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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扎菲是如何被打敗的

發佈時間:2011年11月06日 22:21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南風窗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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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扎菲在國內推行獨裁統治,在國外又沒有外交技巧,失敗理所應當。

  2011年8月,利比亞反卡扎菲武裝突然發力,攻下了此前一直望其門而不得入的首都的黎波裏,卡扎菲父子在混亂中倉皇逃脫,此時距他發動“91革命”,推翻伊德里斯王朝正好42年;10月20日,卡扎菲出生地和政治大本營蘇爾特被攻克,卡扎菲在一片更大的混亂中可疑死去,他的生命和歷史就此戛然而止。

  “斷代為史”,如今卡扎菲的政治生命與生理生命均告終結,總結一下他半年“抗戰”的敗因,對於冷眼旁觀者,多少是一個警示。

  廟堂之敗:獨裁世襲不得人心 愚民政策作繭自縛

  卡扎菲聲稱建立的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民眾國”,當國內外強大壓力逼迫他辭職時,他曾自辯“一無職位,如何辭職”。但實際上,正因為利比亞被他搞得既沒有政府,也沒有法律,其所擁有的無限權力,讓他在突如其來的民變面前喪失了最起碼的理智和判斷力。

  卡扎菲在承擔洛克比空難責任後,一度被西方諒解,“91革命”40週年慶典,雖然沒有一個歐美領袖按時出席,但多數還是派出了代表;他的次子賽義夫出任“卡扎菲慈善基金會”主席後,一度和乃父大唱雙簧,擺出一副向“民主法治國家”過渡的姿態,賽義夫的“新政”班子裏也擠滿了來自國內外的新派人物。2010年底、2011年初,他的主權基金顧問還是歐美國家的座上客,他的周圍也依然圍攏著希望改良、而不是革命的各派政治家。

  儘管如今回顧,當初那些曾激起公憤的鎮壓暴行細節不無誇大和水分,但他指使軍隊,使用輕重武器鎮壓示威者,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互聯網時代本就信息暢通,示威的根據地又是42年來多次武裝反抗、和卡扎菲有“奪國之恨”的昔蘭尼加人,可以説,當班加西街頭槍炮聲起,卡扎菲父子(尤其賽義夫)撕下“準備改良”面具的剎那,他已經鑄成大錯,敗局很難挽回了。

  他獨裁、專橫、多變、貪婪……這些利比亞人早已心知肚明,但一來其積威猶在,二來隱忍尚可偷生茍且,三來他年事已高,繼承人又是“開明”的賽義夫,四來受“招安”後被歐美稱兄道弟,讓反對派心灰意冷。如今這一切,都被他的槍炮在剎那間打到了九霄雲外。

  武力鎮壓本就不得人心,如果武力鎮壓失敗,則不止喪失人心,更會鼓舞更多人投入反抗大軍。同樣是武力鎮壓,敘利亞的巴沙爾對幾座反抗重鎮的突擊均不超過一週即得手,而卡扎菲的軍隊卻孱弱如豆腐,攻不能必克,守不能必固。班加西的卡迪巴兵營是卡扎菲在東部的戰略要地,卡扎菲王朝統治昔蘭尼加的象徵,在這座兵營易手之前,全國局勢尚未糜爛,這座兵營落入示威者之手後不久,前伊德里斯王朝的三色旗便公開打出,“兩朝並立”的內戰格局正式形成,反抗者從此有了“法統”和號召,不再是“反賊”和烏合之眾。

  事實上卡扎菲軍隊的戰鬥力一向為人所輕視:他兩次與美國海空軍交手均完敗,損失戰機、艦艇甚多,對方只損失了一架飛機;他曾介入乍得內戰,結果當時號稱“全球機械化程度最高的陸軍”在戰略轟炸機的配合下,竟被對方的皮卡部隊打得抱頭鼠竄,甚至讓人家反攻入利比亞境內;他還萬里迢迢介入烏干達入侵坦桑尼亞的戰役,結果同樣被打到全軍覆沒。由於長期受制裁,這支軍隊的武器裝備水平停留在上世紀80年代末,軍事思想和訓練水平更是低能,加上他一怒之下廢除上校以上高級軍銜(利比亞軍隊中的“大校”、“將軍”是職務名稱而非軍銜),“豆腐軍”的惡名早成世界級笑話。歸根結底,軍事通訊專業出身的卡扎菲獨裁蠻幹,加上出身小部落,本人又通過政變上臺,對職業軍人和瓦法拉等大部落出身的高級將領不敢信任,不斷採用手腕“削藩”,一味迷信自己的“子弟兵”哈米斯旅,和全部由黑非洲底層平民組成的“阿拉伯解放軍”,結果內戰一開,正規軍紛紛倒戈,未倒戈的也表現脆弱。

