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採訪六小齡童

　　獨家對話“美猴王”六小齡童

　　每個A

　　都都在是取行A者生的經

　　文/記者袁毅 實習生陳穎 劉雨晨 圖/記者何曉剛

　　六小齡童，本名章金萊，出生於“章氏猴戲”世家，六歲從父“南猴王”六齡童練藝學武。1982年初，六小齡童在楊潔導演、中央電視臺和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聯合攝製的25集大型神話電視連續劇《西遊記》中主演孫悟空一角，該劇在中、美、日、德、法及東南亞各國播出，從此家喻戶曉。獲年度中國“飛天獎”的特別獎、“金鷹獎”最佳連續劇一等獎，以123萬多張選票當選“中國第二屆電視十大明星”首席。著有《六小齡童品西遊》、《聽孫悟空説西遊》等。

　　時隔三年後，在屏幕上扮演過吳承恩和他筆下“孫悟空”兩個角色的“當代美猴王”六小齡童，又騰雲駕霧來到江城。因為堵車路上花了1小時40分，他戲謔地説，要是有齊天大聖的本事，“一個筋斗雲”就從機場到了武昌崇文書城。“猴聖”一襲紅襯衣紅長褲，兩眼像“孫悟空”一樣火眼金睛地掃視粉絲，眼神中有“孫悟空”頑皮野性的兩道光束，笑容滿面，可親可敬，令眾多“猴迷”瘋狂。他解釋鍾愛紅色的緣由是紅色乃國色，象徵著積極向上、樂觀進取的精神，尤其是戲曲中孫悟空臉譜的主色調是紅色。在回答本報記者提問他的婚姻和家庭時，“國猴”一臉幸福地談及妻子和愛女:6月12日是他和妻子于虹結婚23週年紀念日，他還有個20歲的女兒。在隨後1小時獨家訪談中，他仍記得三年前記者對他的專訪，情不自禁地向我這個老熟人展示“金雞獨立”、“撓頭”、“眨眼”，特別是撓手眺望這些孫悟空的經典動作。應記者之邀，他愉快地寫下吳承恩那句名言:人生何處不相逢?

　　塑造孫悟空必須借助傳統猴戲的表演

　　記者(以下簡稱記):你扮演的孫悟空來自中國傳統猴戲藝術，中國猴戲分為南北兩種風格，從臉譜、金箍棒到服裝變化和動作，你是如何使這個形象創新、開拓，做到形神兼備?

　　六小齡童(以下簡稱六):美猴王孫悟空的成功演繹，必須要借助中國傳統戲曲猴戲的表演，這是世界上的

　　瑰寶，獨一無二、不可替代。南北猴戲的風格，如果用繪畫中國畫技法來比擬的話，北派的風格有點像中國畫的寫意畫。南派的風格有點像中國畫的工筆畫。我父親只拍過一個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我能夠有這樣一個機會，把孫悟空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石猴，最後到西天取經曆盡九九八十一難，成為鬥戰勝佛的故事演繹出來，是很幸運的。《西遊記》這部小説是儒釋道三教合一的典範，孫悟空又是儒釋道三教合一的一個藝術典型形象。為什麼?孫悟空學道崇佛，血管裏流淌的是我們儒家文化的血。他對老師對師弟對老百姓的這種愛，都是儒家文化。所以我就想通過《西遊記》這樣一部小説，傳承我們的猴文化。

　　記:戲曲舞臺上演猴戲的大家很多，像最早的楊小樓，北猴王李萬春、南猴王郭玉崑，楊派武生高盛麟等等，他們的藝術對你有哪些啟迪?

