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著百年老宅的屋檐坍塌後無人過問感到心酸。仇惠棟 攝

　　“嘩啦……”週二，夜幕中一聲巨響，南京城南絨莊街58號的清代老宅屋檐塌了。門口塵土飛揚，一位踽行老者慌忙推門而出。“人出來了，人出來了，麼得事。”聞聲而來的街坊鄰居看著眼前一幕，有些慶倖。房主——82歲的胡瑞貞站在瓦礫中驚魂未定。這是一座政府承諾要保護的老建築，她開始試圖找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卻發現這才是煩心事的開始……

　　故事開始

　　老太奔波3天，一無所獲……

　　派出所：這個得自己解決

　　這是一座已經有百年曆史的老宅了，厚實的長條石、高高的院墻，青石小徑、精美的雕花窗顯示著它曾經的氣派，論年歲它至少建於晚清，曾經是一家鏢局。當年父親生意有成買下這處宅第後，胡瑞貞兒時起便生活在這裡，如今一大家子散落各處。兒子定居在國外，女兒在一家外資企業工作時常出差，平時胡奶奶一個人守著一個大房子。“女兒叫我跟他們一起住，但我怎麼放心這裡的老房子呢。”

　　晚上9點多，塵土散去，看著遍地瓦礫，胡奶奶意識到遇到了大麻煩。“有困難找警察啊”，一位街坊給她出主意，胡奶奶急匆匆趕往了家門口不遠的派出所，“我門口的墻倒了……”“這個得自己解決。”值班人員的回答很乾脆，沒有什麼迴旋餘地。“不是説有困難找警察嗎？”胡瑞貞小聲嘀咕著走回了家，有些失望。

　　政務熱線：5-10個工作日給答覆

　　“不要掃，讓城管他們來弄，這是他們的職責。”“不要修，別浪費這個錢，反正要拆遷了，你找拆遷辦去。”“你這個建築不是保護建築嗎，你讓政府來修。”熱心的街坊鄰居給她出主意，讓她不要來回跑，總會有人上門解決的。早上8點多，她撥通了南京政務熱線12345。電話那頭的接線員很熱心，答應幫她反映上去，讓她等待回應，會有人給她答覆。她不放心，隨後又打了一遍，工作人員告知，5到10個工作日進行答覆。

　　絨莊街雖然是條小巷，清晨卻是一個熱鬧的流動菜場。“門口人來人往，到處是碎磚碎瓦，影響街坊鄰居真不是個事，”胡瑞貞覺得，這還是自己家門口的事，於是跑去找來了兩個保潔員。“談好了200塊，把門口的磚瓦清理掉。”2個保潔員忙了一兩個小時，他們在前面鏟磚，胡瑞貞就端著臉盆跟在後面灑水，一頭是汗。“後來我給他們加了20塊，大熱天真不容易，他們感謝得不得了。”

　　街道城管：看了一圈再沒人影

　　門口清理出來了，流動菜販又把攤位擺到了她家門檻前，“這個房子要塌的，你要小心。”她指著頭頂的殘磚和露出的木頭，提醒道。“麼得事，不會塌，砸到了也不怪你的。”小販信誓旦旦，但她卻愈發不安起來。終於，有街道的城管科的人來看現場了。“磚頭我們自己弄乾淨了，請你就幫我在墻上挂個牌子寫幾個大字吧：此墻危險，下面不要站人。”胡瑞貞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好好好，我們下午就來挂。”“城管”滿口答應離開了。但一直盼到天黑，再也沒人來過問這個事了。

　　下午4點多，她接到了一個自稱是12345的反饋電話。“你們打電話投訴什麼事啊？”電話那頭的男子開門見山，一下子有點把她問住了，在一五一十講清情況後，這位男子錶示“回去反映”，然後電話挂了。

　　社區社工：

　　一句“明天幫你問”

