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人員信息表顯示▲，董某的出生 年月比原來小了整整一歲。

　　痛失兒子3年後，陜西人董恩悌開始了耗時近8年、花費數十萬元的跨省追兇之旅，直到本月6日，嫌犯在溫州被鐵路警方抓獲。早在去年12月，董恩悌就獲悉嫌犯已經漂白了身份。但直到本月13日媒體披露了嫌犯更名落戶寶雞一事後，寶雞警方才開始追查責任人。涉事的臥龍寺派出所負責人14日稱，當年的班子成員和戶籍民警均已調離。“這麼多年在外面跑，耗費了我太多精力物力。”董恩悌追問，要不是發現嫌犯漂白身份，嫌犯豈不是能一直逍遙法外？

　　□事件

　　殺人嫌犯舉家出逃

　　2001年1月21日，陰曆臘月二十七，陜西省西安市周至縣青化鎮二郎廟村發生了一起血案，董恩悌的獨子董輝被同村的董某用刀子扎中右腿大動脈，並於兩天后傷重不治。

　　董某與董輝同在1984年出生，兩家相距僅十幾米。當天，趙某和任某騎摩托車到董某家玩，董輝向兩人借摩托車騎遭拒，與二人發生爭吵。董某覺得丟了面子，於是持刀行兇。案發當天，董恩悌一家忙於救人，沒顧上報案。當夜，董某的父親董乃群還帶著3000多元錢，到醫院探望過。

　　第二天晚上，董恩悌家人報警。警方隨即立案，確定董某為犯罪嫌疑人，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1月23日中午，董恩悌帶著兒子的屍體回村，卻發現董乃群一家五口人全部消失。

　　董恩悌家人於是將屍體停在董某家。在農村，如此解決糾紛習以為常。由於董某的親屬無人出面協商，屍體一直留在董某家。為免屍體腐化傳疫，棺材外層被砌上一層磚石，門戶均被磚塊堵嚴。這成了一座地上的墳墓。

　　死者父親跨省追兇

　　雖是鄰居，董恩悌和董乃群並無深交。村民們説，董恩悌在村裏頗有威望。他當年任村幹部，還在鄰鎮做加工首飾的生意，上世紀90年代初，他在村裏蓋起第一座兩層樓。

　　2001年正月沒過完，董恩悌夫婦就搬出了老宅。他們不願住在這個傷心地。起初，他們以為兇手很快會被抓，但警方的追捕工作遲遲沒有進展。起初三年，董恩悌過得渾渾噩噩，每天沒精打采，“在想逮這個逃犯”。後來，他決定獨自出門追兇。董恩悌從小學學籍表上找到了一張董某的證件照。“他的鼻孔朝上撅著。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模樣，改不了。”

　　2004年秋天，董恩悌出發了。行囊中除了董某的照片、應急藥物之外，還有錘子等加工首飾的工具。

　　他第一站去了新疆阿克蘇。一到有人的地方，董恩悌就拿出照片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20歲左右，鼻孔撅著……”董恩悌學會了一句攬活的維語。碰到加工首飾的店，他就拿著紙牌，用漢維夾雜的語言説：“加工一對，西得比米西莫西乖(意為‘五塊五毛錢')。”為找到董某一家，他經常花錢買消息。不到兩個月，他跑遍了新疆的主要城市。此時已入冬，塞外異常寒冷，所帶金錢已花光，董恩悌疲憊返鄉。

　　在外打工的鄉親，時而傳回零星線索，給董恩悌帶來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出發，奔往青海、甘肅、內蒙古、山西、天津、廣東等地。8年來，他每年出門三四次，每次長則兩月，短則半月。由於水土不服，他在外經常拉肚子。每年春節前，他都趕回家，與妻子和兩個女兒團圓。

　　2008年，他得到可靠消息，董某的家人在青海省西寧市開糧油店。董恩悌趕到後，見到了董某的父母兄妹，但始終不見董某蹤影。在他第三次去西寧時，董某的家人警覺起來，突然消失。這是他追兇經歷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嫌犯漂白身份露餡

　　2011年年底，公安部“清網行動”末期的一天，董恩悌夫婦與兩個村民突然接到通知，去當地的青化派出所辨認董某——周至警方抓捕未果，從廣州帶回了照片。照片上的人叫張恒，寶雞市人。4人均認定，張恒就是董某。

　　去年12月14日，公安內部的“在逃人員登記信息網”上，更新了董某的信息：董某別名張恒，戶籍所在地為陜西省寶雞市金臺區中山西路4號117號，該住所在寶雞市公安局金臺分局轄下。

