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令人焦慮的春節，江西景德鎮昌河汽車公司的員工們在經歷了一次大規模的停工之後，正忐忑地等待新的公司領頭人。

此次停工緣起于員工反對其母公司中國長安汽車(微博)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把昌河汽車下屬的昌河鈴木轎車生産資質，轉移給即將和長安福特分家的長安馬自達(微博)合資公司。而且此前，轉讓方案沒有通過昌河汽車職工代表大會表決就上報給發改委。在誤會、封閉、不透明的公司氛圍中，多方利益的暗戰也最終讓中國長安啟動的內部資源重組大戲暫時以悲劇收場。

一項生産資質引發了一場公司內鬥，中國長安並購昌河之後到底留下了怎樣的管理隱患？未來的昌河汽車將如何“修復”與母公司中國長安的關係？在中國長安重組箭在弦上之時，一場資源僵局又將如何打破？

1997年入職的昌河汽車工人左斌(化名)度過了一個最為難熬的除夕。他與6000多昌河人一樣，焦急地等待著被他們視為家的昌河汽車能在春節之後順利地選出讓職工放心的新公司&&人。

從2012年1月13日開始，總部位於江西景德鎮的昌河汽車爆發了大規模的停工事件。此次停工緣起于，員工反對其母公司中國長安汽車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長安”)意圖轉移昌河汽車的生産資質一事。

1月16日晚，停工事件最終以中國長安退讓暫時告一段落。中國長安和江西景德鎮市政府發佈了聯合公告，宣佈維持昌河汽車公司的目前格局，並免去李黎總經理職務，表示會儘快從昌河汽車內部選出總經理。

從2009年年底，中國長安重組中航旗下哈飛、昌河汽車之後，中國長安內部整合走到了“最後一里路”，但卻在多方利益的暗戰下戛然而止。

憤怒的昌河

昌河汽車不復存在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樣擊潰了這些正在上班的一線工人。最終，中國長安免去了李黎總經理職務，還承諾儘快從昌河汽車公司內部産生總經理。

“1月12日，當員工聽到昌河汽車的生産資質要被中國長安轉移的消息後，情緒就不穩定了。”1月18日，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昌河汽車人士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説。

而在被昌河人視為，中國長安要掏空昌河汽車的“內部”消息蔓延之時，中國長安派駐昌河汽車擔任總經理剛剛兩年的李黎卻並不知道昌河人的憤怒情緒正在發酵。此時的他，已經帶著2011年昌河汽車扭虧為盈的成績單來到北京參加中國長安總部一系列會議。

熟悉中國長安內部會議流程的人士表示，會議室內屏蔽了手機信號。13日下午的會議持續時間很長，從技術上而言，李黎幾乎已經失去了獲得企業不穩定信息的機會。

而此時，各種傳聞開始在生産線工作的左斌等工人耳中傳遞：“昌河汽車旗下的合資公司昌河鈴木的生産資質將會取消，昌河鈴木將被長安鈴木合併，從此昌河汽車也將不復存在。”

儘管昌河鈴木與長安鈴木會整合的消息，從中國長安重組昌河汽車開始就在流傳，但是昌河汽車不復存在的消息卻如同晴天霹靂一樣擊潰了這些正在上班的一線工人。

13日晚上7點，左斌等人朝著有些簡陋的昌河汽車辦公樓前聚集。而在微博上，昌河汽車工人聚集的情況也開始不脛而走。本報記者在第一時間獲得了信息，並與中國長安和昌河汽車方面的人士進行了求證。此時的李黎也在喜悅的年會氣氛中被潑了一桶冷水。

13日晚上22點13分，李黎在回復記者的短信中寫道：“重組企業的發展真是不容易，希望多關注和支持昌河汽車！”

13日的聚集事件雖然在當天晚上九點多落下了帷幕，然而一切卻遠遠沒有結束。

15日，李黎面臨了一生中最為凶險的時刻。一位昌河內部人士表示：“李黎可能挨了三次打！”從流傳到網上的視頻和圖片可以看出，回到景德鎮的李黎與昌河汽車職工的對話並沒有達到任何效果。而且在憤怒情緒高漲的工人動手之後，情緒失控的李黎也有一些過激的言詞表現，這導致職工情緒進一步激化，場面幾乎不可收拾。

李黎一度被堵在保衛室裏無法出入，最終武警將保衛室一面墻拆掉才最終突圍。15日晚上，江西當地領導與昌河汽車職工的對話視頻中，衣衫不整的李黎低頭道歉也未能取得昌河職工的認同。一位此前比較欣賞李黎，並認為李黎在昌河汽車扭虧上起了一定作用的昌河管理人員不無惋惜地説：“他確實傷了人的心。”

