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貧民窟成城市累贅 受憲法保護政府不敢強拆

　　2009年，孟買貧民窟，民眾正在收看奧斯卡頒獎典禮，取材于這裡的電影《貧民窟百萬富翁》獲得大獎。

印度經濟、金融中心孟買的貧民窟。由於受到憲法保護，這些貧民窟很難強拆。

　　孟買，印度人口最多的城市，其經濟和金融中心的地位讓印度人為之驕傲，但與此同時，孟買也因大量貧民窟而聞名世界。如此有損於孟買甚至印度形象的貧民窟，多年來一直是孟買政府和房地産開發商的老大難。對於這些既無錢也無勢的社會底層人員的私搭亂建，他們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孟買的貧民窟為何如此難拆，日前，本報記者應印度政府之邀赴孟買採訪，試圖解答這一疑問。

　　高聳入雲的白色摩天大樓，搖曳的棕櫚樹和精心修剪的草坪，有“珍珠項鏈”美譽的孟買海灣展現出印度經濟中心最美的一面，可是與這些摩天大樓僅一墻之隔的，卻是大片低矮的棚戶區——貧民窟。

　　經濟中心貧民窟最多

　　孟買的貧民窟雖早有耳聞，親眼所見時，記者只能用“觸目驚心”來描述。雖然有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棲身，但實在很難用“房屋”形容這些用金屬板、塑料棚、廢舊木板以及任何能找到的材料拼接而成的住所。而每一片貧民窟似乎都有“生命”，私搭的電線如蛛網般纏繞其中，堆砌在外圍的生活垃圾就像這個巨大“生物”的排泄物。它們在不斷向外滋生擴張，甚至威脅到摩天大樓的領地。

　　孟買擁有全亞洲最大的達拉維貧民窟，佔地約一平方英里，位於孟買中心地帶，毗鄰現代而華麗的孟買國際展覽中心。據悉，這裡每天只有一個小時有水，約1440個人共用一個廁所。《貧民窟百萬富翁》就是以這個貧民窟人物為主角。跟據2008年的一項統計，整個孟買地區約2500萬人口中，多達60%的人口居住在貧民窟；在這個平均房價高達每平米約6.2萬元人民幣的城市，至少有320萬戶家庭無力買房。

　　政府開發商都不敢強拆

　　孟買貧民窟規模越來越大，很大程度上因為它是印度農民走向城市的第一步。記者了解到，印度憲法規定，一切公民均享有在印度領土內自由遷徙，在任何地方居住和定居的權利。這使得印度農民可以自由地遷往城市居住。從上世紀60年代起，越來越多的農民開始不斷涌向城市。

　　因為沒有人有權驅趕他們，這些心懷城市夢的農民也就隨便在城市裏劃地而居，並靠著做小生意、收垃圾等維持生計，這就讓貧民窟的規模越來越大。此外，去大城市的貧民窟居住，也被很多印度貧民視為“對未來的投資”。儘管貧民窟內生活條件極差，但只要有一天開發商看中了這裡，就必須出大價錢與這些貧民窟主談拆遷，而如果後者接受，也就意味著這些農民能從此改變命運。

　　開發商不敢強拆這些貧民窟，政府同樣也做不到，儘管處於社會底層，但這些貧民窟主人人手握政客懼怕的“尚方寶劍”，那就是選票。在每一次印度大選或地方選舉中，數目巨大的貧民窟選民都是任何一個政客不敢忽視的強大政治力量。每逢競選時，也有很多有身份的政治人物到臟亂差的貧民窟訪問，以爭取民心。

　　協商不成拆遷就沒戲

　　在採訪中，幾乎所有印度官方人士與記者談起貧民窟問題時，都會無奈地搖頭。

　　印度進出口銀行一位官員坦言，和中國相比，印度有更多基礎設施建設的需求，尤其在有“小上海”之稱的孟買。但因為大部分是私人土地，統一進行大規模整改的困難很大。開發商必須和土地的所有者進行繁瑣的協商，如果協商不成功，“這裡什麼改變也不會發生。”