　　再無下文社區辦公點就在胡瑞貞家往南十幾米。“這幾天，有社區的人來過問嗎。”“沒有，沒人管這個的。”週三的下午，絨莊新村社區的一位社工下班，經過了胡瑞貞門口，她就攔下社工開始“投訴”，“好的，明天上班就幫你問這個事。”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胡瑞貞有點心定了。但結果依舊讓她失望，“一直到今天，再沒有人管這個事了。只有街坊來看看我，沒有人來問這個事。”週五下午，她這樣向記者抱怨道，一臉無奈。

　　記者介入

　　社區鐵將軍把門

　　公告電話不管用

　　昨日下午3點剛過，揚子晚報記者陪同胡瑞貞來到絨莊社區辦公地點。大門緊閉，左側一張白紙寫著：下午三點上班。右側一張寫著：下午，社區全體工作人員考試，有事請週一再來。敲門無人應，公告欄倒是列出服務熱線，是固定電話，撥打無人接聽。

　　公告欄裏列出了白下區房産局報修中心電話，記者撥通後説明情況。“這個事不歸我們管，我們是要收錢的。”電話那頭，一位女士的答覆直截了當。再三追問下，對方強調，他們是屬於白下區房産局下面的企業，“房子倒了不要找我們，我們是收錢修房子的。”至於為何會上了社區告示欄，對方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12345隻幫催促

　　不知何時有回復

　　回到老房子裏，記者撥通了12345熱線，追問投訴辦理進度。以下是簡略的對話記錄。

　　接線員：有關這個問題，有關部門正在處理中，白下區朝天宮正在處理……

　　記者：你們怎麼這麼慢？現在門頭壞了，外面人來人往，屋裏人走進走出都有危險。

　　接線員：我這裡解釋一下，我們這個政府服務熱線是5-10個工作日回復……

　　記者：再等5到10天，那可能房子都要全部塌掉了，你們不能有急事急辦的程序嗎？

　　接線員：我這裡再幫你催促一下。

　　記者：你還能給我辦理的部門的電話，我直接去催一下？

　　接線員：朝天宮街道，你可以撥打114查詢。

　　記者：你們不是有聯絡電話嗎？

　　接線員：我們是聯絡區一級的，是內部號碼，不能給的……

　　暫告結尾

　　老人自掏6500元修屋檐

　　感慨：當初要拆遷門檻被踏破；如今要保護，誰也不來問

　　“我就想讓他們幫寫行字，這裡是危房，過往人注意避讓，怎麼就這麼難呢，官架子怎麼這麼大？”這幾天胡瑞貞為這事奔波，一直沒睡好，也一直沒想明白。 “我至今不敢告訴國外的兒子，怕他擔心。”胡瑞貞説，昨天她下定決心，去找了泥瓦匠。“6500塊，他們看我老太婆，給了個優惠，先把屋檐修起來再説。”

　　這裡地處評事街歷史風貌區，一邊是南捕廳歷史文化街區，各種倣古建築正在拔地而起。和周圍老街區很多住戶不一樣，她家的房子並非公房，而是私宅。“所以我自己願意掏錢修，但是又説要拆遷，沒個準確説法，一直拖了好幾年。就怕修好了又要走，不是浪費嗎。”胡瑞貞抱怨道，前兩年説要拆遷的時候，家裏門檻踏破。一天來六七波人動員。

　　後來南大的教授來到她家調查，仔細測量拍照，驚嘆這幢保存完好的晚晴建築之精美，老宅列入這一歷史風貌區改造中要保護的100多處建築名錄，這讓她很高興。但這之後，關注這個街區的去向沒有了新的説法，這座要保護的建築再也沒人過問了。她和這個街區眾多居民一樣無奈地等待著。“高調的保護，瘋狂的破壞。”老街坊楊先生對記者説，胡瑞貞和她家老宅子的遭遇並非個案，已經騰空的房屋無人維護，在風吹雨打中消磨成斷壁殘垣，留下的住戶的生存狀況也無人問津。

　　“雖然這座百年老宅是私宅，但既然已經列入保護名錄，出現危險後有關部門還是應當要來關心過問的，如果我出不起這筆修繕的錢，難道就任由房子再次出現倒塌？”胡老太最後無奈的説。對於老太的這些疑問，本報將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