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朝陽：會死的神仙與不死的神仙現象

　　仙界與凡界,本屬兩個不同的世界,現在竟可以如此打成一片,這或許正是會死的神仙與不死的神仙現象並行不悖的要因之一。

　　重慶出了個神仙,搞得滿世界都知道。8月24日的《參考消息》就刊登了兩篇文章,一篇來自香港,一篇來自新加坡。讓神仙感到不妙的是,它們不是來燒香膜拜,而是來痛揭自己的老底。

　　此處所謂神仙,當然是指重慶縉雲山紹龍觀的住持李一。這個“譽滿天下”也“謗滿天下”的道長,2006年才獲得道士資格,2007年底就當上了重慶市道教協會副會長,今年6月又成為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仙界的事我們不知道,但從俗世的標準來看,李一升遷如此之神速,的確算得上是個人物。不過,與歷史上的神仙比起來,李一也只是個小巫。比如漢武帝時代吹噓“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的方士欒大,因為天子器重,不但娶了長公主,還做了將軍、封了侯,“貴震天下”。李一會否有與欒大“恨不同時”之感也未可知。

　　雖説時代已進步到講究養生,但若沒有一點“神通”,不販賣點現代人已很隔膜的“陰陽五行”,僅靠“站樁”一類的把戲,究竟不能使人趨之若鶩。於是,李一推出了驚人的“辟穀防癌療法”,以及更驚人的“電擊預測5年疾病”。古往今來不同凡響的方士,莫不敢為大言而處之不疑。其實,對付説大話的人,最好的辦法是請君入甕。他説能在水下閉氣生存2小時22分,能駕馭220伏的電,那麼就請他當場試一下,但前提是撤掉他事先準備的道具,或者還須立一份責任自負的軍令狀。不過,人們或許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傾向於對“神通”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就像劉謙表演的精彩魔術一旦被人揭密,反而覺得興味索然。

　　歷史上比李一更神通、更著名的神仙多得數不過來,但他們現在都灰飛煙滅了,沒有一個活到今天。沒有不死的神仙,更確切地説,神仙是不存在的,這不過是常識。很多人沒有這樣的常識,做了當代神仙(這是一個很貼切但也很奇怪的説法)。李一的信徒,實在與不讀書有關。但也不是一概廢書不觀,有的書就讀得津津有味,比如説《世上是不是有神仙》。世上有沒有神仙,這應該不成問題,問題在於把不是問題的問題,重新變成問題。現在的出版界真使人看不懂,像這種主觀上描述個人體驗,客觀上宣揚偽科學,為李一造神成仙鋪路的書籍,竟能成為合法出版物。同樣看不懂的是,“神醫”張悟本那本以綠豆、茄子、蘿蔔為治病秘訣的《把吃出來的病吃回去》,竟然可以通過出版審查。

　　一名曾接受李一“通電體檢”的人士回憶,李一的房間四壁挂著多幅與各級領導幹部的合影。這也是大可奇怪之事。“各級領導幹部”不去訪貧問苦,跑到道觀裏去幹什麼呢?“各級領導幹部”中總有不少是共産黨員,以唯物主義為信仰的馬克思主義者,為什麼要紛紛光顧宣揚有神論的場所呢?或者是秉持宗教自由的立場,去關心支持一下道教事業罷,那麼,可不可以請“各級領導幹部”公佈一下是怎樣關心支持的呢?據説,有一次李一看中一塊山水勝地,想要插手建造養生校舍,遭拒絕後説“信不信叫某某副市長來跟你談”,嚇得對方不敢接口。仙界與凡界,本屬兩個不同的世界,現在竟可以如此打成一片,這或許正是會死的神仙與不死的神仙現象並行不悖的要因之一。

　　化用魯迅的一句名言,世界上本沒有神仙,只因為想做神仙的人多了,於是便有了神仙。在李一信徒的眼裏,或者“師父的胖”真的“和我們的胖不一樣”,但自封的或他封的神仙,與從無長生之想的凡人,最終都逃不脫一個“老”字和一個“死”字,雖則神仙們每每號稱“駐顏有術”、“羽化登仙”。這個結論當然很令人沮喪,但更令人沮喪的是,在輿論界對李一的一片撻伐聲中,有人卻力排眾議,主張要“包容、寬容”,要“科學討論”。“清修”可以“討論”,“辟穀”或者也不妨“討論”。神仙的問題可以“討論”嗎?偽科學的問題可以“寬容”嗎?看看欒大“貴震天下”之後的結果,《資治通鑒》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於是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扼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