　　“他的末日到了。”董恩悌説，當時他激動得流淚。

　　戶籍登出嫌犯落網

　　今年4月初，董恩悌夫婦帶上內部人士提供的“在逃人員登記信息表”和“常住人口登記信息表”來到寶雞市，追問中山西路派出所，該所隨即成立調查組。調查發現，該所確有一個張恒的戶口，其戶籍于2006年3月17日從寶雞市太白林業局家屬院所屬的臥龍寺派出所遷來，並於2009年11月25日辦理了二代身份證。隨後，該所派人前往周至縣公安局，證實張恒是逃犯後，立即登出了他的戶籍。

　　今年7月6日晚，董恩悌得到朋友的報信，張恒在溫州被抓。13日，溫州動車南站派出所向記者證實此事。張恒承認，他就是11年前殺死鄰居董輝的董某。

　　12日，董恩悌的妻子孫鳳鳳帶記者進二郎廟村，這是她11年來首次回村。環顧四週，孫鳳鳳感到驚訝：“以前，我們家是村裏第一座樓房。現在別家的樓高多了。”沒變化的，只有她家和董某家。令夫婦倆稍覺心寬的是，董某落網，他們對兒子多少有了個交待。“陳屍的做法確實不合適，當年無奈之舉，給鄉親們添了麻煩。”董恩悌説，他們打算儘快讓兒子入土為安。

　　□追問

　　誰幫嫌犯漂白身份

　　7月13日，媒體披露了董某落戶寶雞辦二代證一事後，寶雞市公安局金臺分局內部啟動了一場自查，尋找當年給董某辦理落戶的民警。

　　此前，今年4月初，董恩悌夫婦向中山西路派出所反映情況後，金臺分局戶政科的工作人員帶著2006年3月17日張恒戶籍遷入中山西路派出所所持的戶籍準遷證，倒查到該戶籍遷出的臥龍寺派出所。但是，辦理遷戶的“陜遷字第00072037”號戶籍準遷證，在臥龍寺派出所並沒有存根。張恒的戶籍遷移，屬於同城遷移，只需遷入戶籍的派出所開具準遷證並存根後即可辦理。無存根即無戶籍。據周至警方調查，董某的戶籍還原封不動保留在該縣的青化派出所。

　　蹊蹺就在這裡：遷出戶籍的臥龍寺派出所，從來就沒有過張恒的戶籍，董某的戶籍也沒出過老家的派出所，但身為命案疑犯的他，卻能以張恒的身份拿到準遷證，辦理二代證。

　　董恩悌對此感到憤怒：“要不是發現張恒就是董某，董某豈不是能一直逍遙法外？”

　　涉事民警均已調離

　　7月14日，記者分別前往中山西路派出所和臥龍寺派出所核實。中山西路派出所張所長表示，2009年，戶籍人員為董某辦二代證時，他拿的是合法手續。臥龍寺派出所的李所長説，該所2006年的班子成員和戶籍民警均已調離，問題出在誰身上還沒調查出來。

　　記者質疑，去年12月的清網行動中和今年4月份，兩次都核實過張恒的戶籍有問題，為何沒在第一時間去調查？兩名所長均表示，此事只能由上級部門下查，該所無權查平級的派出所或查前任的班子。

　　據介紹，寶雞市公安局和金臺公安分局已成立聯合調查組調查此事。

　　對於警方追責的滯後，董恩悌感到遺憾：“這麼多年在外面跑，耗費了我太多精力物力。”他表示，對相關部門保留訴訟和索賠的權利，同時，他還要追究董某父母包庇兒子的法律責任。

　　□對話

　　追兇父親：找不到兇手活著沒意思

　　記者：為什麼追兇第一站選新疆阿克蘇？

　　董恩悌：我當時想，要逃，他們會逃向西北，去亂的地方，荒無人煙的地方。他們不敢去大城市。

　　記者：兇手的行蹤線索都是怎麼來的？

　　董恩悌：很多都是花錢買來的。一條信息多的話要六七千元。在西寧，我查到董某的家人開糧油店，但董某一直沒現身。我找了當地的警察和社會上混的人幫我查，這些要花錢，但不是直接給，當地流行請吃飯，兩個人點一大桌，吃不完的給他打包帶走。

　　記者：在外面有沒有遇到過危險？

　　董恩悌：有一次，在甘肅趟水過河，沒想到水很深，挎包也浮了起來，把我嚇到了，最後還好過去了。

　　記者：有沒有退縮過？董恩悌：從來沒有。找不到，活著沒意思，非找到不可，我下了決心。

　　記者：多年追兇共花了多少錢？

　　董恩悌：幾十萬元。錢是自己打工和做生意賺的，我加工首飾的手藝還行，還有就是靠親戚資助。

　　記者：這麼多年，有沒有想過和解？

　　董恩悌：有一次，他親戚傳話，想私了，打算掏兩萬元。我當時就説：“錢我就不説了，你把你的娃交出來，啥話都好説。”

　　記者：現在董某落網了，還恨他嗎？

　　董恩悌：恨。我兒子跟他無冤無仇。他把我兒子殺了就跑了，不給一個交待。 (李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