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房子坍塌了。

　　在貴溪市泗瀝鎮方家村委會西北角的邊緣，有一個讓當地人談之色變的偏遠小山村——莊(即“莊”)源村。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該村連續發生怪病，患病的主體中，不僅有村民，還有豬牛等家畜。病情發作時，患者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而豬牛則狂躁不安，緊接著倒斃在地。

　　20多年來，該村約有一半村民患此怪病，而為此斃命的豬牛更是不計其數。原本承載村民希望的村莊，反而成了村民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更成了遠近聞名的“恐怖村”，親朋好友不敢來村裏，村裏的人走出去也備受歧視。1995年起，村民開始外逃。雖然，當地的公安、衛生等多部門介入調查，但病因至今仍無權威説法。多年已過去，如今這個村莊的現狀又是怎樣的？

　　5戶人家的村莊

　　那些關於聲音的記憶，經常在吳國成的耳邊甦醒：鄰居一邊吆喝家畜，一邊大聲開著玩笑。小孩子們追打著，吵鬧聲攪破悶熱的黃昏。遠處的狗吠聲，穿過村莊傳得很遠。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回到那樣一個溫馨而尋常的傍晚。而眼下，這個77歲的老農，只能一遍一遍回憶這一幕。

　　自從3年前送走一戶鄰居後，原本有40多戶的莊源村就只剩下5戶。他們分別是吳國成一家、翁和林一家、翁佔林一家、吳念成一家和吳長勝一家。説是“一家”，其實都是夫妻倆。5戶人家裏，除了今年50多歲的吳長勝“年輕”一些，其餘的都是古稀、耄耋老人。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幾隻老母雞，是除這5戶人家之外，這個村莊僅剩的成員。

　　從鷹潭市區出發到莊源村，開車要一個多小時。從遠處看，莊源村背靠莊源山，整個村莊掩映在一片蔥蘢的綠色中，但卻看不到一個人影，毫無煙火氣。村子裏到處都是叢生的荒草，在荒草的包圍中，是一棟棟靜悄悄的房子。這些房子大部分都已廢棄，有的房屋和院落已經坍塌，有的外表雖然完整，但窗戶門框上的灰塵和大門上銹跡斑斑的鐵鎖，都表明很久沒有人住過。

　　吳國成住的這棟房子，看上去比較乾淨，兩層的小樓房，外墻用白色的瓷磚裝飾，房前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種了果樹，還有一口壓水井。陪同採訪的一名村幹部吆喝了一聲，吳國成和老伴李友梅那乾瘦的臉孔便從門後露了出來。或許是平時很少有人來訪，突然之間，吳國成竟激動得嘴唇有些哆嗦。

　　“恐怖村”的怪病

　　在過去的20多年中，這個村裏的村民陸陸續續遷出，一去不回。吳國成的4個兒子中，除了大兒子吳長勝沒有舉家外遷，其他的都在別村借住或外出打工。媳婦們曾發誓，再也不回到村裏住。兩個嫁到外村的女兒，一年也只在春節時回村一次。每次都説説話就走，不吃飯喝水。

　　家人的異常舉動，源於擔心“染”上一種怪病。説起怪病，要從1990年説起。當年4月的一天，吳國成家裏發生了一件怪事：二兒子吳輝勝9歲的大兒子，在吃午飯時，突然一頭栽倒在地，四肢抽搐不止，口吐白沫，家人叫來村裏的醫生，掐人中、打點滴，一番折騰後，孫兒恢復了正常。

　　家族中，之前沒有任何人患過這樣的病。“或許是中了陰箭(一種迷信的説法)。”吳國成一家並沒有太在意。然而，這起事卻成為為一個噩夢的開始。從1990年開始到1996年，吳輝勝一家連年發生同樣的事件，一家四口先後都發過這樣的怪病。

　　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這種病似乎具有“傳染性”。吳國成的三兒子吳結勝、四兒子吳雪勝，以及村裏的其他村民也陸續“染”上了這種病。20多年來，村裏發過這種病的村民共有60多人，約佔全村人數的一半。事實上，除了村民會發這種怪病之外，村裏的豬和牛也未能倖免。

　　莊源村的小組長翁和林告訴記者，2001年4月的一天，他養的一頭母豬，突然在豬圈裏叫，隨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到一個小時，這頭母豬就沒了命。同年9月份，他家的耕牛在田埂上吃草時，突然倒地抽搐，不一會就斷了氣。僅這一年，全村的耕牛就莫名其妙地死了10多頭，豬也死了10多頭。