  不僅軍隊,在他的“家天下”思想、任人唯親和猜疑心態,以及烏托邦狂想主導下,他的“民眾國”沒有憲法、沒有元首,他本人的正式頭銜是“人民兄長、革命導師”,連個辦公室都沒有,名義上的議會“大人民委員會”不過是橡皮圖章,實權則掌握在非正式的“革命者核心小組”和“顧問小組”手中。沒有官員、沒有部委,各地方的省、市也不設正規政府機構,而由“委員會”和“特派員”實行“人民管制”。這種早在普法戰爭時就過時的軍政管理體制,在平時固然可靠愚民政策確保無人可以組織反抗,一旦反抗已組織起來,整個國家機器便會迅速癱瘓—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國家機器。

  可以説,他的愚民政策不僅給百姓帶來痛苦,給新利比亞留下無窮隱患,更令他自己作繭自縛,在突如其來的腹心之患面前手足無措,只能坐以待斃。

  外交之敗:老朋友處押錯寶 大方向處看錯牌

  有人説,卡扎菲的政治生命並非完結于8月22日的黎波裏被完全攻破,更不是10月20日他的死訊傳出,而是3月18日,聯合國安理會1973號決議的通過。正是這個決議讓北約和海合會國家得以在千鈞一髮之際神兵天降,解了班加西之圍,並在隨後依靠空中優勢,將卡扎菲的軍事抵抗力逐漸耗盡,為原本並無多少戰鬥力的過渡委部隊打開勝利之門。

  然而從2月15日安理會全票譴責卡扎菲鎮壓平民,到1973號決議的通過,本來有一個多月時間,在這一個多月裏,倘卡扎菲在外交上不犯錯誤,在美國捲入意願不強,歐洲政府內尚有不少反對意見的情況下,未必會落到最後“全盤輸光”的結局。

  但卡扎菲顯然押錯了寶:在這個月中,他把大多數精力放在和“老朋友”薩科奇和貝盧斯科尼的週旋上,希望“老歐洲”能看在他曾大撒金錢幫助渡過“次貸”難關的面子上幫襯一把。然而結局卻是法國第一個承認過渡委當局,貝盧斯科尼在最後關頭倒戈,曾向他兜售的法國“陣風”戰機,把已經衝入班加西市區的卡扎菲裝甲部隊,變成了一團團火焰和廢墟。

  “阿拉伯之春”爆發之初,法、英、意等國政府鋻於突尼斯、埃及當局向來親西方,一度對示威者表現冷漠、低調,以至於本阿裏逃亡時“老歐洲”表現被動、尷尬,引發國內不滿,正因如此,在埃及“尼羅河革命”後期,這些國家的政府刻意表現積極,以扭轉“庇護獨裁”的國內外觀感,穆巴拉克的倒臺更讓這些“老歐洲”領袖感到“答對了”,在利比亞問題上顯得對卡扎菲更強硬、更主動。卡扎菲看不到這些微妙的外交變數,一味押寶“老朋友”,並在事與願違後惱羞成怒,表現失態,後果可想而知。

  另一個重大的方向性錯誤,是“看錯牌”:在卡扎菲看來,最可怕的是歐美干預,而阿拉伯世界則很穩當,因此危機爆發後主攻歐洲,卻將阿拉伯國家丟在一邊。殊不知海合會6個君主國本就對顛覆王朝、離經叛道的卡扎菲積怨很深,早在示威之初,半島臺等海灣媒體就起到了為示威和倒卡“助推”的關鍵作用,卡塔爾等國更從財力、人力上支持新生的班加西當局。3月12日,就在卡扎菲從最初的驚惶中醒過神來,開始大舉反擊之際,阿盟在秘書長穆薩和卡塔爾等海合會君主國的推動下,達成了允許國際社會在利比亞建立禁飛區的協議,可以説,沒有阿盟的這一主動行為,1973號決議很難通過,國際軍事干預也將師出無名。

  北約空襲開始後,卡扎菲的外交空間已所剩無幾,但倘若不再犯錯誤,保住性命、體面下臺,卻未必不可能。但他卻將寶押在對北非阿拉伯人聚居區事務無能為力的非盟“和平路線圖”上,又奢望俄羅斯、中國出面調停,結果只能是竹籃打水。

  由於多變、狂妄、野心勃勃和缺乏國際誠信,卡扎菲在國際上幾乎沒有一個真心朋友,更沒有什麼盟友,加上危機發生後一再犯錯,敗局可謂無法挽回。

  帷幄之敗:總是慢一拍 又能錯幾次

  俗話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若敗于帷幄,則疆場之敗幾乎是註定的。

  2月份示威爆發之初,如果卡扎菲擺出改良、綏靖姿態,未必不能暫時穩住局面,畢竟他年事已高,賽義夫又被看成“改革派”、“開明派”,反對派中會有人不願暴力革命“打破罈罈罐罐”,或寄希望於賽義夫當家後的“不流血改變”,結果卡扎菲本人選擇了大打出手,賽義夫則撕下了“開明改革”的假面具。

  從班加西的喪失到1973號決議的通過,儘管輿論、道義上已節節敗退,但國內局勢卻開始逆轉,而國際上公開承認班加西合法地位的國家還不多,此時擺出和解、妥協姿態,儘管很難再獲反對派信賴,但本就猶豫的國際社會卻多半會繼續猶豫下去,結果卡扎菲在“初戰告捷”後選擇了高調鎮壓,“通緝恐怖分子”。

  等到空襲開始,北約尚強調“卡扎菲本人不是目標”時,以退為進,尋求體面下臺的結局尚有一線希望,而卡扎菲卻虛與委蛇,毫無誠意,反復無常,最終導致勝券在握的反對派和胸有成竹的北約喪失對話興趣。

  就在的黎波裏失陷前不久,班加西方面發生重大內訌,前卡扎菲政權內政部長、班加西武裝最高指揮官尤尼斯被“自己人”暗殺,此時恐是卡扎菲最後一個從容脫身的機會,但感到“時來運轉”的他卻用冷嘲熱諷表達了自己的幸災樂禍,不到10天后,過渡委武裝就佔領了他的“舞臺”。

  種種廟堂之失,哪怕錯一次都足以萬劫不復,何況一錯再錯?

