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幾位市民路過廣元市委大樓前。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

廣元市委大樓每層樓只有一個簡陋的衛生間。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

　　在廣元市委大樓內的一個十多平方米的辦公室，9個人擁擠著在一起辦公。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

　　近幾年，在一些地方，機關辦公樓都新建得豪華氣派，高大寬敞。但四川省廣元市“四大班子”的辦公樓樓高都不超過6層，且一用就是26年。“512”大地震把“四大班子”的辦公樓都震成了D級危房，但廣元沒有借機蓋新大樓，而是“修修補補”繼續使用。

　　在很多地方，市委大院的大門都有專人把守，嚴格限制普通市民進入，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衙門”的感覺，但廣元的市民卻可以隨意在市委大院裏閒逛，很多社會車輛為了抄近道也可以隨意從市委大院中穿行。

　　“辦公樓是方便老百姓辦事的地方，豪華辦公樓在一定程度上拉開了黨委政府與群眾的距離，遮蔽了‘為人民服務’的本質。雖然近幾年廣元的經濟形勢很好，但我們是革命老區和地震重災區，每項決策都要符合人民群眾的期待，包括修建辦公樓。”廣元市市委書記羅強説。

　　“四大班子”辦公樓被震成D級危樓

　　廣元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協的辦公樓同時修建於廣元市建市的1985年，當時四大班子各有一棟高5層的樓房，每層10余間，廣元市“四大班子”就擠在這幾棟樓裏辦公。

　　隨著時間的推移，市委、市政府的辦公用房開始吃緊。廣元市委就把廣元日報社的招待所改建成了辦公樓。1997年，廣元市委、市政府的辦公樓在原樓的基礎上各拼接了一邊，與原樓形成“尺子拐”，並在這個“尺子拐”的樓上又加蓋了第6層。

　　這是直到現在的26年中，廣元“四大班子”辦公樓唯一的一次擴建。

　　2008年“512”大地震，廣元成為四川省6個重災市州之一，溫家寶總理曾數度視察的青川縣即隸屬廣元市。在這場大地震中，廣元市“四大班子”的辦公樓全被震出了裂縫。

　　一位於2008年6月進入廣元市委大樓採訪的當地記者向中國青年報記者這樣描述了震後的市委大樓：建築內裂口隨處可見，而且基本都是承重墻；辦公樓中的強弱電路多處斷線；在拼接樓時設置的收縮縫處，因地震時對撞，4樓以上的收縮縫處的混凝土全都搖搖欲墜。

　　“我們這幾棟樓不是混凝土澆灌的，而是預製板做隔層，加上年頭已久，地震過後很多樓板都被震碎了，預製板裏的鋼筋都露在了外面，墻體也有很寬的裂縫，如果當時再震一會兒，這幾棟樓肯定都要垮。”廣元市市委副秘書長馮俊鋒對記者説。

　　還能不能在這樣的樓裏繼續辦公，誰心裏也沒底。廣元市的房管部門很快請來了這幾棟辦公樓的設計單位——081建築勘察設計院的專家進行評估。設計院專家給出的意見是：非常危險，建議儘快搬離。

　　很快，建築質檢部門對這五棟“四大班子”的辦公樓進行了鑒定，鑒定結果為：全部是D級危房。

　　我國的《危險房屋鑒定標準》載明，“D級危房為：承重結構承載力已不能滿足正常使用要求，房屋整體出現險情，構成整幢危房。”

　　按照規定，被震成D級的危房可以直接拆除重建。但廣元市委、市政府在召開專題會議後卻放棄了修建新辦公大樓的想法，作了一個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的決定：對原樓進行維修加固後繼續使用。

　　一位參加了這次專題會的幹部稱，廣元市市委書記羅強在此次會議上向列席會議的專家説：“512”損失太重，群眾住房急需修建，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辦公樓重建需要數千萬元，如果不是非拆不可就不重建。

　　“一是考慮到資金有限，廣元又是地震的重災區，我們應該將有限的資金投入到極重災區的群眾安置和重建上。二是當時有繁重的災後事務需要處理，沒有考慮建新樓的時間，也沒這個精力。”羅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

　　市委、市政府堅持不蓋新大樓

　　很快，參與評估的專家給出方案：只有鋼筋穿墻體進行加固才能重新使用，並且強調這是維修加固的唯一方案。

　　隨後，廣元市的房管部門找來了幾家有危房加固資質的企業對這五棟辦公樓進行評估。得到的反饋是，如果加固到能夠抗震的標準，就需要增加大量的構建柱和鋼筋，這個花費非常高。

　　廣元市的幾位領導迅速對這一反饋開會商議，他們還是“心疼錢”，決定只對受到明顯損壞的地方進行維修加固，只要不是十分危險的能堅持用儘量堅持用，目的就是節約成本。

　　加圈梁、加立柱、穿“鋼背心”、重布強弱電線路，市委市政府大樓的加固維修進行了兩個多月。為節約資金和減少不能辦公的時間，辦公樓只進行了加固，沒有進行統一內裝修，除了扭曲損壞的，連門窗也沒有換。由於地震前各單位裝修風格不一，加固後的辦公樓地磚、門窗依然五花八門。

