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寅

　　每逢春節，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當端上白生生、香噴噴的水餃時，我總會回想起1960年那頓年夜飯，那年連頓凈面水餃都沒吃上。

　　在那個“大躍進”的年代裏，我村也辦起了“大食堂”，村民們都吃上了“大鍋飯”，村民們頓頓有飯吃，地裏豐收的莊稼也沒心思去收。集體的糧食沒收存起來，農戶自己原存的點余糧，也都不當好的給“糟蹋”沒了。大食堂辦了不久就垮了。接下來又遇上了“自然災害”，農業歉收，老百姓的吃飯成了一大問題。眼看快到春節了，家家戶戶過節吃的、用的“要啥沒啥”。　　

　　生産隊幹部商議從預留的麥種中，調劑點麥子按人口分給農戶，過春節讓大家吃頓水餃。我家連我五口人，我的戶口在外邊。生産隊幹部商定，在外工作人員，回家過春節的每人照顧半斤麥子。在臘月二十六，生産隊開倉，按人口分過節的麥子，這樣我全家分了四斤半麥子。領回麥子，母親用簸箕簸了簸，用濕籠布簡單擦了擦，讓妻子端到門口石碾上軋麥子。妻子為多出點白麵，她軋了籮，籮了又軋。妻子軋好端回家，母親用秤一稱還不到三斤半白麵。母親端著面對家人説：“你們看看吧，這就是咱全家人過年的‘家當’!”

　　俗話説：“窮怕親戚，富怕賊”，越缺吃少喝的時候客人越要登門。臘月二十八這天，舅舅把自家閒園子種的胡蘿蔔給送來幾斤，好讓我家過節做餃子餡。到了中午，母親琢磨著可不能讓舅舅吃我們平時吃的黑得像汽車輪胎似的地瓜面窩窩頭吧！

　　母親讓妻子捍麵條招待舅舅。麵條做好了，妻子端著兩碗麵條放在舅舅面前，舅舅平時在家也是缺糧斷頓的，天天是一根腸子挽著半根。看到麵條，舅舅真是喜出望外，端起碗，幾口就吃進肚裏。　　　　除夕下午，母親和妻子包水餃做年夜飯，因麵粉太少了，母親把平時節存的一碗小米端出來，讓妻子煮成稠米飯，和麵粉和在一起包餃子。五口人二合一面的餃子不夠吃的，只能再包地瓜面餃子了。吃年夜飯時，那地瓜面餃子黑得發亮。二合一面的餃子白中透著黃色。餃子既沒肉又沒油，吃起來只有一股子鹹味。母親端一碗放到堂桌上供養，她念叨著：“家親們，不是晚輩心狠，不讓你們吃白麵餃子，是實在沒有啊！”

　　光陰荏苒，轉眼50多年過去了，如今吃年夜飯，雞、魚、肉齊全，喝著美酒，品著佳肴，吃著精粉肉餡水餃，觀看著春晚文藝節目，真是神仙過的日子。日子好過了，可每到春節，吃年夜飯時，我總會給子女們講上世紀60年代吃的那頓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