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賣人精神病院重開 曾因拐賣女病人被查封

精神病院設施簡陋，男女同關一棟樓。楊大正攝

　　●開在市區正規精神科門診對面，非法行醫，生意紅火

　　●精神病醫療資源“僧多粥少”，病人治療狀況令人堪憂

　　每隔幾天，家住化州市下郭區木班村的阿福就要跑去市區一趟。

　　位於化州市區建設農場的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最近又開張了。56歲的阿福曾花6000元錢，從王超英的精神病康復醫院裏買過兩個老婆，但最後都跑了。聽説醫院又熱鬧開工，人財兩空的阿福很不甘心，他決心一定要向王超英討回這筆“買妻錢”。

　　2010年7月9日22時，待衛生局執法人員離開後一個小時，王超英精神病醫院燈火通明，重新開門，病情較輕的精神病人還來到醫院門口走動……

　　頗為諷刺的是，儘管這家精神病院非法經營，劣跡也曾密集曝光，但它屹立鬧市之中，依然有很多精神病人找上門。

　　唏噓

　　6000元兩次買妻，討錢屢屢遭拒

　　小學五年級學歷的阿福，家種一畝三分地，平時以稀飯、白飯為主食，家裏唯一的收入是偶爾做小工，一天三四十元……貧窮的家境，讓他遲遲未能娶妻成家。

　　2000年前後，阿福到化州一個農場打工，農場的同事私下告訴他，可以花錢買傻女。娶妻心切的他，通過仲介介紹，花了3000元在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買了個老婆。

　　“當時那女的精神不正常，是傻的。”阿福説，僅過了一個多月，傻女就偷偷地跑回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令阿福想不到的是，自己花錢買的老婆再也沒有回來，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將逃回去的傻女又賣到了另一個村。

　　雖然有些氣憤，但阿福仍想買傻女成家。2001年，他再次花了3000元，到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買了第二個妻子。回家後，阿福還專門花錢帶妻子到化州一家醫院看病。一年後，妻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不幸的是，第二個妻子生下小孩後，再次患上精神病。阿福不得不將妻子帶回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治療。兩個月後，醫院通知阿福去接妻子，條件是阿福需要支付兩個月的治療費3000元。

　　傾盡家産買妻後，阿福再也沒有財力來領妻。數月之後，妻子再次被精神病院賣到了其他地方。

　　“再也不想娶了……”阿福無奈地説，自己被騙後，他曾幾次找王超英，想要回自己買老婆的錢，可是，“吵了好幾次，都要不回來。”

　　2003年8月，中央及廣東各大媒體曝光王超英販賣女精神病人後，王超英因為涉嫌拐賣女精神病患者和容留婦女賣淫，于2003年8月被化州市公安局拘捕，精神病康復醫院也被查封。從此，阿福無從追債。

　　聽到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又開張的消息後，阿福忐忑不安，他帶著記者到醫院，仍然想找院長退回當年自己買妻的錢。但是，當他遠遠地看見院長後，又害怕地躲了起來。

　　如今，女兒雖然已經8歲，上二年級，但她從沒見過自己的媽媽。當問及母親的狀況時，孩子幾度搖頭無語。

　　暗戰

　　“可以幫助病人介紹好人家”

　　依靠出賣女精神病人的醫院是否死灰復燃？

　　7月9日中午12時許，南方日報記者根據阿福的指引，來到位於化州市建設農場勒垌開發區的王超英精神病康復醫院暗訪。

　　王超英遞上的名片上，個人診所已搖身一變成為“化州市精神病院”，業務範圍包括兒科、精神科、性病科、內科以及戒癮科等。

　　同時，在醫院裏的一樓，有個大櫃子用來陳列藥品，有氯氮平、舒必利等抗精神失常藥物。在一棟房子裏，記者還發現了腳鐐。據醫院工作人員介紹，醫院共有3棟房子可以收留病人，現在醫院共有30多名精神病人。

　　當記者詢問醫院是否可以幫忙給親戚介紹婚姻時，王超英似有懷疑，他告訴記者自己沒有這個權利，要徵得家屬同意。

　　知情人士提供給南方日報記者一段醫院的暗訪視頻。這段拍攝於今年年初的視頻顯示，醫院不僅男女同住一棟樓，而且環境非常噁心，窄小的房間裏，有一張床和一個桶，病人吃、喝、拉、撒、睡，都是在一個小小單間裏，一桶糞便和垃圾已經發出陣陣臭味。不僅如此，王超英還主動向前來諮詢的女精神病人家屬表示，可以幫助病人介紹好人家。