　　“現在你看這房子啊，表面上看還不錯，但其實不行，根本不抗震，如果再來一次七級以上的地震肯定要倒。”一位幹部指著廣元市政府的辦公樓對記者説。

　　一位知情人向記者透露説，地震過後，廣元市委市政府之所以&&不蓋新樓、從簡加固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考慮是，大多數廣元市市直機關的辦公樓也都是1985年建市時修建的，樓層都不高，而且不抗震。大地震過後，幾乎所有機關的房子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如果這個時候市委市政府&&修建能抗震的新大樓，恐怕後續會引發一連串的修建新辦公樓高潮，很多單位都盯著市委市政府呢”。

　　災後重建中，廣元市委市政府立下了一條硬規矩：除極重災區青川縣被震垮的辦公大樓重建外，其餘縣市區不能重修辦公樓，市直部門不能單獨修辦公樓，需要修建的，由廣元市統一規劃修建集中辦公區。

　　因辦公樓需要維修加固而無法使用，震後的首個炎熱夏日，廣元市委市政府只能到處借房子辦公。很多市直單位的辦公樓也被震壞了，也只能到處租房子。

　　為了科學調配有限的辦公場所，廣元市有關部門對所有市直機關的辦公樓進行了一次徹底摸查，對一些還能維持使用的辦公樓進行了調劑和人員壓縮，原來兩個人一間的辦公室改成3個人一間，3個人一間的改成了4個人一間，以便讓更多的單位擠進來辦公。

　　即便如此，有的單位還是沒足夠的房子辦公，只能在臨時板房、帳篷內辦公，有時甚至需要借用貨櫃車廂辦公。廣元市各級機關單位這樣“打遊擊”似的外借場所辦公，持續了長達兩個月。而這兩個月，正是震後安置工作最為繁重的時期。

　　“那年夏天非常熱，板房都被太陽曬透了，熱得不行，但因為工作太多不能走開，很多職工都熱得病倒了，領導也是這樣，大家都一樣，誰都扛不住啊。”廣元一位幹部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

　　目前仍有27個單位租房辦公

　　6月20日，記者在廣元市委樓裏走了一圈後的突出感受是，人口密度非常大。大都是三四個人共用一間十多平方米的辦公室。

　　在共青團廣元市委的一間辦公室，密密麻麻擠著6個人。據介紹，這間辦公室還是由原來的一個檔案保管間騰出來的。為了找新的檔案存放處，團市委就把這層樓上的一個衛生間改造成了保管間。這導致在這層樓上辦公的工作人員，無論男女，現在只能共用一個洗手間。

　　同樣位於市委樓的市委宣傳部，一間十多平方米的辦公室，9個人擠著在一起辦公。一位工作人員指著這間辦公室角落裏的一個沙發對記者説，“這個沙發是供司機班的司機坐的，平時這個房間裏的人更多。”

　　記者注意到，市委樓每個樓層只有一個衛生間，每個衛生間只能供兩個人同時如廁。“每個樓都是這樣，市委書記的辦公室也沒有單獨的衛生間。”在市委樓執勤的一位保安對記者説。

　　記者拿到的一份《市級機關辦公用房調整分配方案》顯示，截至目前，仍在外租房辦公的單位仍有27個。廣元市城管局就是其中一個。

　　廣元市城管局局長馬放之告訴記者，城管局正常坐班辦公的職工40多人，但目前只租用了12間辦公室，“辦公條件壓力很大，租住的房子只能基本滿足辦公需要，常見的狀態是一間辦公室裏放兩張桌子，4個人都用。”

　　“修修補補”、“擠擠湊湊”，廣元市修建辦公大樓確實太“摳門”，並不是因為缺錢。一組公開的數據顯示，2010年，廣元市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收入實現16.73億元，增長63.2%，增幅在四川全省位居第2。另一組數據顯示，去年廣元市保障性住房建設速度居四川省第一。截至目前，該市累計開工各類保障性住房28266套，已竣工23000余套，今年該市將再提供各類保障性住房房源5240余套。

　　因此，採訪中，有幹部私下裏對記者説，一些職工對廣元的辦公條件很有意見的。有人説，市委市政府太小氣了，“四大班子”都擠在一個不足30畝的院子裏，而且5棟辦公樓沒有裝一部電梯。也有人説，廣元的領導太無能了，災後重建這麼好的機會卻不知道把握，政府大樓還不如一些地方的鄉鎮辦公樓。

　　“説真的，災後大家都想把原來的大樓拆掉重建。你想想啊，在一個被震壞的辦公樓裏辦公能安心嗎？聽説，災後領導來視察時同意讓我們新修辦公樓，但市裏領導卻放棄了。”一位不願具名的幹部對記者説。

　　廣元市市委副書記、市長馬華對此表示：“我知道當時不少人都認為地震把辦公樓震成危房是危中見機，地方政府不花一分錢就能名正言順地重修辦公樓了。但這些人卻沒有想到，我們受災面大，需要重修、維修加固的住房涉及城鄉居民就有60多萬戶，這涉及到好幾百萬人的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