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有詩云：“閒來寫幅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他公開賣畫，認為賣畫所得是極高尚的收益，花起來心安。鄭板橋也為賣畫一事寫過一首詩：“紙高一尺價三千，畫竹多於買竹錢。任渠閒話論交接，只當秋風過耳邊。”在鄭板橋心裏，雅筆墨、俗生活的對接，是無可非議的事。近代畫家齊白石、張大千也是賣畫的行家裏手，他們的畫都是定有潤格的。

       賣畫與不賣畫，大抵與生活境遇有關。國畫大師關山月23歲那年入“春睡畫院”隨高劍父學畫，之後秉承師訓，面向現實生活，注重寫生，在抗戰時期，花了兩年多心血，有近百幅抗戰題材的作品問世。1939年夏天，在澳門和香港舉辦了“抗戰畫展”。這是關山月的第一次個人畫展。由於得到澳門的慧因和尚，以及當時在香港的葉淺予、張光宇、任真漢等人的支持和幫助，畫展很成功，兩地媒體好評如潮，參觀的人絡繹不絕。展覽中，抗戰題材的畫是不賣的，只張挂了少量山水花鳥，標價出售，賣出的部分畫作，除了清還場地和裝裱費用外，尚有一些盈餘。年輕的關山月第一次開畫展，第一次賣畫，獲得始料未及的效果，自是喜不自禁。

       抗戰畫展的成功舉辦增強了關山月對藝術追求的信心。從1941年開始，他與夫人一起至西南、西北數省登臨名山大川，曆盡艱辛到達敦煌，專心臨摹和研究莫高窟千佛洞的古代壁畫，並先後在韶關、桂林、貴陽、昆明、成都、西安、蘭州等地舉辦個人畫展，歷時數年，靠賣畫維持生計。時間一長，關山月也略知畫市個中三味，展品中的抗戰畫不賣，精品畫標高價。他的感覺中，最好賣的數玫瑰畫。他在成都搞畫展時，租借展場還得由朋友作經濟擔保。開幕當天，當時畫名滿天下的張大千帶著一幫人來了，張大千問：“哪幅畫最貴”關山月用手指了指“這幅是1000元。”張大千點點頭：“我把它買下了。”走了幾步，他又看到一幅標價1000元的，也買下了。

       當年1000大洋，在成都可買下一座公館。張大千的俠義之舉，感動得關山月連聲説謝！張大千高價買下關山月兩張畫一下子就傳開了，不少人聞風而至，畫展熱鬧起來了，買畫的人也多了，光定購玫瑰畫的就有幾十幅。展覽結束後，關山月賣畫籌到了資金，卻欠下了畫債。為了還債，他只好天天依樣畫玫瑰，越畫越膩，越畫越煩，畫完這些畫後，他心一橫，發誓永不畫玫瑰。此後，玫瑰畫在他的畫集和展覽中徹底消失了。

       新中國成立後，關山月一直在中央美術學院當教授，地位提高了，收入穩定了，作畫不用為稻糧謀了，再也不用賣畫了。有一次，一位商人上門求購幾件關山月的畫，出價不菲。關山月夫人問關山月意下如何。關山月故意問：“他要這麼多畫幹嘛？是幫我開畫展嗎？不，是來買畫的。我要這麼多錢幹嘛？你兩年前放在我西服口袋裏的300元，至今還沒有用呢！我不賣畫。”買畫人只好悻悻離去。

       畫家賣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在衣食無憂、生活有保障的情況下，一門心事于繪畫藝術，拒絕將心血之作作為商品，也是無可厚非的。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今藝術市場上流通的關山月的書畫作品極為鮮見，除了送給慈善機構的義賣品和各界人士的禮品外，剩下的恐怕只能是膺品了。（2012年0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