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下午,甘肅中醫學院附屬醫院真氣運行研究室研究員魏清琳主持的課題班,免費向患者及公眾開放。

　　甘肅中醫學院附屬醫院真氣運行研究室研究員魏清琳。

　　當一個政府部門，尤其是衛生系統這樣一個“科學行業”，與成名于上世紀80年代“氣功熱”期間的“真氣運行法”聯絡在一起時，輿論一時譁然。

　　甘肅省衛生廳人士強調，他們推廣“真氣運行法”更多是強調它強身健體的養生功效，與“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宣揚的廣泛療效不同。同時，作為欠發達地區——甘肅“中醫特色醫改之路”的一部分，“真氣運行法”的推廣，不會因爭議而叫停。

　　“雖然廳長犧牲了自己，挨了很多罵，但就這一次掀起關於中醫的大討論而言，是值得的。”

　　5月29日，一度被誤傳為甘肅省衛生廳“真氣運行辦公室主任”的後勤中心主任王春道，這樣評價近期圍繞“真氣運行法”的輿論風潮。

　　一週前的5月23日，甘肅省衛生廳發佈消息稱，47名醫務人員參加的“真氣運行學培訓班”上，“41人打通任督二脈”。當一個政府部門，尤其是衛生系統這樣一個“科學行業”，與一種成名于上世紀80年代“氣功熱”期間的功法聯絡在一起時，輿論一時譁然。

　　雖然曾在風波爆發之際批評發佈微博的相關工作人員“政治覺悟不高”，實際上，在甘肅衛生系統推廣“真氣運行法”的人，正是甘肅省衛生廳廳長劉維忠。

　　“真氣運行法”是已故甘肅名中醫李少波創立的一套功法，成名于上世紀80年代“氣功熱”期間，當時曾號稱有海內外學員逾百萬，但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隨著“氣功熱”的衰退而日漸式微，但甘肅省衛生廳的新近舉動讓它再次聲名鵲起。

　　當然，與“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宣稱的該法可以治愈數十種疑難雜症不同，劉維忠在公開講話中多次提到，“真氣運行法”是“上工治未病”的“非藥治療”之法。其所著新書《欠發達地區醫改的中醫之路》記載，他要求“所有醫護人員學習真氣運行技術，並負責免費給病人培訓真氣運行技術”。

　　甘肅省衛生廳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強調，他們推廣“真氣運行法”更多是強調它強身健體的養生功效，與“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宣揚的廣泛療效不同。同時，作為欠發達地區——甘肅“中醫特色醫改之路”的一部分，“真氣運行法”的推廣，不會因爭議而叫停，除非國家主管部門出面叫停。

　　“真氣運行班”裏的

　　一名特殊學員

　　當甘肅省衛生廳舉辦此次“真氣運行學培訓班”時，相關人員根本想不到，一次培訓竟會引發如此大的爭議。

　　這不是甘肅省衛生廳的第一次相關培訓。在位於蘭州市火車站西路776號一棟住宅樓裏的“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的辦公區內，一幅書法作品的落款為“甘肅省衛生廳中醫真氣運行二○一一年師訓班全體學員”。

　　甘肅省衛生廳後勤中心主任王春道是2011年那一期師訓班的骨幹成員，據其介紹，他們12人參加了那次師訓班培訓，其中4人取得“師訓”資格。而他們參加師訓班培訓的目的，正是為了在甘肅省衛生系統推廣普及“真氣運行法”。

　　自2008年3月擔任甘肅省衛生廳廳長以來，劉維忠多次在公開場合推廣“真氣運行法”。根據其規劃，“所有醫護人員學習真氣運行技術，並負責免費給病人培訓真氣運行技術”。

　　在劉維忠的大力倡導下，早在舉辦培訓班之前，甘肅省衛生廳已經有一些人在練習、實踐“真氣運行法”，王春道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王春道“通過練功治好了困擾自己多年的胃病”，自稱“受益者”。此次風波爆發後，一度有報道稱他是“甘肅省衛生廳真氣運行辦公室主任”，他向本報記者表示這實為誤傳，廳裏只是有一間“真氣運行訓練室”，供工作人員工餘練功。因為自己是後勤中心負責人，又有師訓資格，所以多有參與。