　　六:還有郝振基、李少春、李幼斌、鄭法祥和蓋叫天、張翼鵬父子等很多南北派代表人物，我父親五六十年代演了《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以後，確立了他南猴王地位。高盛麟也對我這個戲很關注、很支持，講了很多楊小樓演猴戲的體會，跟我講怎麼演出孫悟空齊天大聖的氣質。

　　還有就是像中國武術界猴拳猴棍創始人肖應鵬。戲曲的武打比較程式化，節奏比較慢，而電視要求真實、生動、鮮活，肖老先生親自爬著走著給我各種表演。他的猴拳猴棍是直接從猴子的基本形態來的，更適合第一集中孫悟空的石猴形象。所以第一集我耍猴棍，站在棍子上一盤跳起來，都是武術中的，過去戲曲裏是沒有的。

　　此外，如果當年沒有李萬春、高盛麟、傅德威、王金璐、袁世海、張雲溪等一批京劇藝術家及中國動畫鼻祖萬籟鳴、連環畫鼻祖趙宏本、繪畫大師劉海粟、關良、程十發等對《西遊記》的支持，或許大家不一定能看到美猴王的藝術形象。

　　記:明年是央視版《西遊記》開拍三十週年，能否分享一下當年拍攝《西遊記》時最難忘的事?吃過哪些苦頭?

　　六:拍《西遊記》，歷經的遠遠不止八十一難。兩千多人的《西遊記》劇組拍攝過程，我會寫成一本書。比如説第十四集“孫悟空大戰紅孩兒”，吐的那個火是真火，在我身上真的燒。我裏面穿石棉的衣服，外頭套一個孫悟空戲服，一點著，哇!眼睫毛燒掉了!做了幾個動作後，臉都燒變形了，差一點把我燒死。那個時候沒有替身，我自己上，我那時才二十三歲，人家是用全部的心血完成角色，我是用全部的生命，一切的一切為了銀屏美猴王的誕生。

　　記:你總是説“我是隨著猴魂而來的。”但你小時候並沒有表現出演戲天賦，是什麼機緣讓你走上這條路的?

　　六:我兄弟姐妹十一個，小時候都演過小猴子，為了演孫悟空死了五個。我有個哥哥叫章金星，藝名小六齡童，電視劇《猴娃》中央電視臺拍的就是他，1966年16歲時不幸得白血病去世。在“藝術人生”裏我曾談到，我陪著我哥哥走完人生的最後六個月，其實我熟悉、喜歡、要演孫悟空，是從我哥哥那開始的，並不是我父親。哥哥那時候老跟我講小人書連環畫，一本本跟我講，第一本是《猴王出世》第二本是《大鬧天宮》……有一天他跟我講，我就要死了，我那時才六歲，問什麼叫死?他説，死就是你再也見不到我了。我説我怎麼才能見到你呀?他當時的原話是———當你演成美猴王的那一天就可看到我了。哥哥的這句話影響了我的一生，所以我責無旁貸、義無反顧地去演孫悟空，而且必須得演好。

　　《西遊記》全部續集拍完後，1998年我專門到哥哥墓地去了一趟，我默默告訴他:我演成了一個最完整的孫悟空，我延續了他的生命，也傳承了他的藝術生命。如果他不去世，我可能不會去從事藝術表演，我的性格是很內向的，不適合演孫悟空，後來為了這個角色，我就拼命地去改變。你看我現在語速很快，説話手舞足蹈的那種感覺，都是演了角色之後才改變的，以前我不是這樣的。

　　學猴王精神 拼搏進取 樂觀向上 永不言敗

　　記:猴文化給你帶來什麼啟示?六:每一個人都不要過分地追求完美，每一個人都是一個行者，都在取人生的經，都要遇到九九八十一難、大大小小的難。堅持住!有一句名言:寧向西去一步死，絕不東歸半步生。玄奘大師一生告訴我們最大的啟示就是一個人一生做好一件事就非常了不起。玄奘大師就是取經、譯經、傳經，如果過分貪大，就不精了。你沒有理由去要求姚明會翻跟頭吧?你沒有理由去要求劉翔是書法家吧?每個人把自己一件事做好就不得了。

　　記:你計劃去一百所高等院校講演西遊文化，現在已到過66所學校，到處奔波最主要目的是什麼?如何弘揚、傳承西遊文化?

