王廣義早在1980年代就開始的《凝固的北方極地》等作品風格大相異趣。它們身上被貼著的“政治波普”的標簽,也是最近幾十年來,中國當代藝術的整體形象。黃專認為,這樣的解讀過於狹隘,而對王廣義的“誤讀”,從一個更大的層面上來説,又反映了對整個中國當代藝術的誤讀。在黃專看來,中國當代藝術三十年,其實有很多超驗的東西在裏面,而不應當被僅僅簡化為政治波普這樣的符號。

  在王廣義自己看來,在這個系列中,宣傳畫和西方商業社會氾濫的商標被放在一起,並不僅僅是對當時社會現實的膚淺反映,而是“作為藝術家,以並置的方式,平靜地呈現人類兩種洗腦的方式”。王廣義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

  在那之後,藝術家經歷了一圈更為複雜的藝術實驗,大型裝置、中國經驗混雜著西方可以理解的表述方式,但王廣義始終沒有擺脫曾經被賦予的符號。而現在,他的新作品在位於北京昌平的大工作室完成,畫作都非常大,4米4米,或是4米8米,這批新作畫到了基督之死,也畫到了某位偉人的死亡。就像是一個循環,題材又回到了藝術家25年前曾經畫過的東西,“或許是對青春時期的回望”。

  雖然與《後古典》的題材類似,但不同於之前盡力把細節去掉而力求畫面的光滑,此時的王廣義更強調畫布上的偶然性,他讓顏色在畫面上肆意流淌,“也許可以理解為年齡的增長吧,更自如了,”他想了想,停頓良久,“或者説骨子裏的東方精神很自由地呈現出來。”

  王廣義不太願意談及作品價格和市場,這正是這些年來,媒體採訪中問得最多的問題。問及如今的工作狀況和三十年前的對比,他思考良久,説“更開朗了”,接著又補充道,“開朗是個中性詞,開朗不是快樂,也不是憂鬱,都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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