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市口遊客集合點，導遊（背影，斜挎包者）正在迎接剛到北京的散客。

旅遊景點的“賭場”內，莊家和遊客玩押大小。

“青樓”內，“老鴇”正在收遊客的“上樓費”。

　　快到暑期，北京將迎來又一個旅遊高峰。京城“一日遊”名聲在外，是很多遊客的不二選擇。但是如何找到一條令人放心的“一日遊”線路的確讓遊客糾結。近日，記者先後三次以遊客身份報名北京誠信“一日遊”聯盟旅行社的旅遊線路，但遊覽情況並不盡如人意。

　　■攬客序曲

　　旅遊協議暗藏玄機

　　2011年1月，北京優質誠信“一日遊”聯盟舉行首發儀式，這是由旅遊企業于2010年11月成立的非營利性組織。其宗旨是組織成員企業為來京的國內外遊客提供優質誠信的規範化“一日遊”服務，共有25家旅行社加入該聯盟。

　　聯盟成立近一年半後，記者對聯盟內成員經營“一日遊”的情況進行回訪。5月14日、30日、31日，記者先後以遊客身份分別報名金水橋旅行社、金祥假日旅行社、康祥旅行社的“一日遊”線路，前兩者為長城、十三陵線路，後者為市內“一日遊”。

　　協議必須簽 遊客把責擔

　　遊客與旅行社簽訂旅遊合同是雙方權益的保障，但是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很多旅行社與遊客簽訂的不是旅遊合同，而是旅遊憑證單或者旅遊協議，有些甚至是遊客上車之後，由導遊現場與遊客簽訂旅遊協議。

　　5月14日，金水橋旅行社在記者交錢報名的同時與記者簽訂“合同”，但此“合同”僅為“旅遊憑證單”。在“遊客須知”中共列五項條款，其中四項通篇只有遊客的責任，如“遊客因自身原因退團，將從預付款中扣除全額的30%作為違約金”，未註明如果是旅行社原因未能成行的，旅行社應付給遊客違約金的比例。而相同的情況也出現在另一家“一日遊”聯盟旅行社。

　　登車簽協議 行程已改變

　　5月30日早7時15分，記者在北京金祥假日旅行社現場報名參加長城、十三陵的一日遊。記者交完錢款後，詢問工作人員何時簽訂旅遊合同，負責接待記者的工作人員説：“你上車和導遊簽吧，他那裏有合同。我也不知道導遊是怎麼安排線路的。”記者追問線路應由旅行社制定，為何得看導遊的安排時，工作人員表示：“我是負責財務方面的工作，業務員還沒到，我也不太清楚。”

　　記者隨團到達水關長城後，記者嚮導遊孫先生索取旅遊合同。這份旅遊合同同樣是旅遊協議，但所列項目還算清晰，包括隨團導遊的姓名、司機姓名、車號、上下午的旅遊項目、自費景點等。由於是上車之後才簽訂協議，實際旅遊行程與旅行社承諾的行程已大相徑庭。旅行社承諾記者的遊覽景點為八達嶺長城或居庸關長城、十三陵景區中游覽昭陵。但是孫先生與記者簽訂的協議中卻顯示，“上午遊覽長城，外觀遊覽十三陵”。在實際遊覽中，孫先生帶領遊客參觀的是水關長城，十三陵景區的遊覽既不是昭陵，也不是定陵，而是徹底變為車觀十三陵。

　　上車才簽合同的情況，同樣出現在北京康祥旅行社。由於記者僅詢問導遊是否可簽合同，並未深究，因此導遊王先生到行程最後也未主動與記者簽訂旅遊協議或者合同。

　　中巴車轉悠 滿城兜散客

　　“您住哪兒？我們可以接您去看升旗，然後再坐旅遊大巴去遊覽。”當聽到如此貼心的服務後，相信很多遊客會感謝旅行社的熱情服務。可是在實際過程中，這樣的熱情卻有些變味兒。