  至於此後的一系列愚蠢決策,如繼續死守幾個據點、在最容易被合圍和空襲的蘇爾特坐以待斃等,已無足輕重了:即便他化整為零,喪盡民心的他又如何堅持“人民戰爭”?即便他逃到國外,周邊各國不是素有過節,就是懾于國際壓力,頂著海牙刑事法庭“反人類罪”通緝令的他,又能逃到哪?

  疆場之敗:下決心首鼠兩端 打拉鋸耗盡體能

  前面説到,卡扎菲軍隊本就是出名的“豆腐軍”,但“官兵”豆腐,“起義軍”自然也高明不到哪去,一開始,由倒戈卡扎菲官兵、部族武裝和秘密反卡武裝組成的過渡委軍隊宛如一盤散沙,戰鬥力比“豆腐軍”還弱,而國際社會的干預因阿拉伯國家分歧尚存,歐美各國決心不一,一時還難以啟動。

  儘管選擇鎮壓本身就是大錯,但既然已經開打,單純從軍事角度看,就應趁勢一鼓作氣,在對方援兵到來前解決問題。事實上3月中旬,即1973號決議通過前後,這個機會並非完全沒有,當時緩過勁的卡扎菲軍不僅幾乎收復西部全部要點,更連克重鎮,一直推進到埃季達比耶以東,直逼班加西城下。此刻如一鼓作氣攻城,班加西很可能易手,而一旦班加西喪失,北約和海合會就很難下決心大舉干預,即便干預,軍事行動也很可能真的變成單純的“保護平民”。

  然而此時卡扎菲卻讓軍隊停下來,發出了所謂“停火”、“和平”的倡議,在他看來,此時自己已經得手,讓對方投降可以減少傷亡、降低國際社會反感,更能保住寶貴的東部油氣設施。殊不知兵貴神速,他的大軍兵臨城下令國際社會加速推動軍事干預步驟,而他在城下的徘徊不進,又錯失了戰術先機。3月19日,就在卡扎菲軍隊攻入班加西的剎那,法國飛機首先發難,美、英等國的巡航導彈遍地開花,聯軍的軍事干預正式展開,喜歡下棋的卡扎菲倘在另一個世界“復盤”,對這步“臭棋”不知會作何感想。

  利比亞戰局前後不過半年,但大規模的拉鋸戰卻來來往往了好幾輪,班加西武裝曾兩次進逼的黎波裏城下,又被卡扎菲武裝幾乎推回原地,上千公里的大起大落讓人看得目瞪口呆。正如一些軍事史行家所言,這種大起大伏的戰局,是北非沙漠地區作戰常態,早在馬穆魯克時代和二戰時就一再上演,本不足為奇,但卡扎菲的拉鋸卻是頂著北約絕對空中優勢大進大退,看似熱鬧激烈,實則在幾次折騰下喪失了原本就不多的精銳力量和機動能力,大量重裝備在這種拉鋸中毀於空襲、地雷,甚至高溫下的機械故障。一鼓作氣,再衰三竭,如此往來幾次,卡扎菲本就孱弱的軍隊,就已經被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只能任人宰割了。

  作戰的大忌是兩面樹敵,卡扎菲的精銳本就有限,加上制空權不保,選擇機動行程短、離的黎波裏更近的西部反對派作為主攻目標,在東線依託要點進行防禦,應是最優選擇,因為這樣可以減少空襲和長途行軍損耗,一旦西線獲得全勝,再轉向東部,就可心無旁騖,戰或和也多少能多些把握。但實戰中卡扎菲卻將遙遠的過渡委大本營班加西當作首要戰略方向,寧可在東部拉鋸戰中“敗家”,也不願集中兵力圍剿西部山區,甚至始終拿不下釘子般的米蘇拉塔。最終,被他視作癬疥之患的西部反對派在短促突襲後拿下的黎波裏,徹底打破戰線僵局,被他看作心腹大患的東部過渡委軍隊卻是在大局已定後乘船趕來的,而集中在東部幾個據點的卡扎菲軍主力,卻在“老窩”被端後進退無據,最終城、人兩失。

  一敗于廟堂,再敗于外交,三敗于帷幄,四敗于疆場,以上四敗居其一,已難有勝算,卡扎菲“四火攻心”,正所謂天亡之、人亡之、己亡之,不敗何待?

  (本文來源:南風窗)責任編輯:NN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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