事態的發展，讓江西省和中國兵裝高層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1月16日，中國兵器裝備集團(中國長安汽車母公司)領導與江西省市領導進行了會談，最終在16日晚間達成了協議。隨後，景德鎮市政府與中國長安聯合發佈公告。公告稱，一切維持昌河汽車公司目前格局和發展現狀不變，包括昌河汽車作為獨立法人地位不變，昌河汽車公司與日本鈴木的合資合作不變，獨立的景德鎮總部生産基地昌鈴汽車企業生産資質不變，三個生産基地不變，品牌不變，目錄不變，承諾的所有發展規劃、發展項目、新車型不變。昌河汽車公司下一步改革發展的重大事項，中國長安集團一定會充分徵求企業幹部職工的意見，徵求江西省委、省政府和景德鎮市委、市政府的意見，在通過職工代表大會後才正式做出決策。

同時，中國長安還免去了李黎總經理職務，李黎接受停職檢查。中國長安還承諾儘快從昌河汽車公司內部産生總經理。

停工的背後

中國長安曾經“傷害”了地方政府的心，這也是地方政府不願意維護中國長安利益的重要原因。

“你去現場看看吧，我現在不方便説什麼。”正在接受治療的李黎在病床上用虛弱的聲音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説：“我已經離開了昌河，傷情也控制住了。”

多方博弈的昌河汽車停工事件，讓雄心勃勃的中國長安栽了大跟頭。按照中國長安的戰略意圖，它期望通過昌河鈴木和長安鈴木的整合，將昌河鈴木合併到長安鈴木，然後，將騰出來的轎車生産資質用於面臨獨立發展的長安馬自達。而在這個連環套中，多方利益的暗戰最終讓這幕中國長安啟動的內部資源重組大戲以悲劇收場。

據《景德鎮日報》報道，江西省發改委主任許愛民和景德鎮市市委書記鄧保生等專程赴京呈送《江西省政府關於要求將昌河鈴木汽車有限公司汽車企業生産資質保留在江西的函》，並向國家發改委領導進行了彙報。而在許愛民當場向昌河汽車職工發表的講話視頻中顯示，1月13日早上八點，國家發改委主任張平就與許愛民進行碰面，聽取了情況彙報。隨後，國家發改委明確答覆，中國長安提出的撤銷昌鈴公司及變更汽車企業生産資質的意見，未與地方政府進行溝通協商，未經企業職代會討論通過，國家發改委不予發文。建議下一步中國長安與江西省、景德鎮市積極協商，共同將昌河汽車做大做強。

在停工事件發生之前，地方政府的積極介入，無疑直接給中國長安操縱的“內部調整”當頭一棒。消息人士透露，中國長安曾經“傷害”了地方政府的心，這也是導致地方政府不願意維護中國長安利益的重要原因。

早在2010年5月12日，時任景德鎮市市委書記的許愛民與中國長安董事長徐留平簽訂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根據協議，中國長安將在景德鎮市洪源鎮新建佔地面積達1.5萬畝的汽車工業基地，初步規劃基地年産整車50萬輛，發動機30萬台。

景德鎮地方政府為支持長安集團景德鎮汽車産業基地的發展，除批地新建中國長安新基地外，更是以超常規速度在一個月內整體搬遷景德鎮陶瓷廠以支持昌河汽車擴建，並且承諾新基地五年稅收返還給中國長安。

然而，由於中國長安戰略發生調整，放棄了啟動該基地，地方政府也收回了土地。記者在洪源現場看到，一條筆直的大道雖命名為長安大道，但並無任何汽車項目啟動的跡象。知情人士透露，這一戰略協議的破滅，讓地方政府非常失望，覺得中國長安不講信用。

地方政府心有芥蒂之時，中國長安後續的舉動更是讓地方政府如鯁在喉。當地官員表示，中國長安決定將昌河鈴木併入長安鈴木，把資質轉讓長安馬自達的舉動，並未與地方政府通氣。顯然，在缺乏溝通的情況下，地方政府更容易將中國長安所謂的“內部調整”視為釜底抽薪。

記者了解到，有三十多年曆史的昌河汽車在經濟實力並不強的景德鎮毫無疑問屬於支柱企業之一，亦是稅收大戶，讓昌河汽車在景德鎮做大做強成為歷屆政府的重要任務。基於此，地方政府已經與昌河汽車的利益緊緊捆綁在一塊。

當然另一面，昌河汽車員工也覺得受到了“欺騙”。2004年開始出現虧損的昌河汽車，曾經寄希望於中國長安成為其拯救者。事實上，在歷次重組中很受傷的昌河汽車，確實在中國長安派出李黎等高管後，通過一系列改造，在2011年實現了扭虧為盈。