　　5月30日清晨不到6時，記者按照與金祥假日旅行社的約定時間，到亞運村華堂商場門口等候來接記者去遊覽的中巴車，一直等到6時30分也未見接車的蹤影。無奈之下記者只得趕往前門附近該旅行社的門店詢問情況。在此過程中，不管是旅行社、導遊，還是接車的司機，都未給記者打過電話了解情況。

　　第二天，記者報名的是康祥旅行社的一日遊，同樣是清晨6時，這次司機沒有爽約，原本記者以為可以踏踏實實地去遊覽了，誰知司機卻告知：“咱還得去永定門接兩位遊客，然後再到集合地點去乘車。”記者從這位司機的口中了解到，每天清晨，北京的大街小巷裏都奔跑著這樣的中巴車，它們挂靠“一日遊”旅行社，最主要的任務是從全市各個角落接散客到統一的地方乘坐大巴車。這位司機説：“一個月我交給旅行社2000元的‘份兒錢'，他們有活兒就會叫我。我主要負責接北片區的遊客，還有負責東、南、西各區的司機。”

　　疑似被賣團 遊客苦等待

　　記者報名參加金祥假日和康祥旅行社的“一日遊”時，上車地點並非在旅行社的門店，而是被稱為“集合點”或者“集散中心”的地方，前者在珠市口附近，後者在廣安門內大街附近。

　　記者發現，在遊客上車點往往聚集著大量旅遊大巴車，每當一輛中巴車駛入這個區域停穩，導遊便會聚集上去，詢問車上遊客是從哪家旅行社報名、是哪條線路，然後由不同的導遊領走不同的遊客再登上已等候在那裏的大巴車。在廣安門內大街附近的集合點，記者看到一位貌似“&&大哥”的男士，其他導遊叫他“李哥”，他負責嚮導遊分派遊客。

　　5月30日7時45分左右，當記者被中巴車帶到珠市口附近的上車點時，大巴車上空無一人，導遊孫先生告訴記者：“剛走一輛，您得多等會兒，多等幾個人咱就走。”之後孫先生就忙著接應各路散客，這些遊客中既有從賓館飯店預訂“一日遊”的遊客，也有拖著行李剛到北京的遊客。記者了解到，儘管是同一條線路、同一位導遊、同一輛大巴車，遊客們的參團價格卻十分懸殊，記者繳納的費用是160元，而一些遊客僅為100元，還有的通過賓館報名，費用也是100元，但包含一晚賓館的住宿費。

　　9時30分，這輛“遲到”的大巴載著40余名遊客終於發車了，而此時已有遊客開始不滿這將近兩小時的漫長等待。

　　■遊覽變奏

　　旅遊過程花樣百齣

　　在記者參加的這三次“一日遊”中，報名前旅行社均表示線路中含有自費項目，比如纜車、景區等，遊客可選擇參加，並不強求。在整個行程中，導遊對時間“精打細算”，不管是長城還是頤和園，導遊給的遊覽時間絕不會超過2小時，有些甚至短至1小時。那麼省下的時間去哪兒了？顯然，被導遊用於增加自費項目、自費景點或者購物了，在這些地方的時間都接近一小時。

　　言稱山路險 勸客坐滑車

　　5月18日，記者跟隨金水橋旅行社導遊李小姐前往八達嶺長城，旅遊大巴停靠在八達嶺熊樂園的長城景區入口。此前，李小姐告訴遊客，景區大門距登城口還有很長一段山路，最重要的是山勢險峻，十分危險，攀登不易，因此她建議遊客坐滑車到登城口，費用為60元/人。為了説服大家，李小姐説：“滑車貼地面滑行，即使恐高的遊客也不必擔心。滑車還將穿行崇山峻嶺、原始森林，景色十分秀美。”

