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

　　2010年1月，海地發生7級地震，財産損失和人員傷亡慘重。一家從破瓦殘垣中走出來的小額信貸組織Fonkoze，幫助了當地農村地區重建家園的人們開始新生活。圖為一名從Fonkoze得到小額貸款的客戶在做一種當地的餅。

　　人民圖片

　　上世紀70年代中期，孟加拉國經濟學家穆罕默德尤努斯創立了專門為貧困農民提供小額貸款的“窮人銀行”。如今，由他倡導的小額信貸已遍佈世界各地，數億人從中受益。小額信貸使得金融制度下通常無法獲得信貸的貧困人口也能享受到金融服務，幫助缺少資金和社會資源的人在生産、生活中邁出關鍵的一步。

　　有望成為金融新增長點

　　本報駐美國記者 馬小寧

　　一名洗車行老闆想增加為狗洗澡服務以擴大業務，所需資金僅為1.6萬美元。但銀行對他的計劃不感興趣，拒絕為其貸款。沮喪之餘，他在一個名叫“放貸俱樂部”的網站上貼出貸款申請。幾天后，他從總共174個投資人那裏得到全額貸款，其“洗狗業務”順利開張。

　　這是美國廣播公司在新聞節目中講述的一個小企業主利用微型信貸擴展業務的故事。美國每年有60萬小企業成立，即使美國有小企業局為其提供信用擔保，但仍有眾多的企業難以獲得貸款。求助微型貸款成為許多小企業主的首選。微型信貸在美國有多種形式，故事中主人公所運用的被稱為P2P信貸，近年來業務量以驚人速度增長。

　　P2P是英文“個人對個人”的縮寫，又稱社會信貸。它是信息技術發展的副産品，2005年起源於英國，一年後進入美國，其基本原理是以網站為平臺，幫助投資者和借錢人進行直接交易。由於不需要固定辦公場所和大量僱員，和銀行相比，其成本大為降低。P2P借貸利率較銀行低，投資回報則大大高於銀行定期存款。由於P2P信貸在投資人和借款人之間牽線搭橋，有專業人士形容其為貨幣領域的“婚介所”或“臉譜”。

　　P2P信貸在銀行業發達的美國之所以有市場，是因為傳統銀行對微型貸款沒有興趣。對銀行而言，管理100個1000美元貸款的成本幾乎是管理一個10萬美元貸款的100倍。同時，低收入群體也沒有足夠資産滿足銀行對個人信用的要求。隨著信用卡的普及，信用卡成為普通美國人特別是低收入群體進行小額信貸的一種普遍融資方式。然而，由於信用卡利率偏高，一些人因此背上沉重債務。利率較低的P2P信貸因而成為一種可行的選擇。

　　5年來，P2P信貸在美國發展迅速。2007年，P2P信貸貸款額為6.47億美元，到今年底則預計為58億美元，成為美國增長最快的行業之一。P2P信貸的迅速發展與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有很大關係。一方面，美聯儲為了刺激經濟維持超低利率，許多美國人失望之餘轉向P2P信貸公司。把錢交給P2P信貸公司儘管不像銀行存款一樣，受到聯邦儲蓄保險公司的保護，但回報率較高，一般在2%到3%之間，最高可達10%。另一方面，2008年以來，傳統銀行業緊縮信貸，提高放貸門檻，包括小企業主在內的美國民眾獲得貸款的難度越來越大，P2P信貸成為他們清償信用卡債務、房屋裝修費用、支付醫療賬單、交納學費、小企業或維持企業運營等的一個重要替代手段。

　　P2P信貸公司不是慈善機構，解別人燃眉之急的同時，掙一點小錢，每筆投資要收取1%的費用。而且由於本質上是無擔保貸款，存在投資風險。不過，P2P信貸在實踐中有許多保護投資人利益的通行做法。美國是個信用社會，每個人都有信用分數，P2P信貸申請人信用分值必須達到一定標準，其貸款申請才能被允許公佈在公司網站上。公司為每位借款人建立檔案，包括貸款目的、數額、時間長短等信息，貸款人信用分數越高，貸款利率越低。此外，P2P信貸公司還依靠借款人提供的人際關係網絡來判斷其違約的可能性。這樣，借款人一旦違約，將面臨社會壓力。