　　南方日報記者了解到，化州市衛生局衛生監督所在今年2月份對王超英診所進行了核查取證，發現該診所確實存在非法行醫、超範圍執業行為。

　　化州市衛生局衛生行政處罰檔案顯示，王超英個體經營場所面積約有1000平方米，床位30多個，總共查獲30名病人，其中男病人20名，女病人10名，均為精神病患者。王超英在現場筆錄中承認，自己于1995年開始承包建設農場醫院精神病門診，醫院最多可容納100人住院，每位患者一般每月收取診療費1000元，醫院只有王超英一名醫生，另外有3名護士，均無護士執業資格證書，王超英每月支付1000元工資給每名護士。

　　然而，王超英涉嫌販賣女精神病人在2003年遭到媒體曝光後，王超英依然在2005年2月4日取得了由衛生局頒發的《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王超英個體診所”通過審批，診斷項目為內科。

　　7月9日下午2時許，記者跟隨化州市衛生監督所的工作人員再次來到醫院。然而，醫院大門緊鎖，王超英在電話中告訴記者，自己已去了湖南，醫院早已不再營業。

　　中午暗訪還在開張，下午檢查為何關門？化州市衛生局工作人員並沒有回答。化州市委辦一位負責人表示，其中肯定有問題，化州方面一定勒令其診所關閉，並嚴肅處罰王超英。

　　困境

　　“正規軍”稀缺，“江湖遊醫”有生意

　　王超英診所馬路對面，是化州市國營建設農場醫院的精神科門診。這是一家正規的精神病收治機構。但街坊透露，王超英診所內的病人比這家正規醫院的要多。“因為王超英的診所價格便宜。”

　　2003年8月份，王超英拐賣女精神病患者和容留婦女賣淫被刑拘後，各媒體曾對其劣行進行過密集曝光，為何到現在依然有如此多的精神病人找上門來？

　　廣東武警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何日輝認為，這個疑問背後凸顯了農村精神病人治療的困境。

　　何日輝表示，由於我國《精神衛生法》至今沒有出臺，沒有建立強制精神疾病治療制度，大量的精神病患者只能依賴自我或家庭的力量進行治療和康復。

　　“早期精神病的干預治療又不在農村合作醫療報銷範圍內，這些給精神病人的收治帶來很大困難。精神病人對家庭來説，無異於一個巨大的負擔。不僅不能作為家庭勞力，其治療費用是一筆巨大的支出。而且很可能不是短期就能治好的。”

　　而精神病人得不到有效救治的背後，是精神病醫療資源“僧多粥少”的局面。

　　何日輝透露，目前國內精神病治療資源很缺乏，正規的精神病醫院一個地級市只有一家甚至一家都沒有。今年6月份，廣東茂名市第三人民醫院院長榮中旺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目前茂名重症精神病人約有兩萬多人，但只有500多人得到收治。而這些精神病醫院依靠政府撥款，其運營也普遍屬於入不敷出的狀態。

　　正規途徑稀缺，導致了王超英之類“江湖遊醫”的乘虛而入。王超英打著“化州市精神病院”的招牌，加上每月1000元的住院費用相對低廉，自然能夠吸引一些精神病患者家庭的注意。

　　在何日輝看來，精神病人收治是一個社會性的問題，解決的根本是把精神疾病問題納入法制化軌道，在精神病人預防、接收、治療、救助等等環節要做到有法可依。“在《精神衛生法》未出臺的現狀下，惠州、河北保定率先推出的‘解鎖工程’或許可以為解決精神病人收治問題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鑒。”

　　■他山之石

　　“解鎖工程”

　　廣東省惠州市從2005年起實施“解鎖”工程，對全市173名被“關鎖”的精神病人進行集中收治，全部費用由財政負擔。該市共分三批，每批約60人，對全市“解鎖”精神病人進行3個月的統一康復治療。病人全部由所在鎮(街道)殘聯、村(居)委會、病人監護人和衛生部門組織專車運送入院。醫院提前準備好病房和藥品，為他們劃出專用病區，制定並實施專門治療方案。市殘聯對用藥和治療情況進行檢查監督。病人在病情基本控制後，再由衛生部門用專車護送回家，繼續服藥鞏固治療。

　　經過治療，2006年初，全市173名“解鎖”患者全部完成康復治療，病情得到穩定，重新回到社會。其中90%的重度精神病人症狀得到控制。

　　不過同時也有專家表示，由醫院主導的“解鎖工程”更大意義上是一種“公益營銷”，因為需要救治的病人實在太多。（記者楊大正 實習生 李秀婷 湯凱鋒 茂名化州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