　　在馬哈拉施特拉邦的重要城市浦那，負責經濟開發的官員也表示，當地空曠的土地很多，但要從農民手中收購土地用於吸引投資並非易事。首先印度法律禁止將農耕地用作其他目的，其次，就算劃定一大片經濟開發區，即使有一小塊地方的農民不願賣地，開發方也不能強制搬遷。

　　孟買機場的擴建就是一個“拆遷難”的例子。孟買機場是印度最繁忙的機場之一，每年接待乘客人數為2560萬人，而到2014年，這一數字將達到4千萬，意味著機場人流量完全飽和。而機場周圍被大量貧民窟所包圍，如果要擴建，就必須首先重新安置這些貧民窟居民。

　　負責孟買機場擴建工程的住房發展和基礎建設公司（HDIL）抱怨稱，由於收購土地十分困難，機場的擴建恐怕會推遲3年之久。根據原計劃，項目應該于2011年完工。但HDIL方面表示，由於拆遷受到的阻力，原有日期難以實現。

　　考慮到這些困難，孟買所在的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已同意將竣工日期推遲到2014年。如果屆時依然不能完工，HDIL公司將損失30億印度盧比。

　　輿論“保護”貧民窟

　　由於印度大多數貧民窟都建造在私有土地上，受法律保護，因此多不會遭遇強拆，但那些建在公有土地上的貧民窟則得不到這樣的保障。即便如此，強大的輿論壓力，也迫使政府或開發商不敢貿然強拆。

　　旅居印度的華人葉女士告訴記者，去年年末，新德里的貧民窟就曾發生過一起令人心寒的強拆事件。為迎接2010年英聯邦運動會，新德里政府將建在公共土地上的貧民窟強行拆除，很多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的房子便被剷平。

　　當時新德里的冬天氣溫已經很低，無家可歸的貧民們只得露宿街頭。那一晚，一名賣氣球的男子懷裏揣著辛苦掙來的300盧比在路邊睡下，等到第二天早晨，任憑家人怎麼呼喚，他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強拆導致貧民被凍死事件經媒體曝光後，引發輿論對政府拆遷措施的強烈抨擊。人們呼籲政府在清理棚戶區、美化市容的同時，必須考慮貧民的生存問題。迫於壓力，政府承諾在拆除貧民窟之前將為動遷的居民找到新安居點。

　　改造貧民窟涉及的不僅僅是安置難，還關係到根深蒂固的社會傳統。一些貧民窟裏的住戶是印度傳統種姓制度中的剎帝利(即武士和統治者)階層，如今雖然他們的家族沒落，但仍掌握著土地，僅靠出租房子就能衣食無憂。因此，他們中的很多人拒絕改變原有生活狀態，這使得破敗不堪的棚戶區成為自我封閉的社區，不管外界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都不為所動。

　　成為大國，一直是印度人多年來孜孜以求的夢想，但在城市化問題上，如何處理發展的需要與保障公民居住權的矛盾，將考驗印度精英們的智慧。

　　對策

　　地方政府推“廉價房”計劃

　　儘管障礙重重，印度政府也一直在努力，試圖減少貧民窟問題對城市發展産生的制約作用。

　　9月初，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宣佈，將於未來3個月內為孟買起草一份“住房計劃”，其目標是整合現有的廉租房和貧民窟拆遷計劃，制定出有具體時間表的貧民窟整治計劃。為此該邦住房部已經成立了一個有23名成員的住房指導委員會，確保住房改造計劃能有效執行。

　　記者了解到，住房指導委員會將就廉價房的住房面積大小、價格等做具體的規定。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此前也已承諾，將在未來5年內建造100萬套廉價住房。但是，廉價住房的售價多少，哪個收入水平的人有權購買，都還沒有定論。

　　此外，印度環境部也于本月批准對孟買沿海貧民窟的改造工作，前提條件是政府必須在其中佔到51%的股份，以此避免一些地方黑勢力插足，牟取暴利。環境部長拉梅什解釋説：“之所以附加這樣的硬性規定，是因為我們不希望私人開發商拿到土地後欺騙原來的住戶，這些人在這裡居住了數十年。”印度媒體稱，新的制度出臺後，有望在今年11月開始實施，推動孟買的房地産開發。

　　本版采寫/特派孟買記者 謝來

　　（本報道得到印度外交部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