　　為了分散風險，各公司都不鼓勵投資人對一筆貸款提供全額資金（借款人最多能貸2.5萬美元），而是少量投入，最低投資額僅25美元。實踐中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即借款人和投資人之間往往在教育、職業背景和地域上有接近性。為了獎勵好的借貸習慣，有的P2P信貸公司允許投資人追蹤借款人還貸記錄，並給那些按時還款的人一定獎勵。借款人則可用這些獎勵降低借貸本金。

　　馬裏蘭陶森大學商學院副教授韓朝冬告訴記者，美國每年的消費信貸額達1萬億美元，P2P信貸作為一種建立在電子商務平臺上的小額信貸方式，在金融危機結束後仍有發展空間。目前，還沒有跡象顯示它已對傳統銀行業造成衝擊。鋻於P2P信貸目前的發展趨勢，已有專業人士建議傳統銀行業整合P2P信貸模式，從而形為一種新的金融業增長點。

　　幫助弱勢群體融入社會

　　本報駐西班牙記者 丁大偉

　　9年前，阿根廷爆發的金融危機讓當時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做眼鏡批發生意的米格爾安赫爾無利可圖，於是他決定來西班牙尋找商機。米格爾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市中心附近開了一家專門出售阿根廷皮製品的商店，生意尚可（見圖一，丁大偉攝）。但在2004年，米格爾似乎有些不走運，短短半年時間裏，商店4次被小偷洗劫一空。

　　為了能夠把生意做下去，米格爾在非政府組織米塔的幫助下申請到了一筆金額為2.5萬歐元的小額貸款，還款期限為3年，總利息大約為2000歐元。2007年，米格爾敏感地覺察到危機正在走近，果斷關閉店面，將營銷模式改為商場代售以及網購。為節省拜訪客戶的旅途花費，米格爾申請了第二筆小額信貸，購買一輛房車。這次貸款金額為1.85萬歐元，還款時間長達8年，每月還款250歐元。“兩次小額信貸的申請都很順利，而且不用任何財産抵押或擔保。我唯一需要做的是向銀行證明我本人擁有這家公司，並且有可行的發展計劃。”米格爾回憶説。

　　“今年以前，我們每年能夠幫助超過100個像米格爾這樣易被銀行排除在外的企業家申請到小額信貸。”米塔馬德里辦公室的負責人何塞安東尼奧告訴記者。移民、婦女和青年，作為社會弱勢群體，在申請傳統貸款時往往會遭遇障礙，因為這些貸款一般需要良好的信譽基礎或相應的財産抵押。

　　“小額信貸則不同，它們儘管金額較小，卻不需要任何財産抵押，借款人唯一需要擁有的就是一份自己的生財計劃。”西班牙IE商學院金融學教授克裏斯蒂娜特魯約斯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在西班牙，小額信貸的金額最多不超過2.5萬歐元，還款期限一般在3到5年之間，利率在5%—6%左右。

　　11月14日至17日，世界小額信貸峰會將在西班牙中北部城市巴拉多利德舉行。根據世界婦女銀行馬德里分行發佈的一份報告，西班牙發放小額信貸的歷史並不長，從2001年開始成規模地發放。在借款人方面，其突出特點是注重幫助移民。移民融入一直是西班牙社會政策關注的重點之一，而小額信貸則往往能夠幫助缺少資金和社會資源的移民在創業上邁出關鍵的一步。此外，作為西班牙小額信貸的重要倡議者和推動者，西班牙皇后索菲亞曾經評價小額信貸是推動社會融入的有力工具。在小額信貸發放領域方面，第三産業尤其是商業領域獲得的小額信貸最多。

　　另據克裏斯蒂娜介紹，儘管在相關基金會、非政府組織和少數儲蓄銀行的推動下，西班牙的小額信貸業有了一定發展，但目前仍然不完善。首先，小額信貸領域缺乏專門的法律規範和監管。由於法律規定只有銀行類金融機構才能夠發放小額信貸，因此目前沒有任何一家專業的小額信貸機構，提供小額信貸發放業務的銀行也只有寥寥數家。據了解，目前西班牙一些機構和學者已經組織起來，積極推動和遊説政府通過《小額信貸法》，以允許成立專門的小額信貸機構。其次，與傳統信貸市場一樣，小額信貸市場正在遭遇國際金融危機的深刻影響。特別是隨著歐債危機的深化，西班牙銀行業收緊了信貸發放，以前發放小額信貸的數家銀行大多暫停了此項業務。安東尼奧還告訴記者，樂觀估計，到年底米塔能夠成功申請30筆小額信貸，與之前100筆以上相比，有較大差距。此外，普通民眾創業投資意願缺乏，也是小額信貸市場暫時萎縮的重要因素。