　　六:一個是看到戲説惡搞成風，尤其是個別不負責的媒體跟我講，説現在當今大學生喜歡惡搞《西遊記》，孫悟空竟然有女朋友。我有點不信，所以我從北大清華開始，包括咱們湖北大學，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講，99.9%的大學生説章老師我們支持你的觀點。而且我不叫演講，我叫講演，我先講後來表演，告訴大家中國猴文化是什麼，猴王精神是什麼，中國猴戲藝術的實質是什麼。

　　孫悟空不是有一句話嘛:師傅，過了一關又一關，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孫悟空給我最大感受就是樂觀向上、拼搏進取、不屈不撓、永不言敗。你看從一個石猴到鬥戰勝佛的過程，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從普通人成為一個萬人推崇的成功者。孫悟空的拼搏進取、樂觀向上、不屈不撓、永不言敗，這是人類的一種精神，不僅僅只是中華民族的精神。

　　不反對翻拍怎麼拍?誰來拍?為什麼拍?

　　記:現在對四大名著翻拍幾成風潮，有不少影視的編導演為了追求收視率，將文學名著惡搞、篡改，你怎麼看?

　　六:廣電部近期已經有發文了，不贊同、不允許再翻拍這些名著了，這是我十年來最高興的一件事情，因為我在中國是最早提出國家應該立法來保護我們這些世界名著。

　　因為沒有立法，很多人就講，本來就是神話，你又不是吳承恩後人。像我們拍重大歷史題材有一個領導小組，他們會看一看內容、風格，西方也有一個機構，對名著有一個審看，你可以用各種不同風格去拍它，但它的精髓不能變。你師徒四個人西天取經，大家都在找女朋友，都像談戀愛，那還是《西遊記》嗎?那肯定不是《西遊記》了。

　　我不反對翻拍，問題是怎麼拍?誰來拍?為什麼拍?按説現在的技術條件這麼好，應該超越我們那個年代。但現在拍出來的情況和觀眾反饋的信息，你不用聽我講就知道。網上有一個民意測驗，我演的孫悟空、還有香港版、台灣版、美國版、日本版，我這一版的支持率在98.8%，這個支持率是總統都不可能有的。説明什麼?説明無論時代怎麼變，老百姓很清楚他們心目中的美猴王是什麼樣子的。

　　記:早幾年美版、日版影視劇《西遊記》肆意篡改《西遊記》原著劇情，內地有些地區甚至把它拍成三級片，出現孫悟空與白骨精談戀愛、與女妖一夜情等“另類”惡搞。

　　六:美國的《西遊記》，情節、造型都不説，問題是你不能讓觀音菩薩跟唐僧接吻擁抱吧!日本拍的唐僧變女的，女唐僧踩著筋斗雲跟孫悟空，在西天路上談起戀愛。我覺得有關部門應該去交涉，中華民族的名著這樣拍是不對的!但現在沒有這樣的渠道。

　　現在有些影視作品當中，孫悟空和白骨精都談起了戀愛，中華民族世界級的名著不多，不要毀在我們這一代人手裏，每一個中國人都有這樣的責任心和義務，如何真正把西遊精髓告訴我們的下一代。

　　堅決不收徒 學我者生 似我者死

　　記:你為什麼沒有正式收徒?章氏猴戲已延續了四代，猴戲是不是到你們這一代就結束了?

　　六:我們有卡通版的《西遊記》、有木偶的、有京劇的、有地方戲的，甚至有話劇的，各種樣式的出現是好事，孫悟空的表演風格如果都跟六小齡童一樣就沒意思了，為什麼我不收徒弟就是這個道理。我只有一個女兒，我不會非要自己女兒去演。我希望大家學習前輩演員的敬業、執著，你可以跟我們的風格不一樣，但你一定需要紮實的、虛心的把這些東西繼承下來，你才有創新、發展的過程。

　　2004年是猴年，上海《新民晚報》登了一篇文章，題目叫《猴王世家沒有傳承人，齊天大聖後繼無人》。其實演孫悟空的人很多，我個人不太贊成拜師的形式，我更贊同的是一種精神理念的傳承。就像大畫家齊白石説的一樣: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希望對方把它吃下去，消化了變成你自己的，這才是最大的本事。所以我可以無私地毫無保留地教年輕一代朋友怎麼演孫悟空，我可以把經驗告訴你，但是如果完全跟我一樣，意思不大。