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倩的母親看著女兒的相片忍不住失聲痛哭 記者張玉傑/攝

　　因李昌奎案重新審理，雲南昭通吳倩被害案重新引起關注。2008年，昭通男子賽銳向女孩吳倩連刺27刀，致其死亡。昭通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賽銳死刑，二審的雲南省高院以該案係情感糾紛及自首情節為由改判死緩，與李昌奎案二審免死理由完全一致。

　　近日，本報記者赴昭通案發地調查，還原“翻版李昌奎案”案發經過時獲知驚人內幕——吳倩的同學稱她和賽銳之間根本沒有戀愛關係……

　　記者請知情人還原昭通翻版“李昌奎案”經過 賽銳緊閉包房，數刀刺向吳倩

　　7月19日晚上7點，夜幕下的昭通市昭陽區鑽石廣場已是華燈初上。位於廣場內的一家咖啡廳，客人們在靜靜地品嘗著咖啡。只是大多數客人不曾知道，3年前，這家咖啡廳發生一起血案。在昭通衛生學校上學的21歲女生吳倩，在咖啡廳2樓包房，被賽銳砍了27刀致死。

　　此案一審法院判決賽銳死刑，二審法院改為死緩。至今，吳倩的父母吳關雲、張紹瓊夫婦還在為此事奔走，希望省高院能重新開庭審理。

　　此案發生時鮮有媒體報道，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案子？時隔3年，省高院還會重審此案嗎？

　　咖啡廳內的血案

　　在包房內，吳倩身中27刀

　　和班上其他同學不一樣的是，吳倩在昆明讀了3年高中後才去昭通衛校就讀護理專業。因為基礎好，成績在60名同學中名列前茅，還毛遂自薦當選班長，並成為學校學生會成員。

　　早在2000年，吳關雲為方便照顧兩個女兒在城裏上學，在昭陽區三孔橋附近買了一套房。吳倩就讀衛校時沒住校，和爺爺、奶奶住在這套房裏，每天早上她獨自去上學，中午和晚上都要回來吃飯。

　　2008年6月18日，離放假不到1個星期，完成理論學習的吳倩已聯絡好市區的一家醫院實習，只等考完試辦理相關手續。下午放學後 ,吳倩和同學顏昌瓊、趙珊珊一起離開學校，搭乘一輛出租車到了興隆街口。下車時，一名男子在那裏等待吳倩。

　　趙珊珊要去舅舅家寄存書籍，吳倩與那名男子在興隆街口與兩名同學分開。

　　當天下午5點30分，昭陽區鑽石廣場某咖啡廳迎來一男一女兩名客人，男子30來歲，女子20歲左右，服務員小童(化名)熱情接待了他們，並把兩人帶到2樓的1個包房內。

　　兩人要了一瓶“經典王朝幹紅”葡萄酒，還有一份黑椒牛扒。給兩人上完菜後，小童坐在1樓大廳的沙發上想休息一下，結果就聽到樓上有人倒地的聲音，緊接著又聽到一名女子聲嘶力竭地高喊：“救命呀！”

　　等小童跑到2樓，發現她接待的兩個客人在房間裏打了起來，女子的3個指頭死死摳住只開了一條縫的門框上，男子抱著女子使勁往房裏拖。小童想上去勸架。“滾！”男子惡狠狠地衝小童吼了一句，嚇得小童趕緊跑下樓去喊人。

　　值班經理帶人趕到樓上時，見男子半騎在女子身上，手裏握著一把20厘米長的刀。女子已身中數刀，渾身是血，上身幾乎赤裸，男子身上也沾滿鮮血。值班經理上前制止時，同樣遭到辱罵。男子喘著粗氣説：“你們別管！滾開！”説著還朝值班經理揮了一刀，被值班經理擋了回去。後來，男子趁員工不注意，奪門而逃。值班經理帶著幾個員工追出去1000余米，但還是讓男子跑了。

　　房間裏只剩下滿地血跡與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的一個學生證顯示她就是吳倩，遇害時才21歲。後來法醫檢驗，吳倩左右頸動脈斷裂、雙肺破裂、胃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全身刀口達27處之多。

　　警方布控抓獲兇手

　　曾接到賽銳家人的電話，表示願勸他自首

　　18日19時30分接到指令，警方第二天15時52分就抓獲兇手。

　　警方介紹，當晚經過多方走訪，確定砍殺吳倩的兇手就是賽銳。在昭通主要出口設置了哨卡，並在通往昆明沿途公路布控。

　　“我們在抓捕過程中，曾接到賽銳家人的電話，其家人表示願勸賽銳向警方自首。”警方稱，經過布控，案發後第二天15時52分，在昭待高速公路等候了近20小時的民警在江底一號大橋抓獲在逃的賽銳。他還帶著兇器在身上，穿著沾滿鮮血的衣服。