　　引發了極大爭議的此次培訓中，王也有參與，但不是學員，而是“助教”。

　　王春道稱，在取得師訓資格後，廳裏一度想讓他負責衛生系統的功法培訓，但他自認為目前水平不夠，擔心影響培訓質量，遂以每人3000元的薪酬，邀請“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所長、李少波之女李天曉及另一研究所人員，擔任這一為期10天的培訓班教員。

　　甘肅省衛生廳舉辦該培訓班的通知下發後，當地一些醫務人員自願報名參加，培訓、食宿等費用由單位負責。據了解，甘肅中醫學院附屬醫院黨委副書記汪龍德、蘭州大學第一醫院中醫管理科科長張煒等，均參加了此次培訓。

　　但記者調查顯示，甘肅省衛生廳發文宣稱的“47名醫務人員參加了培訓”不準確，有知情人透露，劉維忠的愛人也參加了這一培訓，她並不是醫務工作者。據該知情人透露，劉的愛人長期身體欠佳，目前已退休在家。

　　“真氣運行法”

　　是不是氣功

　　現在，幾乎每一個接受記者採訪的甘肅省衛生系統人士都無一例外地表示，“真氣運行法不是氣功”。

　　成名于上世紀80年代“氣功熱”期間的“真氣運行法”，在當時並不排斥“氣功”這一説法。可查的公開資料顯示，李少波生前曾擔任“中國氣功科學研究會常務理事”，他和“真氣運行法”也被一份名為“中國氣功史輯”的材料收錄在內。

　　“把它歸到氣功裏面，但對照之後，實際不符合它的思想。”甘肅中醫學院附屬醫院真氣運行研究室研究員魏清琳説。

　　在甘肅省衛生廳此次深陷輿論風波時，魏清琳是最早撰文釋疑“任督二脈”的專家。魏清琳在今年2月剛剛獲評“甘肅省名中醫”，自稱是“真氣運行法”的受益者。

　　甘肅省名中醫劉東漢雖然自稱“小時候也曾練過，但沒有通督”，但他認為，“他的這個真氣運行，目前在全國來説，是數這個的(豎大拇指)。”

　　創始人李少波曾自稱根據《黃帝內經》創立了“真氣運行法”，宣稱“凡是因熱能不足而引起的慢性消化系統疾病”、“凡由於內分泌腺紊亂所引起的疾病”、“呼吸系統疾病”都能治療。該法上世紀60年代首次提出，上世紀80年代聲名鵲起。

　　其時，適逢“全民氣功熱”，李少波也從一名普通中醫，實現了“人生的跨越”。

　　1979年，李少波調入甘肅中醫學院，學院成立真氣運行研究所，從此，“真氣運行法”成為該校的一門選修課。同期，“真氣運行法”的推廣，得到甘肅省衛生廳、科技廳等政府部門的支持。

　　《甘肅農民報》1982年1月5日的一篇文章，記錄了李少波當時在北京的一次“被追星”：“有的知名人士還邀請他到家裏去傳授。有幾個單位專門組織講座，聽講的人達幾千人。”

　　另據可查的資料，李少波從1978年開始在甘肅各地推廣功法，1982年首次在省外的西安市舉辦“真氣運行法培訓班”，之後，相繼在河南、河北、江西、吉林、遼寧、浙江、寧夏、新疆、廣東等20個省市區推廣功法，“學員人數達數百萬之眾(僅學術聯絡員就有4000多人)”。

　　回顧“真氣運行法”的發展歷程，魏清琳表示，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國家重拳取締邪教，“真氣運行法”才受到影響，趨於沉寂。

　　衛生廳長的“功法”機緣

　　一個被甘肅當地人士指出的事實是，李少波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在甘肅中醫學院以選修課的方式，向學生們傳授“真氣運行法”，現在，這些學生多為各醫院的中醫骨幹。這一潛在背景實際也為“真氣運行法”在衛生系統的推廣提供了某種方便。