　　可是到了現場記者發現，山路上有不少導遊帶著遊客正在步行上山，坡雖略有些陡，卻並不見十分險峻。與記者一同乘坐滑車的遊客中有不少老年人，記者坐上滑車看到，滑道上有明顯的提示：患有心臟病、高血壓等疾病的遊客不得乘坐滑車。但這一重要內容李小姐事先完全沒有提及。

　　記者事後了解到，經營滑車業務的非八達嶺長城景區，有些旅行社與滑車經營者簽訂了協議，因此會將遊客帶至熊樂園入口處，乘滑車至登城口。實際上從入口到登城口約三公里，步行完全可以上山。

　　導遊放狠話 遊客幹掏錢

　　儘管在報名時旅行社表示，導遊不會強迫遊客參加自費項目和景點，但在實際行程中並非如此。記者在去水關長城的過程中，導遊孫先生花很長時間給遊客們算了一筆賬，説到底就是大夥兒交的這點旅遊費用對於整個遊覽來説遠遠不夠，因此他要求遊客以自費參觀“老北京風情園”的形式彌補團費不足，該景區每人45元。

　　來自錦州的孫虹（化名）女士一家表示不願意去參加自費景點的遊覽，但是到了水關長城後，導遊孫先生見勸説無效，對孫虹一家使出“殺手锏”，孫虹轉述説：“他説如果我們不參加，就不能坐大巴車回市區了，讓我們自己回去。他轉而又訴説自己當導遊的不易，希望我們能體諒他。”對此孫虹十分氣憤，她説：“來水關長城我們已經感到受騙，還要自費遊玩我們不想玩的地方，我們更不能接受了。”最終出於息事寧人的考慮，孫虹一家只得違心地參加了“老北京風情園”的自費項目。

　　民俗拉大旗 賭場復青樓

　　這家所謂的“老北京風情園”是很多影視劇的取景地，現如今已顯破敗，景區講解員的介紹更讓記者大跌眼鏡。在講解員的口中，“煙館”、“青樓”、“賭場”成為老北京的一大“特色”。

　　“煙館”其實就是賣香煙的地方，而“青樓”和“賭場”則需要遊客接著花錢。先説“青樓”，遊客要進入“青樓”看“姑娘”，先得給“老鴇”一元錢，沒錢休想上樓；樓上的“姑娘”面戴粉紗，端坐于“閨閣”中，一位“青樓女子”見合適的男遊客便上前拉住其衣袖，一個勁兒地勸説道：“來這裡跟姑娘合個影吧，來玩哪有不照相的。”如果與“姑娘”拍了照，遊客還得自付10元錢。

　　與“青樓女子”拍照的遊客並不多，但是進“賭場”的人可就大有人在了。講解員使勁渾身解數勸遊客進“賭場”一搏，10元人民幣換7枚“銅板”。賭場中有一位中年男士做莊家，和遊客玩的是押大小。

　　風水當噱頭 實際賣貔貅

　　不管是長城、十三陵的京郊“一日遊”，還是以故宮、頤和園、恭王府為主的市內“一日遊”，導遊帶去的購物店多以玉器、茯苓夾餅、果脯、烤鴨為主。如果説有些商店有名有姓，讓人略感放心的話，那麼無名無姓、連個門匾都沒有的旅遊商品店，著實讓人感到“神秘”了。

　　記者在康祥旅行社的市內“一日遊”中，導遊王先生先用了一個小時帶遊客超級走馬觀花地逛了逛頤和園，然後直奔中央電視塔下被他稱為“老北京風水博物館”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個小時，王先生説這裡有北大、清華的教授講風水。

　　這家博物館位於電視塔一層東側，門外沒有店名，也無標識，進屋之後一位自稱館長的女士對遊客宣講風水。隨後側門打開，展廳內放滿各式貔貅，“館長”及學生開始給遊客相面、看手相。一位男士告訴記者：“您鼻梁低，聚不住財。可以請一隻貔貅幫您聚財。”其他遊客或多或少都有不能聚財的情況，破解辦法同樣是“請”貔貅。