　　方便實用有利方方面面

　　本報駐南非記者 韋冬澤

　　在南非，從豎在大街上的廣告牌到報紙、電視，經常可以看到對小額貸款的宣傳。按照當地法律，年滿18歲的南非公民，月固定收入超過1500蘭特（1美元約合8蘭特），就可申請小額貸款，條件不足的，則需要擔保。申請時需要填寫的文件也很簡單，包括聯絡方式、薪水發放時間、銀行賬戶信息、信用狀況等。

　　據南非標準銀行的工作人員普羅蒂亞介紹，南非的銀行一般都開展小額貸款業務，在政府控制的法規範圍內向申請人提供無擔保的小額現金貸款，其額度一般不超過1萬蘭特。在南非從事小額貸款的機構中，營利性銀行和私營企業佔據了小額貸款市場最大份額，非政府組織或公益性機構雖也向小型企業提供小額貸款，但只佔據市場的1%—2%的份額。總體而言，小額貸款佔南非消費者貸款總額的5%—8%。每年總貸款額為200億至300億蘭特。

　　小額信貸市場的繁榮對於南非來説是件好事。尤其對於大量貧困人口而言，小額貸款實用且負擔不重。舉例而言，南非常見的一種小額貸款是助學貸款。金融機構為接受非義務教育的學生發放不同種類的助學貸款。學生在完成義務教育後，往往需要借助銀行提供的助學貸款繼續深造。大多數南非人將接受非義務教育視為一項投資。作為投資，收益是目的，教育投資的收益顯而易見。

　　銀行大多根據貸款學生的學習、經濟狀況確定助學貸款金額。如南非聯合銀行根據學習成績核算不同的貸款額度和還貸利息。此外，學生選擇的課程和是否正在使用該銀行的其他服務等，也被作為衡量評估貸款額度的考慮因素。

　　南非教育財務公司對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發放不同種類的助學貸款，以滿足各類客戶的要求。該公司執行經理羅博哈裏森説：“我們採取不同的還貸方式讓學校擁有更多的助學貸款模式，幫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完成學業。這些模式還讓學校能夠在經濟承受能力範圍之內招收更多的學生。”

　　小額貸款對企業短期資金週轉也很有幫助，中小企業通過貸款進行投資在稅務方面是有優勢的。若投資是用於貿易或以營利為目的進行生産，可以免除部分稅金。

　　違約風險凸顯監管難題

　　本報駐印度記者 廖政軍

　　印度南部的安得拉邦曾是該國小額貸款業的風向標，它不僅聚集了印度幾大主要小額貸款機構，而且全國大約30%的小額貸款在這裡發放，惠及近800萬農村貧困人口，其中大多數為女性。但自從一年前當地發生小額貸款違約風波，政府頒布貸款發放限令以來，當地乃至印度全國的小額貸款業一直萎靡不振。據印度《商業線》日前報道，截至2011年10月，印度小額貸款業較去年同期縮水40%，其中大型小額貸款機構業務量明顯下滑，而許多中小型機構則幾乎面臨倒閉。安得拉邦的情況更為糟糕。邦政府公佈的數據顯示，在去年10月15日安得拉邦小額貸款法令實施之前，該邦所有小額貸款機構的貸款總額達1038.6億盧比（1盧比約合0.0203美元），而一年後的今天，貸款總額僅有638.1億盧比，幾乎減少了一半。

　　究其原因，在過去一年裏，由於壞賬的大量增加，安得拉邦小額貸款機構幾乎停止新的貸款業務。其中，位於該邦的兩家規模堪稱“世界之最”的小額貸款機構——Spandana Sphoorty金融公司和SKS公司就出現了驚人的壞賬，其未償還貸款額分別高達150億盧比和113.5億盧比。