　　一名知情人士稱，案發當晚，賽銳乘坐出租車逃跑，後藏在鳳凰山，第二天早上坐了一輛黑車上了高速公路，之後又換乘前往昆明的班車。快到嵩明縣小街時，他接到家裏的電話説他跑不掉了，趕緊回昭通自首。因與家裏通了七八個電話，被警方鎖定方位，才會在回昭通的路上被警方抓獲。

　　面對民警的審訊，賽銳對砍殺吳倩一事供認不諱，並在被抓獲的當晚10點指認了現場。

　　一審死刑， 二審死緩

　　自首情節成判決量刑依據

　　賽銳歸案後，因涉嫌故意殺人罪于2008年6月20日被刑事拘留，同年7月3日被逮捕，羈押在昭陽區看守所。

　　2009年5月19日，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賽銳雖在公安機關追捕過程中向警方投案，但他的作案手段特別殘忍，情節極其惡劣，社會影響極壞，罪行極其嚴重，依法不應從輕處罰。根據刑法規定，賽銳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一審判決後，賽銳不服提出上訴，省高院組成合議庭二審。認為賽銳犯故意殺人罪，手段特別殘忍，情節極其惡劣，後果特別嚴重，本應嚴懲。鋻於賽銳有自首情節，依法可從輕處罰。該案係感情糾紛、矛盾激化而引發的，對賽銳可酌情從輕處罰。賽銳屬應判處死刑但不是必須立即執行的犯罪分子。

　　2009年11月9日，省高院終審宣判，賽銳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2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目前，賽銳在曲靖市中安監獄服刑。

　　疑問：吳倩和賽銳有沒有戀愛關係 賽銳指認現場時，曾説他倆是戀人；吳倩生前的同學堅決否認

　　吳倩被殺的事件已過去3年，鑽石廣場當年的咖啡廳還在。 “聽説當年的老闆去昆明了，老員工也都離開。現在的老闆今年5月才接手咖啡廳。”昨天中午，咖啡廳一名姓陳的先生説，這個咖啡廳已幾易老闆，只是沒改名字，經過重新裝修，生意還算可以。問起當時發生的事，陳先生説，只是隱約聽説是情感糾紛。

　　“賽銳之前有個女朋友，已準備在當年11月結婚，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又分手了。”賽銳的一名鄰居説，四五年前，賽銳一家就搬到鑽石廣場附近的新房居住。

　　這名女鄰居稱，賽銳原來的女朋友開飯店，賽銳家人也很喜歡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害的這名女孩，兩人才分手。事發當天下午，她曾看到賽銳和一名女子在逛街，當時雙方都很平靜。

　　在當地，認識賽銳的人稱，賽銳個子不高，高中輟學後在社會上混，沒有固定工作。經常被原來的女朋友“欺負”，甚至當街被打，這可能也是雙方分手的原因。

　　賽銳還有一個弟弟在昆明工作，出事後他的父母也很少在昭通居住。“我們現在都很少往來，你還是找他父親問吧。”前天中午，當記者找到賽銳的叔叔時，他説賽銳小時候很調皮，不怎麼服他管教，與他的感情也不是很好。

　　在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書中，有這樣的描述，賽銳與吳倩因感情問題發生口角至抓扯。抓扯中，賽銳用跳刀將吳倩刺殺後逃離，並引用了吳倩的同學趙珊珊、顏昌瓊的證詞，吳倩與賽銳是男女朋友關係，同樣的證人證言在二審中也出現。另外，二審判決書中，還稱吳倩與同鄉王某某有性關係。

　　“我們從來就沒説過賽銳是吳倩的男朋友。”記者聯絡上趙珊珊、顏昌瓊時，她們在電話裏説得很肯定。

　　“我不認識那名男子。吳倩跟他走後，我就去了舅舅家。”事隔3年，再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趙珊珊有些哽咽。那天下午，她要去舅舅家寄存書籍，當時是吳倩和顏昌瓊一起乘車離開學校的，也是她和吳倩最後一次見面。再次得到吳倩的消息已是當天晚上，民警來班上找老師詢問情況，她才知道吳倩在鑽石廣場的一家咖啡廳遇害了。