　　在參加金祥假日旅行社的一日遊時，已至17時左右，導遊孫先生稱將途經一個“交通中轉站”，遊客可稍作休息。説是中轉站，其實是導遊帶去的另一家賣玉器的商店，記者未在門口看見店名，商店工作人員稱該店名叫“淩宇軒”（音）。這家商店的“經理”以“透露”其他商店商品“底價”的方式銷售玉器，並且很有成效。

　　■導遊説事

　　大多數旅行社低價攬客

　　沈峰（化名）是地道北京人，做導遊已經九年了。九年來，沈峰眼裏的北京旅遊風光無限，但現如今卻隱藏著影響旅遊市場的一顆顆“毒瘤”。

　　沈峰透露説，為了競爭，絕大多數旅行社都在低於成本價攬客，“九年前只有四至五成的旅行社平價或者低價攬客，但是現在95%的旅行社以低於成本的價格進行市場競爭。”旅行社也要生存，如何來彌補旅行社低價攬客造成的虧損，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旅遊商店索取“廣告費”，這筆費用也就是導遊帶遊客扎店之後的“人頭費”。當旅行社發現收取商家“廣告費”不僅能夠彌補低價帶來的虧損，還能略有盈餘之後，旅行社、導遊安排遊客扎店變日漸成了常態化。沈峰坦言：“遊客不進店導遊的確有很大心理壓力，因為這就意味著這筆‘廣告費'得由導遊自己來填補，因此有些導遊會竭盡所能勸遊客進店、多進店。”

　　此外，導遊的職業保障十分低，這也是造成導遊帶店賺取“人頭費”的原因之一。沈峰告訴記者，按照導遊證號預估，目前全北京持證的導遊約有三四萬人，其中20%是在一線的導遊，但是旅行社真正給上保險的導遊不足5%。沈峰介紹説，業內將旅遊團分為標準團、滾動團和“一日遊”團隊，其中以“一日遊”問題最為突出。

　　■官方表態

　　或出臺“一日遊”指導價

　　日前，市旅遊委宣佈啟動 “一日遊”市場秩序夏季專項治理行動，將針對一日遊的“重災區”進行檢查，黑票提、前三門大街的黑“一日遊”發車點等悉數被納入治理範圍。

　　專項治理行動將以東城、西城、朝陽、海淀、昌平、延慶為重點區域；以前門至八達嶺為重點路線；以旅遊商店、醫療諮詢機構、藥店為重點場所；以旅行社、導遊員和旅遊車輛為重點檢查對象。

　　查處旅遊商店以“攀老鄉”、“扮華僑”、“祈福”等手段誘導遊客購買商品的行為，以及醫療諮詢機構、旅遊藥店以某領導保健醫生的名義為遊客看病，銷售藥品的行為。嚴格規範宣傳、招徠、簽訂旅遊合同。

　　此次專項治理行動每週一個主題，檢查內容包括昌平區的明皇蠟像宮、老北京風情園、小人國等購物商店，居庸關長城、八達嶺水關長城“一日遊”團隊，故宮午門至端門之間的散發非法“一日遊”廣告、票提攬客情況等。此外，還將在十三陵沿線設卡，對過往旅遊車進行檢查。

　　此前，市旅遊委主任魯勇表示，“一日遊”市場整治要從正規旅遊企業抓起，對存在非法經營、欺客宰客、誘導購物等違法違規行為的企業要高限處罰，該停業的停業，該吊銷的吊銷，絕不手軟。旅遊行業協會或將適時出台北京“一日遊”指導價格。此外，魯勇還要求大力推行電子文本合同，對旅遊購物商店強制加裝稅控系統，有效杜絕商店欺客宰客、偷稅漏稅、為導遊提供回扣的行為。

　　本期策劃 尹文勝

　　本版撰文、攝影 晨報記者 魏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