　　紛至沓來的猜測

　　連續發生的怪病，引起了當地政府部門的高度關注，當地的公安、衛生等多部門介入調查，但都沒有查出怪病成因。貴溪市的醫院認為村民得的是病毒性腦膜炎，但鷹潭市人民醫院卻認為是癲癇。病人送到省裏的醫院檢查後，也查不出病因。

　　奇怪的病和撲朔迷離的病因，引得與此有關的各種猜測紛至沓來。村民們最開始懷疑村裏的水出了問題，但很快被否定。因為，與莊源村用同一水源、距離僅100多米的張家村卻沒有這樣的問題。

　　是空氣受到污染？又一個猜測緊隨而出，但同樣遭到否認。記者在莊源村看到，村裏綠樹成蔭，村後面就是山清水秀的莊源山。翁和林也告訴記者，莊源村方圓50里內都沒有化工廠。“即使有化工廠，也不可能只給莊源村帶來影響。”翁和林説。

　　還有人猜測説是日軍曾留下有毒化學武器，但這種猜測很快也被貴溪市公安部門予以否定。雖然眾説紛紜，但這些猜測都缺乏合理性或權威性。

　　“外逃”的村民

　　因為查不出病因，所以更顯出這種怪病的神秘。神秘的怪病不僅給村民帶來了身體上的傷害，更給他們的心理上造成了創傷。村民吳念成向記者講述了一個有關莊源村的“笑話”：以前村裏有一個賣豆腐的人，到別的村莊賣豆腐，當得知他是莊源村的人，買了豆腐的人趕緊將豆腐倒掉了，甚至連裝豆腐的盤子也扔到灶膛裏焚燒。

　　受此打擊後，那個賣豆腐的人便舉家外遷到貴溪市安家。其實，這名賣豆腐的村民，只是莊源村外遷村民中的一個縮影。吳念成告訴記者，從1995年開始，村裏就開始有村民舉家外遷。有的在貴溪市買房安家，有的在外村借住，還有的常年在外打工。最終，只剩下吳國成、翁和林等5戶人家。令人感到驚奇的是，離開村莊的人，無一發病，而留守的5戶人家也沒有再發病。

　　其實，留守的吳國成也曾有過一段外逃的經歷。那是在1999年，為了躲避怪病，吳國成攜老伴李友梅來到貴溪市租住，為了維持生活來源，夫婦倆天天走街串巷撿破爛，一撿就是4年。4年間，兩人沒有回過一次村裏。

　　塵封的未解之謎

　　曾在莊源村開診所的方佔發，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病人發病時都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昏迷，與得了腦膜炎的症狀相似。起初按腦膜炎病來治療，使用甘氯醇和安定片等藥物止住抽筋症狀，有些也治好了。後來發現不對路，就把病人送到貴溪市、鷹潭市乃至昌大二附院等地治療，結果還是確定不了病因。公安機關也曾將發病村民家的食物和飲用水送到衛生防疫部門去檢測，但均沒有權威結果。

　　最後，有人建議送病人到省寄生蟲研究所去檢查，檢查結果發現，患者身體內確實有不少弓形蟲。據了解，弓形蟲是一種廣泛存在於細胞內的寄生蟲，能破壞人體多種臟器和組織，家畜感染後往往成批死亡。至此，“恐怖村”的怪病成因似乎水落石出。但是，記者在進一步調查後得知，導致莊源村村民發病的原因可能不止一種，2001年翁和林一家發病就與弓形蟲病無關。因為，當地公安機關已經定性，導致翁和林一家發病的原因是人為投毒。

　　真正的病因，目前還沒有政府部門的權威説法。所幸，自2010年以來，怪病似乎已漸漸遠去。但是，怪病的陰影還牢牢地籠罩在吳國成等人的心頭，他們希望政府能將他們整體搬遷，但這一願望至今未能實現。

　　或將消逝的村莊

　　對於吳國成等人未能實現的搬遷願望，方家村委會主任方建華解釋説，鎮裏也想爭取到省裏的移民建鎮資金支持，可由於貴溪屬於無移民建鎮資金的市，鎮裏領導也沒有辦法。為了解決村民飲水問題，2004年12月，省政府曾批示劃撥10萬元資金，用於幫助村民接通自來水管。當時，在莊源村的範圍內打了10多口井，但井水卻都被檢測出金屬含量超標。最終，接通自來水管一事不了了之，村民只能繼續用自家壓水井的水。

　　採訪結束，回望掩映在一片綠色之中的莊源村，只見安靜的村莊裏，冒出了幾縷炊煙。“這個村莊還‘活’著！”記者的心裏突然感到了些許的溫暖。但是，一個問號旋即升騰——如果吳國成等5戶留守者都不在了，莊源村這個村莊會不會隨之消逝？(石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