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報訊 文/記者 別鳴 實習生 薛蕊圖/記者 葉茂林

　　長江很寬，冬天很冷，有凍僵的鷹從樹上掉下……

　　臉頰緋紅，語音糯細，説起話來卻乾淨利落，74歲的白先勇在臺上安然踱步，風度猶如崑曲中的士子。在武漢崇文書城與讀者交流，他兩個多小時不肯落座。

　　63年光陰似水，江城武漢對於白先勇而言，久久停留在11歲的兒時記憶裏。“1948年末，我隨父親坐船從南京來武漢，居住了3個多月。這次我也是從南京來武漢，不過父親早已去世，我也沒有坐船。”一座城市兩段情緣，讓白先勇思緒糾纏。“江豚，一下子跳到我們的小火輪上！”回憶當年江城歲月，白先勇如孩子一樣歡呼。在他記憶裏，長江很寬，和父親坐小火輪過江，第一次看見江豚。他清楚記得龜山，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有凍僵的鷹從樹上掉下，還記得砂鍋魚頭、珍珠丸子，“湖北菜真好吃。”

　　在其新著《白崇禧將軍身影集》中，有一幅他父親1938年在漢口一棟洋樓前的留影。為了尋到這張照片的背景建築，4月28日晚白先勇在江漢路險些迷路，他興奮地

　　在一座老樓前同樣留影，回來後仔細比較，卻發現多了石獅、少了石柱，“感覺不太像，不過肯定在那些樓中的一棟。”

　　他細數父親白崇禧與武漢的淵源：18歲時不顧家人阻攔，參加廣西學生敢死隊到武漢，見證了武昌起義；1926年在廣州誓師北伐，和李宗仁一起打到武昌，擊敗吳佩孚；1938年在武漢保衛戰中對日作戰5個月……

　　父親戎馬一生，自己卻浪漫感性。白先勇説：“年輕的時候，感覺與父親的世界有很大差距。現在老了，發現與父親越來越像，一做到底的作風，愛才的本性，原來一模一樣。”

　　他記得，母親下葬後第41天，自己出國求學。父親送到機場，步步相依，竟破例送到飛機梯下。父親曾領百萬大軍，出生入死，又因秉性剛毅，喜怒輕易不形於色。可是暮年喪偶，兒子遠行，那天在寒風中，竟老淚縱橫，那是父子最後一次相聚。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剛上大學，白先勇懷著到長江三峽建大壩的理想，讀了一年水利工程，後來終究選擇文學。晚年白先勇將身心凝于崑曲，策劃了長達9小時的青春版《牡丹亭》：將原著55齣濃縮為27齣，融入現代舞美，晉用年輕演員。他認為：“崑曲能以最簡單樸素的舞臺，表現出最繁複的情感意象。”

　　2008年，青春版《牡丹亭》在武漢大學連演三天，受到熱捧。白先勇説，當時儘管因身體原因沒能到武漢演出現場，但牽掛得不得了，著急地電話問現場助理。助理説：“很了不得！幾千人坐得滿滿，連看三天。”後來到北京、杭州等地，都有不少年輕人告訴白先勇，曾在武漢看過他的《牡丹亭》。當年華中農大曾聯絡在該校演出《牡丹亭》未果，白先勇竟然多年不忘，這次來武漢就專程做客華農與師生一敘。

　　在國外，白先勇曾説他想家“想得厲害”，那不是一個具體的“家”，而是“所有關於中國的記憶的總合”。武漢，必是這“總合”裏一個深深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