　　也是在1978年-1982年讀大學期間，劉維忠第一次接觸到這一“功法”。

　　在新作《欠發達地區醫改的中醫之路》裏，劉維忠記述了這一經歷：“2009年(應為2008年——記者注)甘肅中醫學院為他舉辦了百歲生日慶典，也給我發了請柬。我看了李少波三個字，我説，這個名字我上大學時就聽説過，我的一個同學得了乙肝，休學半年後他拿著化驗單給我們看他的乙肝好了，我們一看化驗單上確實寫的是陰性。我們問是怎麼好的，他説是練了半年李少波的真氣運行法見效了，他教我們班每個人都練了真氣運行法。”

　　劉維忠出席了上述慶典活動，但他並不是出席活動的最高領導。據劉維忠上述同文記錄，在這一次慶典中，甘肅一位省委常委也出席了，並稱“李少波先生對我們家有恩，所以我專門來參加這個慶典”。

　　《李少波教授100華誕慶典暨中醫真氣運行學術國際研討會資料彙編》收錄的一份談話記錄中，甘肅一位省委常委在看望李少波時提到，“對李老的真氣運行，我是有體會的。我母親心臟病做過三次手術，就是跟您學了真氣運行法以後，自我調理活到現在了。她是很年輕的時候得的心臟病，給她治病的醫生都已經去世了，她還活著，我覺得就是受益於您的真氣運行法。”

　　同時，在這次談話中，李少波及其女兒李天曉談及在甘肅省平涼市崆峒山修建真氣運行研究院的想法與進展，獲得了該領導“積極支持”的表態。目前，佔地2000平方米的“真氣運行研究院”已經在平涼市崆峒山景區建成。

　　“這就是

　　強體健身的方法”

　　在新近的這一波輿論風潮中，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宣稱的“包治百病”的功法倍受詬病，同時被指資質模糊，但這都沒有阻擋來自全國各地的報名者。

　　5月29日，該所在官方網站上發佈公告稱，“暫停舉辦培訓班”。此前兩天的27日下午，本報記者前往位於蘭州火車站西路776號一棟居民樓內的該所實地探訪，彼時，一位女性工作人員正在忙著接聽從全國各地打來的報名電話。

　　在報名者信息登記本上，記錄了一部分學員的身體狀況和所患疾病，其中不乏這樣的內容，“詢問腦瘤能否治愈，不想手術”，“詢問膽囊息肉能否治愈，不想手術”。

　　魏清琳自練習“真氣運行法”以來，接觸到的學習“真氣運行法”的人員非常廣泛，諸如研究中國文化的學者、西醫專家、離退休的老幹部、各種長期慢性疑難病患者、各種手術後遺症患者等。

　　現在，魏清琳帶有一個“課題班”，每週都會在醫院的八樓舉行免費“真氣運行法”培訓。但與李天曉和“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強調“包治百病”不同，魏清琳強調“我們把它作為一種輔助方法”。

　　“有好多人，他們吃了好多年的藥，感覺身體狀態還是那樣，他們就想再找一個方法。”魏清琳説，“比如有糖尿病的病人，有高血壓的病人，在治療的同時，我再跟他們慢慢地講，還有一種方法，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你可以去做，保證今後的健康。”

　　但另有一些練習者顯然不這麼理性，一位練習者這樣描述：“做功時眼前突然展現出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中雕刻的畫石，我圍著四週一一細看，類似的情況出現過五次。”

　　甘肅中醫學院附屬醫院黨委副書記汪龍德1988年左右在甘肅中醫學院讀書期間，曾經選修一個學期的“真氣運行法”而不曾“通督”，但這一次，作為那“47名學員”之一，他在第七天成功“通督”。

　　5月29日，談及“真氣運行法”練習的理想狀態，我們有這樣一番交談——

　　記者：“練到一個理想的狀態，應該是一個什麼狀態？”

　　汪龍德：“它肯定對身體有好處，它是強身健體的。”

　　記者：“李少波先生的《真氣運行學》裏説，理想狀態能夠‘元神出竅、能夠看得見名山大川、偶爾看到鬼怪'……”

　　汪龍德：“哎呦，別説這句話，什麼叫元神出竅呢……我沒有看到這樣的內容。他要這樣説，我也反對，我也不認同。這就是強體健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