在扭虧為盈之後，中國長安內部為昌河汽車下達了今年盈利一個億的目標。本已看到些許希望，但卻又被中國長安的打算所刺痛。昌河汽車人士指責，中國長安操作的重大事項並未通過企業職代會，背著昌河人進行操作。

另外，員工近年來收入沒有增長的失望情緒也需要一個泄洪口。昌河汽車內部人士聲稱，員工在中國長安進入之後收入沒有得到提高，在這種情況下員工確實也越來越失望。左斌透露：“現在一個月工資扣除各項總共只有1100多元，即使加上其他獎金之類，2011年一年也不到2萬元。”而在工人工資較低的情況下，昌河汽車總部的管理員工收入也不高，入職三四年小李出示的工資條上收入一欄也僅僅只有1500多元。與此同時，與他們原屬同一系統中航集團旗下的昌河飛機工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其相應級別的員工工資，年均高於他們2萬元左右。

昌河的未來

中國長安在重組前並沒有考慮好如何才能利用好資源，而在重組後一些事情又不透明，自然也得不到重組企業員工的理解和支持。

隨著中國長安的“內部調整”失敗，中國長安層面實施的長安鈴木和昌河鈴木重組，長安馬自達的獨立都只能暫時中止。

據了解，早在2009年底重組之後，中國長安就與日本鈴木在探討兩個鈴木整合事宜。雙方希望兩個鈴木整合後，可以更充分利用現有産能，讓産品佈局更為合理。尤其是在長安鈴木産能不足的情況下，可以將長安鈴木的車型放在昌河鈴木進行生産，從而擴大鈴木在中國的市場份額。

而在2008年底就開始啟動的長安福特馬自達分為長安福特和長安馬自達兩家合資公司的計劃，也因為無法獲得昌河鈴木騰出的生産資質，今後一段時期內，長安福特馬自達公司分家恐怕也將無望。

中國長安合資板塊調整遭遇重大挫折之下，中國長安未來如何與子公司昌河汽車“相處”也成為了一個艱難的挑戰。

1月18日上午，《中國經營報》記者在昌河汽車總裝車間裏看到，工人已經上崗生産。儘管在生産進度表上，1月12日以後還處於空白，但是恢復生産的17日當天就已經生産了310台車，比正常生産日的400台只少了90台。昌河汽車銷售公司人士表示，現在供需兩旺，及早恢復生産對昌河汽車非常重要。

然而，昌河汽車人士也不無感慨地説：“現在長安汽車的人都撤出去了，未來怎麼辦？”

記者了解到，目前中國長安派駐昌河汽車的人員均已撤出。昌河汽車復工之後，銷售公司總經理、財務總監等長安派駐人員也並未出現在昌河汽車。

據悉，昌河汽車景德鎮基地正在實施的擴能項目要到今年4月完工，後續資金的投入維繫于昌河汽車即將選出的管理層能否儘快修補好與中國長安的關係。據了解，2011年昌河汽車實現扭虧為盈，與中國長安的幫助不無關係。

在2009年被長安汽車重組時，昌河汽車虧損6億多元，重組一年後，2010年已經減虧到1.8億元。據了解，昌河汽車被整合後，與中國長安一起聯合採購，因此降低採購成本1.8億元，同時生産用鋼材的庫存，也比過去的3億元減少了九成。

但是，這一切在未來還能夠實現嗎？昌河汽車內部人士忐忑地表示：“中國長安應該也不會輕易放棄昌河汽車。”

中國社科院工經所研究員羅仲偉表示：“本來重組是一件好事，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中國長安在重組前並沒有考慮好如何才能利用好重組的資源，而在重組後一些事情又不透明，自然也得不到重組企業員工的理解和支持。”他認為，“中國長安應該好好反思，是什麼把問題激化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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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1 收購

2009年11月10日，中國兵器裝備集團公司總經理徐斌、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總經理林左鳴分別代表雙方在重組協議上簽字。根據雙方簽署的重組方案，中航工業以其持有的昌河汽車、哈飛汽車(微博)、東安動力、昌河鈴木、東安三菱的股權，劃撥兵裝集團旗下的中國長安汽車集團；兵裝集團將旗下中國長安汽車集團23%的股權劃撥中航工業。兩家集團將重組成立新的中國長安汽車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其中兵裝集團持股77%，中航工業持股23%。

Step2 整合

中國長安集團成立之後，積極進行內部資源重組。中國長安集團旗下子公司長安汽車股份有限公司(簡稱“重慶長安”)所屬的合資子公司長安福特馬自達正在進行分家計劃，意圖分別設立長安福特和長安馬自達兩家合資公司。而在中國長安集團策動下，中國長安集糰子公司昌河汽車擁有的合資公司昌河鈴木將與重慶長安擁有的合資公司長安鈴木進行重組。目前，相關重組受到昌河汽車停工阻力，暫無法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