　　顏昌瓊説，案發後有兩名民警找她們錄過口供，但她沒説過“賽銳是吳倩的男朋友的話”。趙珊珊則稱，之前曾見過賽銳，那是賽銳在衛校門口逗小姑娘，但不知道他的名字。

　　吳倩當時的班主任宋老師説，吳倩要經常處理班務，是班上品學兼優的學生，每年都能拿獎學金。在學校很少看到她參與同學的聚會，也從來沒看見她單獨與男生在一起，更沒聽説她有男朋友。

　　不過，賽銳在被抓獲後指認現場時，曾對當時採訪他的記者説，他是2007年一次吃飯時偶然認識了吳倩，後來發展成戀愛關係，並同居了半年。案發前吳倩提出分手，他才約吳倩在咖啡廳見面，本來想好好談談，希望她回心轉意，卻看到吳倩收到其他男子發來的曖昧信息。看到信息後，他與吳倩發生爭執，並掏出刀在吳倩身上刺了20余刀，直到被人發現才逃跑。

　　7月20日中午，記者撥通賽銳父親的電話，請求見面採訪關於賽銳的事。他説，賽銳的事已由法院判決。他老了，管不了，即便是吳倩父母現在提出經濟賠償，自己也無能為力。

　　血案陰影還在籠罩著親人

　　昭通市灑漁鄉盛産蘋果。吳倩的家就在灑漁鄉巡龍村29社，通往鄉里的公路從家門口經過，公路下邊是成片的蘋果林。吳倩家有六七畝果林。

　　房子是30年前修的，當時吳關雲還沒結婚，一家三兄弟和父母都住在這裡。結婚後，吳關雲先後生下兩個女兒，吳倩是老大。在農村，沒有兒子的家庭經常會被人瞧不起，但在弓河村委會擔任多年村支書的吳關雲不這麼看，只要女兒能幹、孝順，以後不會比男孩差。

　　吳倩初中畢業後，曾獲得當年昭通市唯一的名額進入昆明女子中學就讀，後來考慮到就業，高考後才改讀衛校。

　　2008年6月18日下午，吳關雲和妻子張紹瓊還在果園給蘋果打藥，突然接到電話説女兒在城裏出事了，夫妻倆撒腿就往家跑。

　　警車已停在家中的院子裏，夫妻倆和兄弟幾人上了警車就往城裏趕，才進城就聽到民警的對講機裏傳來聲音，要求帶他們的民警去火車站布控。

　　“你女兒被人砍了，在鑽石廣場的咖啡廳。”開車的民警説明情況後就去了火車站，要他們自己打車到現場。 除了警戒線，啥都看不見，聽到女兒已死的消息，吳關雲當場昏了過去。夫妻倆直到第二天才在殯儀館看到吳倩。

　　“當時我們只想警方早點抓到兇手。”吳關雲説，很快，賽銳被警方抓獲。一審開庭時，他們只提出判處兇手死刑，放棄了民事賠償。

　　“我女兒不可能和賽銳處男女朋友。每天她都回自己的家裏，怎麼可能會與別人同居。”對一審中的一些證人證詞，吳關雲至今都保留異議。聽説吳倩的兩名同學説賽銳是女兒的男朋友，他不相信，事後還專門去問過兩名小姑娘，這兩名同學都説沒有説過。另外，當時為賽銳作證的都是他的親戚，證詞都被法院採納了，這對他們很不公平。多方走訪後，他甚至懷疑部分證人證詞是後來補進去的，但沒有確切證據。

　　吳關雲認為，賽銳是被300余名民警抓獲的，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想到要向警方投案的，根本就不能算自首。

　　儘管吳關雲夫婦對一審過程並不太滿意，但一審結果判處賽銳死刑，他也沒太在意。但他説，沒想到這些證人證詞在二審中起到關鍵作用，而且賽銳的自首情節還成為二審從輕處罰的理由，這讓夫妻倆想不通。

　　“二審什麼時候開庭，我們都不知道。2010年5月24日昭通市中院送來判決書，我們才知道此案已改判為死緩。”張紹瓊説，判決書下來前，鄰居和親戚朋友都曾找過他們，家族中有1000余人要跟著一起去省高院投遞材料説明情況，都被他們拒絕了。

　　然而，拿到判決書後，面對死緩判決，夫妻倆一下子被打垮了。

　　“一審判決後，哥哥還對生活充滿信心，工作上的事也沒落下。”吳關雲的弟弟吳關毅説，哥哥在弓河村當支書期間，公路、溝渠、自來水等基礎設施他沒少操心。然而，2010年拿到二審判決後，哥哥和嫂子突然像變了個人，整天待在家裏不與外人交流。特別是哥哥的煙癮明顯加大了。