　　另據印度報業托拉斯報道，安得拉邦政府根據法令對所有小額貸款業務進行嚴格審核是業務額減少的另一重要原因。據稱，過去一年間，小額貸款機構曾提出73592項新貸款業務申請，但其中71309項申請被政府駁回，理由是不符合相關法令。

　　針對當前形勢，政府與小額貸款機構之間出現明顯意見分歧。SKS公司執行主席阿庫拉曾向媒體抱怨，有關法令嚴重阻礙了小額貸款業的發展，也影響了該行業的復蘇。但印度農村發展部首席秘書蘇布拉馬尼亞姆認為，政府不應在小額貸款業復蘇機制中扮演主要角色，而應當從法規角度盡力保護普通民眾的利益，避免部分小額貸款機構重蹈“投機”覆轍。

　　由此可見，本應給數以萬計的印度貧困人口帶來福利的小額貸款，如今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對此，印度工業聯合會經濟政策顧問哈希姆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印度小額貸款業目前遭遇的尷尬境況主要源自部分機構利欲熏心而導致的行業過度商業化，不過因此而輕易否定小額貸款的作用則過於草率。

　　1976年，尤努斯創立了專門為貧困的孟加拉國農民提供小額貸款的銀行。直到2006年，該模式開始在印度遍地開花，一時間，印度的小額貸款機構如雨後春筍般成長。數據顯示，截至去年發生違約風波之前，印度登記有超過3000家小額貸款機構，貸款總額近50億美元，借款客戶達2800萬人。另外，從2005年到2009年，印度小額貸款總額從2.52億美元增加到25億美元。

　　哈希姆介紹説，根據印度中央銀行的統計數據，大約4億印度人得不到正規金融服務，而小額貸款機構能提供比高利貸利率低但比銀行利率高的貸款，受到底層民眾的歡迎。例如，目前印度大約有10萬戶農村貧困家庭依靠靈活的小額貸款模式，通過向一些機構購買太陽能電燈而過上有電的生活。

　　然而隨著印度小額貸款業的迅速膨脹，部分地區小額貸款機構開始盲目擴張，併為爭奪市場而惡性放貸，不僅向沒有足夠還款能力的窮人發放貸款，甚至有的公司放貸額超過年收入的兩倍。此外，還有公司不斷抬高貸款年利率，高至25%至100%不等。

　　去年10月，當安得拉邦首府海德拉巴發生小額貸款機構強制回收貸款甚至“惡性騷擾”借款人事件後，一些借款人拒絕還貸，使得私營小額貸款業面臨崩盤的危險。

　　當時曾有印度媒體評論擔心，小額貸款違約風波恐怕會演化成為印度版的次貸危機。因為美國次貸危機的起因，正是本著一種魯莽的、不計任何代價的所謂“高尚理念”，即向低收入家庭提供房貸，而最終幾乎導致全球銀行體系的崩潰。

　　慶倖的是，印度政府與小額貸款機構都已認識到當前的嚴峻形勢，並著手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印度央行早前頒布規定，要求小額貸款機構只能向每位借款人提供不超過每筆5萬盧比的貸款，近日又宣佈將進一步規範小額貸款機構監管，其中包括將央行所管轄的小額貸款機構劃歸非銀行金融公司一類，並要求此類機構必須優先向低收入人群提供主要用於生産活動的小額貸款，同時嚴格執行比一般商業銀行還款頻率更加頻繁的償還政策。據悉，儘管目前僅有大約30%的小額貸款機構將被劃歸央行管轄，但其貸款業務額幾乎佔到全國的75%。

　　部分小額貸款機構，已逐漸開始將業務擴展到具體的生産生活中，譬如資助農民購買拖拉機和自行車，或是貧困家庭修建房舍和廚灶等。此外，印度小額貸款業開始出現重組現象，比如説，Spandana Sphoorty金融公司正計劃與安得拉邦的其他兩家中小型機構進行合併。哈希姆認為，某種意義上來説，這樣做將有利於資源整合，也便於行業監管。

　　小額貸款業究竟何去何從？印度農村發展部部長拉梅什日前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回應。他説，小額貸款不是解決印度貧困問題的仙丹妙藥。貧困人口需要的不僅僅是貸款，關鍵還要幫助他們獲得更多的發展技能，提高收入水平，改善生活條件，徹底實現脫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