　　“問都不敢問，一問就哭。”村民楊崇萬説，出事前，張紹瓊很開朗。吳關雲做生意，日子過得很紅火。但出事後，他們幾乎不與村民搭話，蘋果園也荒廢了。

　　村民遲紹潤説，在城裏上學的吳倩出事後，村民的壓力也很大，特別是有孩子在城裏讀書的，只要晚上電話打不通，就會特別著急。如果沒見到孩子 ，那一晚註定是個不眠夜，第二天一早起來坐早班車去到城裏，要見到孩子安全才踏實。

　　“太殘忍了！”7月19日晚上10點，聽説吳關雲夫婦從昆明回到家裏，鄰居趕來探問進展。兇手沒有償命，張紹瓊抱著吳倩的遺像失聲痛哭。

　　賽銳是否有自首情節？

　　昭通市警方和中院並沒正面回答

　　一審與二審判決書都提到兇手具有自首情節。兇手是否具有自首情節呢？二審開庭是否就如吳倩父母説的那樣，沒通知他們呢？

　　7月19日下午，記者先找到昭通市公安局宣傳科，希望協調採訪當時經辦此案的民警。負責接待的李警官稱，經辦民警在外省出差辦案，暫時聯絡不上。不過，李警官稱，抓捕賽銳的過程中，賽銳的家人確實向警方打過多次電話要求他自首。

　　“此案當時在昭通市的震動很大，市公安局領導也特別重視。但警方並沒因接到家屬的電話而放棄抓捕。”李警官説，經過布控，辦案民警才將在逃的兇手抓獲，應該不算主動自首。而一審判決中，公訴機關稱賽銳雖有自首情節，但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投案的。

　　7月20日上午，記者找到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求證部分疑問。法院新聞中心的相關負責人稱，此案省高院二審已判決，他們不方便發表意見，也不能接受採訪。

　　“一審後，吳倩的家人就沒聯絡過我，我也不知道二審何時開庭。”一審曾為吳倩家人辯護的代理律師姜光耀説，他也不知道二審的事，只是後來才聽説二審改判成死緩。

　　已往返昆明多次的吳關雲説，7月19日，省高院讓他們回去等消息，會協調地方法院商談具體賠償的事。7月20日上午9點，夫妻倆如約去了昭通市中級人民法院。上午法院停電，要求他們下午再去。到下午5點，此事還沒有任何進展。

　　“我只希望能重審此案，讓兇手伏法，還女兒一個清白。”吳關雲説，現在他每天都能接到全國各地網民打來的電話，甚至還有外省媒體提出採訪的要求。

　　這麼多人關注此案，夫妻倆似乎看到一線曙光。但結果如何，他們卻沒有底氣。

　　“李昌奎案”受害方代理律師今天閱卷

　　昨天，曾代理藥家鑫案、目前代理李昌奎案受害者家屬一方的王勇律師，通過博客對外發佈消息，稱目前已到達昆明，並向雲南省高院遞交了“法定代理手續”。王律師透露，根據雲南省高院的安排，今天上午他們將開始閱卷工作。

　　就在前天，李昌奎的家人也第一次因此事對外發佈消息。李昌奎的哥哥李昌國説，他們家人前幾天看電視，才知道這個情況。到現在，“法院那邊還沒通知我們再審的消息”。 針對雲南省高院作出決定再審一事，李昌國認為：“法院既然判了，而且現在判決已生效，李昌奎都進監獄服刑了，案子還要審，就覺得有點不妥。法院要有它的威嚴，判決要有它的權威性，所以不能説再審就再審。”

　　“為這件事，我們一直都覺得對不起王家。見到也打招呼，只是他們可能太傷心了，不願理我們。”李昌國説，由於和王家飛一家是鄉鄰、親戚，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是他家死了人我家又死了人，以後肯定相處不下去。所以在這件事上，也希望對方能原諒李昌奎，留他一條命。針對網民説李昌奎案有內幕、背景一説，李昌國堅決否定。他説自己一家都是農民，怎麼會想著去賄賂法官，也沒有這個能力。

　　此前，有消息稱著名律師、北京市尚權律師事務所主任張青松欲擔任李昌奎的辯護人。對此，李昌國説他們有這樣的想法，希望有名律師為李昌奎辯護。但目前還沒正式委託。　(首席記者李佳健 記者張玉傑 記者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